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遇+番外 作者:陈之遥(晋江vip2012.06.20完结)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敏在心里回答,僵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回过神来,车已经开出市区,她让戴维随便找个路口放她下来,自己打车回去。
戴维看看她鞋子上三寸高的细跟,叹口气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时间还来得及。”
苏敏说不用。她脑子里太乱了,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慢慢的想清楚。她在路边下车,关上车门之前,又问戴维:“你接下去想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律师,打官司。”他回答的很坚决,“他要玩脏的,我奉陪。”
戴维的车开走之后,苏敏等了很久才打到一辆过路的出租车,一路上就跟梦游似的,司机问她话都听不到,手机响了也不接。等车开回商场,天完全黑了,派对也已经开始,五楼玻璃房门口的签名墙上写满了龙飞凤舞的名字,红地毯上都没人了。
她走进去,看见方书齐正站在一群人中间,不停的有人跟他寒暄合影。他只远远的看了她一眼,根本没工夫过来问她跑哪儿去了。珍妮弗就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部黑莓一部手机外加一部对讲机,耳朵里还插着耳机,一刻不停的忙着,照旧春风得意笑靥如花,看起来成熟干练,似乎她不在也没什么影响。
直到派对结束,苏敏什么事都没做,干脆把手机关了,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突然发现跟着方书齐这一年多,自己的酒量还真是练出来了。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就好像中了某种魔障,脑子里神经病一样过着纷乱的画面——他们合抽一支烟,用一个杯子喝水,第一次去巴黎,她把一枚珍珠耳钉别在他的衬衫袖口上面,他在深夜的画家广场上吻她;在米兰,他在她手背上画画,她坐在踏板摩托的后座,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或是在诺曼底的海边,他的眼睛映出艳阳下的大西洋特有的墨水蓝,有好几次他差一点就要对她说“我爱你”,但最后都没说。
全都是些凌乱的细节,颠三倒四,反反复复。渐渐的,她自以为想明白了,就像戴维梁说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太笨了。
深夜,多数人都散了,方书齐才得空过来找她。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好。”他这样问她,语气里还是透着关切的。
她摇摇头,什么都没说。面对他,她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他带着她下楼,临走还不断有人跟他握手,说着赞美祝贺的话。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兴致很好,特地绕道又去看了一眼底楼新开张的店。
营业时间早已经过了,店门关了,店堂里只亮着不多的几盏灯,成列着正冬季的新货。相邻的铺子清一色都是一线品牌,KEE至少在气势上是毫不逊色的,落地玻璃橱窗擦得纤尘不染,镶着黑色金属边框,嵌在米白色花岗岩立面上,银色镀铬招牌还在那里静静闪着光。旁边墙上的大幅海报,还是原来的构图、原来的造型、西郊那间酒店的背景,只是人不是梅玫,换了另一个模特,也是中国女孩,新晋名模,效果自然是不错的,却不免让人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方书齐似乎心情很好,牵着她的手,一路都在说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有多少人来参加庆典,首日营业额多少,又有哪些媒体到场采访。她静静地跟着他走,听着他说,最后还是忍不住败了他的兴,问了他一句:“你真的开心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今天碰到戴维了。”她解释给他听。
他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过了好几秒钟,才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全都说了。”她回答。
“苏敏,”他沉默了一下,试图解释,“这种机会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能把整件事情按照自己理想中的方式做出来。你不是不知道这背后的辛苦,我真的没办法,也没这个责任,为所有人考虑。”
“这个我懂,”她回答,“你们怎么抢钱抢股份,我都不管,也管不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了让孙迪撤股,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是不是?”这句话她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一边说一边眼泪就下来了,“如果那个时候换了别人是你的PA,你也会亲她跟她睡觉,是不是?反正情节你都想好了,就是换一个道具,是不是?!”
他听她喊叫,渐渐变了脸色,半晌都没出声。她想忍住不哭,但根本不行,低下头试图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他不松手,动作从来没有过的生硬,拖着她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换了一部电梯去车库,打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直到车子开出商场,都没再说一句话。她便也沉默着,觉得自己又贱又没用,想骂人想歇斯底里想狠揍他一顿然后跑掉,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凌晨的街头出奇的静,只有不多的几部车子驶过发出的声音,路口的交通信号灯默默的闪着变着。车开到了他家楼下,他几乎是抱着她进电梯的,她的一只鞋不知是掉在车库还是大堂里了。管理员听到声音,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看到都是熟面孔又坐下了。
那部电梯又引得她想起从前的事——那时,他们一起下班回来,电梯门才关上,他就低头吻她。“保安看直播呢!”她笑着推开他。他随手就把外套脱了,往墙角的摄像头上一挂,然后继续吻她。如此种种的回忆纷拥而至,让她无力招架。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她紧紧抓着他肩膀问他。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但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似乎看见他眼眶红了,也只有在那一瞬,她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的。
他抱她进屋,没开灯,两个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他伸手握住,对她说:“你尽快去巴黎吧,一月底之前就走,签证刚刚续过,机票珍妮弗会帮忙订。”
她想起不久之前他给她的那只白信封,对她说这是礼物。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的,随感而发的,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巴黎了,高高兴兴的念着书,等他出差的时候去看她。他可能会去,也可能不会,反正她的戏已经演完了。他本来就没打算玩这么大,是她笨,自己送上门的。
“这么说,轮到我了?”她轻声问。
“嗯?”他不明白。
“先是孙迪,然后是戴维,再是我,”她苦笑,“或者说我原来应该排在戴维前面的?还有薇洛和梅玫,你就这么受不了身边有别人?”
