佛医古墓
距离现代最近的一个“邪婴大法”的例子,应该出在明朝末年的陕北。
有一群西域来的妖僧,蛊惑了当地一家官宦的儿媳妇,养育出了一个邪婴,从五岁起便生吃人心,如同吸毒者上了毒瘾一样。孩子长到十五岁,创立了陕北地面上最大的邪派“转生教”,大肆烧杀劫掠、无法无天。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转生教举办声势浩大的“食人宴”,把婴儿、妇女串在树枝上,像烤羊一般灼烧分食。
转生教最终在陕西、京西两路朝廷兵马的剿杀下鸟兽星散,但这件事给中国带来的巨大震骇,却流传了数百年,造成当地百姓大规模地迁徙离开,不敢居住在邪婴出没过的地方。
当时,明朝皇帝为了此事专门颁下国家法令,严禁任何人传播、修炼“邪婴大法”,胆敢违犯者,格杀勿论,诛灭九族。
铁兰在我的注视下,颓然地抱头长叹:“小沈,纳兰世家做为越南的异术大派,私藏了很多被视为‘禁书’的远古典籍,其中当然也就包括来自大陆的‘转生教邪婴大法’。这些书都被封印在开山祖师的墓地下面,每一代的掌门人都会在上面施以最厉害的诅咒,并且在墓地的土里埋下毒性爆裂的蛊虫,以此防止居心险恶的徒子徒孙会妄图开棺偷书。结果,一切机关埋伏还是被中国高手破解掉了,你该听说过那个人的名字——唐枪?”
他每说完一段,就会停下来大口地喘气,可见这些历史带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追问:“这个‘魇婴’并没有成形对不对?否则……否则今天的港岛就不会这么风平浪静了……”
魇婴一出,天下大乱。从铁兰的叙述判断,纳兰姐妹的举动应该是在十年之前,如果潜心修炼的话,魇婴早就出世了。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普照下来,世界仍旧晴明平和,港岛人民安居乐业,井然有序,所以,“魇婴”可能只是一个夭折在半途中的邪恶计划。
铁兰取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抱起那只炼鬼炉,细心擦拭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铁大师,后来呢?”我起身踱步,尽量让自己的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同时意识到,做为一名中医,自己的平和镇定功夫仍然亟待提高。
铁兰陷入了沉默,双眉紧皱着,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忽然抬头:“小沈,你饿不饿,我要秘书叫外卖上来?”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房间时刻处在别人的监控之下,他已经按了茶几上的通话器,低声吩咐:“小贤,给我叫两份越南芭蕉饭、两客越南炙烤野猪肉。”
这两样食物,代表了越南民间菜的精髓,在越南当地,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会端出这样的饭菜。
炼鬼炉已经被擦得纤尘不染,铁兰苦笑着:“小沈,有些问题,我自己也是一直感到非常困惑,但鬼手达死后,没有人能帮我分析解答这些问题,只能在心里闷着。鬼手达最后一次过来,告诉我魇婴已经出世,邪气弥漫在港岛城西,直上云霄,所以,他必须孤注一掷地出手,趁魇婴没有产生防御能力之前,把它干掉。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饭,要的就是刚才的芭蕉饭与野猪肉,只不过当时正是彩霞满天的黄昏。”
他放下炼鬼炉,走向窗前,缓缓地把自己的额头顶在玻璃窗上。
“我很后悔,到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该临阵当逃兵,害死了鬼手达——”他的声音之中透着无尽的悲哀伤感。
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很害怕面对纳兰小凤是不是?”
