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医古墓
明了这一点,但是在他的叙述中,始终没有方星要出现的迹象,令我有点莫名其妙。
我又听到了方星睡梦中的咳嗽声,声音轻而短促,这一次只咳了三声。
关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哥,别笑我说起过去的事,因为没有这一段长长的铺垫,你就无法弄明白方星到底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现的。当时的困境只能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八个字来形容,当我浸在冷冰冰的水里时,细密的雨丝一直罩在我头上,像一张无法撕破的大网,让我不止一次地想起偷偷迫近的追兵。就在此时,我看到一道尖锐绝伦的光从天而降,直射到草棚的顶上——”
“光?是闪电吗?”在他停嘴喘息的空当,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在那段冗长的江湖追杀故事之后,我终于听到了让人感兴趣的内容。如果是闪电,一旦击中草棚,方老太太绝没有生还的道理。
“不是闪电,闪电通常是之字形击落下来的,而那道光却像是流星滑落时拖着的尾巴,笔直坠落下来。再者,灿烂的闪电总是伴着沉雷,我只看到了光,耳朵里却只听到细雨落在水面上的‘唰唰’声,一点打雷的迹象都没有。我愣在那里,足足僵硬了半分钟,才发疯一样地跳到岸上,套好裤子,向草棚飞奔。”
雨越来越大,书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压抑。
“从看到电光到我满身泥水地跑到草棚近处,间隔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样子。草棚里突然有了亮光,不是蜡烛或者电筒的光,而是一种柔和弥漫的白光,就像我们现在用的白色磨砂灯泡通电后发出的光。”
我起身关掉大灯,开了角落里的壁灯,那个灯座上装的就是磨砂灯泡,散发着幽深静谧的白光。
关伯盯着那团光喃喃自语:“对,就是那样的光。可是,草棚里没有电源,隔得最近的小渔村也没有,那里的人通常是用油灯和蜡烛照明的。所以,我无法断定那些光是怎么出现的,而且光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与方姐交谈。”
“光?突然出现的男人?”我不知不觉也跟着皱紧了眉。
“小哥,当时我的思想突然变得迷迷糊糊的,双腿僵直,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样。我想大吼、想冲进去保护方姐、想一刀向那男人背后砍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点真是奇怪,他穿的是藏族人的厚重皮袍,领子上更衬着一条雪白的上等狐尾,,脚上则是齐膝的黑色长靴,这种装束,应该是藏族人寒冬腊月里才穿的衣服。当时的天气大约在摄氏二十五度以上,大家应该穿单衣才对。”
关伯挠了挠自己的头皮,露出一个恍恍惚惚的微笑:“小哥,多年以后,我始终没想明白,草棚里怎么会突然出现那样一个古怪的男人?你能做出合理解释吗?”
我坦率地摇头:“不能,事情的答案都在方老太太那里,难道你没有问过她?”