“你干嘛非要这么想?”他拉她过来,言语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也有疲惫和烦躁。
“你说我该怎么想?”
“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就两年,中间我会去看你,等到了夏天,我们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西班牙,或者塞浦路斯……”
她没应声,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很久才反问:“要是到时候我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没有答案,他始终埋头在她胸前,既不说话,也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41
第二天上午,苏敏醒的很迟,一夜宿醉,头痛,脸色苍白得像鬼,身上只套了一件男式的旧卫衣。
她依稀记得天亮之后,方书齐叫醒她,对她说早晨九点的飞机去北京,爬起来一看,他果然已经走了。前一夜,两个人睡得都不安稳。她喝过酒,胃里不舒服,半夜醒过好几次。每一次,他总是随着她醒来,或者根本不曾睡。
她记得自己反复问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以前那么好,你真的舍得吗?”
他抱着她,身体的动作和温度似乎一如以往,只是不曾给她一个答案。她还是怀着那么一丁点希望,以为都是误会,只要坚持,只要相信他,便能解开心结皆大欢喜,直到他又一次对她说:“尽快去巴黎吧,春节之后就走。”
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挣开他的手,跑去浴室,跪在马桶边上吐。他跟过去陪着她,拍她的背,喂她喝水漱口,而后在她耳边喃喃:“除了你,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时天还没亮,不知道是几点钟,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只有浴室角落里一堆脏污的毛巾可以证明,至少呕吐那一段,她没记错。
她洗了脸,穿上衣服,左脚的那只鞋依旧不知去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干脆把另一只也扔了,从方书齐的鞋堆里找了一双系带的运动鞋穿上,趿拉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刚进家门,手机就响起来了。她以为是他打来的,结果却不是,屏幕上显示的是KEE的总机号码,珍妮弗在电话那头问她:去巴黎的机票要定在几号?欧元要换多少?
效率真高啊,苏敏在心里想。对他来说,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所以,有多远就滚多远吧,越快越好。
她随口说了个两月份的日子:“钱不用帮我换,就凭我的戏份,那三万欧奖学金已经足够了。”
话一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剩珍妮弗在那里莫名其妙。
从那天开始,苏敏就没再去过公司。D…sign已经放寒假了,叶思明也回天津过年去了。她关掉手机,拔掉电话,过了几天日夜颠倒的日子,白天窝在家里睡觉,天黑才起床,去纺院的操场上跑步,跑到精疲力竭才回来,然后画图做衣服一直到天亮。
第一天、第二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三天晚上,她跑步回来,总算意识到房间里一片狼藉,突然就忍不下去了,动手开始收拾,无意间在床边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短短几天就结了一层毛毛的灰,看上去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
她盯着黑色的屏幕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开机。屏幕刚一亮就扔在一边,也不敢看,继续埋头拖地擦桌子,却难免还是听到一连串短信铃声,心里忍不住默数,总有个五六条。她以为除了方书齐不会是别人,但说的什么?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也不知道。一直到整个屋子都收拾完了,理出许多不要的东西,装了满满两个塑料袋,大冬天的热得一头的汗,胳膊都发颤了,这才过去捡起来看。
总共六条新短信。
头两条是方书齐发的,日期都是三天前。第一条是那天中午收到的,短短几个字,说飞机到北京了。第二条是几个小时之后,告诉她酒店、房号和电话,有事可以找他。就这么简单。
其余四条的发件人竟然都是阿尔诺,时间从当天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平均每两个钟头一条。第一条很长,说他接到D…sign打来的电话,让苏敏务必在校办秘书放假之前去结算学分和学费,办结业的手续。第二条也很长,解释是因为她手机关机,而他是紧急联络人,所以电话打到他这儿来了,要她见信回个电话。
苏敏不禁吃惊,消息竟然传得那么快,连D…sign的人都知道她要走了。后面剩下的两条还是那么罗嗦,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仔细看,就脱了衣服去洗澡了。
站在淋浴龙头下面,温热的水幕当头浇下来,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又想起方书齐去北京前的那天夜里,他没有明说他们之间今后该怎么办,除了要她去巴黎,说有机会过去看她,夏天一起旅行,没有任何承诺。她没有答应,但也没提分手两个字,原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结果却没有。她想起他说过的self…tempering,看起来现如今这一招是用到她身上了,他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她赞同还是反对,觉得他高尚或者卑劣,他都会继续这样下去。一切条件也都摆在她面前,没有留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接受抑或拒绝,都由她。这么多年过去,在她面前,他始终还是更高段的那一个。
等哭完了,苏敏擦干身体吹了头发,发现镜子里一双眼睛肿得不像话,心里却好像松了一些,随便套了几件衣服,便开门把那两袋垃圾扔出去。
可能是她的坏运气还没到头,那时已是夜里十点多,她从楼道里倒垃圾回来,发现门碰上了,又没带钥匙。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件薄绒外套,光着两条腿,脚上一双拖鞋,没带手机,身上也没钱。邻居是对中年夫妇,无论如何不敢让她从阳台爬过去,只肯借给她一部电话,让她打给朋友,找地方暂住一夜,明天再找人开锁。
苏敏看着电话机上的数字键,发觉自己只能想起不多的几个号码——她家的电话,KEE的总机,方书齐的手机号码,还有就是阿尔诺的手机号码。很久没拨过了,但却记得格外清楚,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串数字的最后四位是她的出生年月日。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下来,邻居家的孩子带着好奇和不耐烦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拨了那个号码。
二十分钟之后,阿尔诺的车到了。
一年多不见,苏敏初看到他倒还有几分尴尬,他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