他的肩膀急骤地颤了两下,终于点头承认:“是,你说得对,小凤已经是叶离汉的妻子,我不敢见她,只怕自己又控制不住个人感情,变成她的帮凶。”
7魇婴(上)
铁兰的叙述如同一幅国画大师的精致山水,留白处极多,但我凭借着自己的敏锐洞察力和缜密的想像力,还是把那些留白之处一点一点填补起来。
他是四大弟子中年龄最长的一个,情窦早开,面对貌美如花的纳兰姐妹,理所当然地动心,但纳兰姐妹爱上的却是叶离汉。做为败走情场的浪子,来到港岛后与旧日的意中人重逢,心情难免再度荡漾。
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绝不会去勾引别人的妻子,败坏纳兰小凤的名节,所以宁愿避开不见。他与鬼手达合体修炼的异术一旦拆分,功力大打折扣,最终导致了后者攻击失败,以身殉道。
“鬼手达死后,我矢志替他报仇,回到河内取回这个能够降服一切幽灵的炼鬼炉,并且在冥冥天意的指引下,找回神箭。如果再添上你的帮助,剿除‘魇婴’的计划就成功一大半了。”
铁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我怀疑在他故作轻松的口气遮掩下,必定还有一个难以克服的难题。
果然,他只停顿了几秒钟,马上继续下去:“只是,纳兰姐妹布下了‘九宫八卦阵’,用以保护‘魇婴’,我们必须要得到当年纳兰小舞布阵时的方位计算图表,先解除奇门阵式的禁锢,才能放手除妖。那些资料,都锁在叶离汉的私人办公室里,如果不动点心思,是无法拿到的。”
奇门遁甲阵式的应用,百分之百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只要在角度计算上有十分之一秒的差异,大阵本身的门户性质就会有千差万别的改变。生门可以变作死门,死门会变成伤门——出手破阵的人非得无法成功,自己也会陷入绝地,受困而死。
一提到盗取什么资料,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方星,就像发现碧血灵环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香帅”这个绰号,不仅仅是江湖中人的溢美之词,更重要的是对她个人偷盗技艺的高度肯定。
我轻轻在茶几上拍了一掌:“铁大师,我觉得方小姐能帮咱们这个忙。不管叶离汉的资料藏在哪里,只要方星出手,就一定能手到擒来。”
铁兰摇了摇头:“暂且不必了,我已经埋下了伏笔,肯定能让叶离汉乖乖地把资料交出来。”
我蓦的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你在叶溪身上下了蛊?”
山阴度族的下蛊技艺,不比苗疆蛊术差得了多少,而且在人体内动手脚的技术更为精绝,否则也就不会创造出“魇婴”这种妖物来了。
铁兰猛吃了一惊,随即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幸亏是你看出来了,幸好我能跟你做朋友而不是做敌人!小沈,你是怎么猜到的?”他自始至终对叶溪都彬彬有礼,而且叶溪又是他的老客户,所以很少有人会猜到他在背地里竟然施了暗算。
我不愿意接受他的大度赞赏,只是冷淡地追问了一句:“下的是什么蛊虫?”
基于小北痴恋叶溪的关系,我可不想她在铁兰手上遭到什么伤害,否则铁兰的死期也就快到了。
“我只是下了三枚‘冬眠虫’,发作期设定在一周之后,当然,只要叶离汉肯合作,她的女儿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毕竟那是纳兰小凤的女儿。”每次提到纳兰小凤的名字,铁兰鼻子两侧的肌肉总会不自觉地痉挛几下,可见直到今天,他也没忘记她。
我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冬眠虫属于蛊术中最友善的一类东西,具备轻微的毒性,其目的只是要中蛊的人昏睡。如果用量恰当,甚至可以有效地缓解中蛊者的精神紧张、情绪失控。
“你保证?”我再次追问。
“我保证,小沈,在你面前,我不会说谎,而且好多事根本都瞒不过你。”铁兰的态度越发和气了,当他的目光从炼鬼炉上掠过时,眼中交替闪过悲哀与愤怒。
人类的仇恨和爱情是同样奇怪的东西,鬼手达的死让他心里充满了仇恨的怒火,但那个魇婴是纳兰小凤亲手创造出来的,他对纳兰小凤不能忘情,是不是到了决战的最后一刻,会对魇婴也手下留情?