关伯黯然低下了头:“问过,她什么都不说。当时,虽然看到他们两个在说话,我的耳朵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胀痛难当,什么都听不到。大约有十几分钟之后,那男人弯腰拾起了面前的一顶厚厚的羊皮帽子,缓缓地扣在头上,双手陡然笔直地伸向天空。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扑来,犹如世间最高明的劈空掌力一样,令我直飞出去,跌到十步开外,头重重地磕在一堆鹅卵石上,立刻昏厥了过去。”
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个位置有三个凹陷的伤疤,几乎让他的整个颅骨都变形了。
9镜中有鬼
“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我轻轻鼓掌。
关伯不是一个擅长演讲的人,但上面这一段实在太离奇了,从危机四伏的江湖追杀到天降白光、怪人出现,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把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
“其实正事刚刚开始,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草棚里,旁边放着一只半米长的灰色篮子,里面躺着一个正在甜甜地咬手指头的婴儿。雨停了,东面也露出了鱼肚白,转眼就要天光大亮。我的头昏昏沉沉的,但脑海里跳出第一个念头就是‘天一亮、敌人就要追踪而至’,所以马上反手摸刀。刀还在,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惊动了那个婴儿,放开手指,咿咿呀呀地叫着。”
“那婴儿,想必就是现在的方星?”我只在心里暗自猜测,并没有开口打断他。
“方姐坐在篮子旁,手里握着一只特大号的玻璃奶瓶,低头凝视着婴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有些发愣,不清楚婴儿、篮子、奶瓶这些与我们的逃难毫不相干的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一心只想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方姐低声告诉我,追兵都已经死了,我们的灾难也已经过去,天亮便可以乘船回港岛去。这么诡异的结局我当然无法接受,一直追问孩子是哪来的、杀退敌人的帮手是谁、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一切都没有答案,从那一刻起,方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冷硬麻木,只有凝视那个后来起名为‘方星’的婴儿时,才偶尔会露出深沉悒郁的笑容。”
“在回程上,我果然见到了四路追兵的尸体,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创伤,但脸上无不带着惊骇诡异的表情。回到港岛后,方姐突然变得大方阔绰起来,拿出大笔的现金招兵买马,疏通关系,最终成为港岛黑道上说一不二的大姐大。”
“她再没有提到过小渔村外草棚里的那一夜,当她身边添了很多前呼后拥的随从以后,我悄然离开了,在我感觉中,她变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封存起来,任何场合下出现都像一块细心雕琢过的冰人,已经不是当年‘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七大旋风社’大姐。”
关伯的叙述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方星的出现可谓神来之笔,无迹可循。一切疑问,只有当事人方老太太才能回答,而那要看她愿不愿意开口。
“小哥,不管从哪一方面看,方小姐都是个顶尖优秀的好女孩,别像我一样,当断不断,白白错过。人之初、性本善,无论她的来历有多古怪,但我们眼下看到的是她自己,相信我的眼光吧,娶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错!”
关伯又挠了挠头,不放心地再加了几句:“当时,那篮子里铺满了白色的雪莲,足有几百朵。婴儿身上覆盖着秃鹫的绒羽,嘿嘿,就连那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灰色篮子,竟然也是苍鹰的骨头一块块连缀而成的。我敢断定,那个猝然出现的男人来自雪域高原,这三种东西,只有藏边高山地带才容易找到。我一直在想,大不了她是哪家大地主或者藏教高僧的私生女,被人劫掠到了这里,总之,近二十年来,我猜测过几百种匪夷所思的答案,却找不到地方验证。”
他用力扩了扩胸,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心里的秘密一旦吐出来,压力骤减,他应该能感到畅快了不少,只是这个故事,给方星的身世蒙上了一层诡异之极的面纱,等于是关伯把他的困惑全部转嫁到了我的头上。
“都说完了?”我苦笑着摇摇头,隔壁的人大概已经睡熟了,毫无声息。
“说完了。”关伯点头,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
“关伯,你大概没注意到,那婴儿的肚脐上有一个鹰蛇相搏的纹身,对吗?”我虽然把那面旗帜称作“纹身”,却清楚地认识到,它更像一块与生俱来的古怪胎痣。
关伯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断然地摇头否定:“没有,婴儿身上干干净净的,皮肤白嫩,连颗普通的黑痣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什么纹身?绝对没有。”
我一愣:“怎么可能?”方星身上百分之百是有纹身的,这一点在老杜那里已经证实过。
关伯叹息着开门走了出去,踮着脚尖上楼,生怕惊醒了方星的好梦。
我想把思绪再转回到鬼墓资料上来,但脑子里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方星到底是什么人?那个一身藏饰的男人到底来自何方?为什么要把婴儿留给方老太太?”越来越多的疑问,找不到一点破解的突破口。
半小时后,我定下心来从电脑资料里找出一份伊拉克地图,仔细审视着摩苏尔以北一直到土、伊边境之间的那一大片范围。此时此刻,不知道无情的行动已经开始了没有,正是因为“红龙”被消灭的原因,伊拉克北部才会进入了半失控的状态,可以任由黑道人物从容越境。
现在,已经无须担心边境线上的卫兵干扰,黑道掮客一定会提前打点,缴纳一部分买路钱后,可以毫无阻碍地自由出入。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无情进入鬼墓绿洲后的下一步行动。觊觎鬼墓宝藏的并不仅仅是唐枪这一路人马,很多非洲亡命之徒自从“红龙”被捕开始便已经潜伏在土耳其境内,伺机而动。
同行是冤家,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同行之间,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敌人。
“唐枪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为人所杀还是被神困住?”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从方星出现在书房直到现在,我犹如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无论走向哪个方位,都会遇到扯拉不断的谜题。
“达措的前生记忆里是否真的藏着与父母失踪有关的线索?我该相信他而去冒险探索雪域冰洞吗?或者,我该开诚布公地与方星合作,拿到碧血灵环再说?”
港岛是老龙的建基立业之地,党羽如云,我还不想贸然树立起这样庞大的敌人。现在我只是一个医生,根本没有力量与老龙抗衡,这一点与方星不同,至少她有方老太太做为靠山,尽可以为所欲为地惹下任何麻烦,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收场。
目前,围绕着我的各个谜团之间形成了奇怪的连锁链条,要想知道父母的确切消息就必须彻底医治达措;要救达措则必须探明石板画的真相。石板画来自鬼墓,而且是从唐枪手里传出来的,找到唐枪或者亲临鬼墓,才有可能弄清与石板画有关的一切。
事情的焦点,又一次集中在鬼墓上。当然,如果叶溪没有昏迷,从她和雅蕾莎口中,或许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偏偏她在这个关键时刻中了铁兰的蛊术——我忍不住仰面长叹:“一环套一环,环环都是死结,可惜我没有亚历山大的利剑,可以一刀将所有的绳结斩断。”
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我知道那是方星。她服下的药物中有“通宣理肺”的成分,可以顺利地将引起咳嗽的病菌排出体外,服药之后会明显增加去洗手间的次数。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晨,她的咳嗽症状会完全消失,再配合关伯的“食补大法”,只需三天时间,方星一定能够元气大增。
“唉——”方星的长叹声隐隐传来,透着说不尽的无奈。
我的目光虽然盯在那张伊拉克地图上,心思却又转回到关伯叙述的往事之中。
他与方老太太逃亡途中那个转危为安的过程太过突兀了,几乎叫人无法接受。穷途末路之中,能够帮助他们杀敌的大概只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纵使他是天下第一的江湖高手,又怎么可能小半夜的时间内轻松杀死那么多敌人,并且不费刀枪拳脚便全歼顽敌?
“除非是天神降临,或者是外星人、时空游侠之类的人物,但这又如何解释他丢下一个婴儿的事实呢?”
我又被连环问题给套住了,略微有些烦躁地站起来,也走到窗前去,呼吸着凉爽湿润的空气。
最近,我接触病人很少,参与江湖活动却很多,似乎已经偏离了一个医生所应该遵循的正常轨迹,而且心情也时常莫名其妙地烦躁,失去了医生最应该保守的“平常心”。
“或许我该冷静下来,闭门思过几天,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我把双手探出窗外,掌心里立刻落满了冰凉的雨滴。
“唉——我到底是谁?使命、使命,又是使命,你们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只说一两个字,从不透透彻彻地说清楚……”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紧,我听到方星絮絮叨叨的自语声从洗手间里传来,猛然警醒:“洗手间里挂着镜子,难道方星又开始做那个怪梦了?”
我迅速闪出书房,左转十几步,从半开的卫生间门望进去,方星俯身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面前,一张脸几乎已经贴在镜面上。那是一面意大利品牌的特级镜子,一米见方,品质优良,并且具有自动除雾的功效,但以方星的那种照法,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已经脱出了人类近视的极限。
“你是谁?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呢?或者你能告诉我,我来自何处?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喃喃地自语着,嘴里呵出的热气喷在镜子上结成水雾,但随即又被清除掉。
我的后背上掠过一阵嗖嗖乱翻的寒意,无法确定她现在是醒着还是梦游。镜子里只映着她蓬乱的长发、衣衫不整的上半身,还有扶在水龙头上的双手。洗手间里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她是在向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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