年轻的女秘书送餐进来时,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在我身上逡巡不定。
“小贤,有什么不对吗?”铁兰看出了问题。
女秘书向他展现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铁先生,刚刚叶小姐临走,留了一张名片,要我一定转交沈先生。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既然叶小姐已经离开了,这位护花使者怎么没有紧紧地跟出去?”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任何人开玩笑,特别是对自己心仪的男人。在二十一世纪的港岛,这种泼辣开放的女孩子越来越多,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端着水杯走向窗前,不接对方的话题。
“沈先生,名片放在这里,请收好,免得耽误了美人佳期。”女秘书拖长了腔调,像是在念京剧里的道白。
太阳已经过午,时间过得真快,我今天所有的问题一个都还没解决,只是听了满脑子纳兰世家的旧日恩怨。
女秘书退了出去,如此放肆大胆,我真怀疑她与铁兰之间有什么暧昧。
“小沈,这真是个年轻人的世界,我已经太老咯——”铁兰感叹。
那个炼鬼炉一直大摇大摆地放在茶几上,必定被女秘书看了个满眼,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我并非天生多疑,而是越来越复杂的现实,不停地教育我多想一步、再多想一步。
智者千虑,还会必有一失,何况我从来都不把自己列为能与古人媲美的“智者”。
越南菜在港岛美食排行中小有名气,特别是肥而不腻的野猪肉,酱制得恰到好处。
我埋头吃饭,沉默不语。
其实我很担心铁兰再与叶离汉方面起冲突,因为我看得出小北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培养出小北、叶溪这样的人才,叶离汉本身的潜力必定深不可测。而且从他过去能从纳兰世家一举俘获纳兰姐妹的芳心来看,这是一个极具男人魅力的高手。
当年,铁兰是叶离汉的手下败将,现在,他也未必有降服对方的有效手段。
我要天衣有缝查找叶离汉的资料,到现在竟然只字未见,不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心情又是一阵烦乱,我渐渐地食不知味起来。
每年从晚春到初夏的过渡阶段,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时常烦躁不安,虽然服用过很多清凉败火的中药,总也无济于事。关伯曾经说过,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生命的“罩门”,也就是人体的最薄弱环节。
“小沈,你在担心什么?”铁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笑着摇头,自己担心的问题,告诉他也是无济于事。如果能够帮他消灭别墅里的妖怪,也算是偷偷为唐枪赎罪了。天下那么多诡异复杂的古墓,根本没有一个能挡住唐枪的去路,就算纳兰世家的墓地机关再复杂一百倍,也未必能令唐枪知难而退。
他属于愈挫愈奋的那种人,盗墓已经成了他活着的唯一意义。
一想到黄昏时与方星的约会,我会忍不住猜测当她听到铁兰的叙述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呢?
“铁大师,你确信叶离汉会交出资料?”我必须得提醒铁兰注意伤害叶溪的危险性。
铁兰停住筷子,思忖了几分钟,才苦笑着摇头:“我没有其它办法,当然,我知道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把叶溪纠缠进来。她是个好孩子,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小凤……”
我忍不住偷偷皱了皱眉,一牵扯到纳兰小凤,铁兰的心就已经乱了。以这种恍如梦游一般的状态去做大事,还没开战就已经输掉一半了。
7魇婴(下)
今天的铁兰给我的感觉,已经不是那个料事如神的解梦大师,反而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行事莫名其妙,说话语无伦次。有好几次,他甚至忽视了我的存在,一个人对着那只鹦鹉大段大段地自说自话。
叶溪的确很漂亮,这一点已经被媒体反复吹捧过了,称她是“盛开在联合国核查小组中的战地之花”。有其母必有其女,反之,她的母亲纳兰小凤也一定漂亮,否则就不会令铁兰这么多年来一直难以忘怀了。
我看过纳兰小舞的照片,带着一种使人迷醉的古典之美,想必她们姐妹品貌极其相近。叶离汉真的很有艳福,能找到两位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为伴,铁兰念念不忘的,大概也有对叶离汉的深刻嫉恨吧?
离开铁兰办公室的之前,我再次重复了自己提到过的那个问题:“叶溪梦里出现的,到底是谁?难道是她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必须得向小北有所交待,他肯带我去那个地方喝酒,已经是把我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铁兰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那是个秘密,我答应替叶小姐保守它,一直到死为止。”
异术师是非常忌讳“死”这个字的,我们两个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铁兰尴尬地笑起来:“不不,我只是说这个秘密需要你亲自去问她,她也许会很乐意告诉你。”
我的手里捏着叶溪留下的名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包括详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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