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命案





  唐奈利原来是个警察,现在成了农民。她和他的关系亲密难分,他们之间的激情之光足以照亮整个亚特兰大城。然而,虽然他们的关系非常美好,在一些具体小事上仍有矛盾。他们俩都不是容易改变自己的人。 
  他对她不满的一件事情便是她作为《亚特兰大内幕》杂志的调查记者所从事的职业。他们是在她作为一家周刊的记者追踪一个著名的杀人犯时遇到一起的。他为了她而忍受她对职业的选择。但他不止一次明白地告诉她,他更愿意她在家里干点针织活之类的事情。今天晚上看来又是那种场合了。 
  她想唐奈利那么强烈地反对她从事她的职业的确切原因并不是她对事业大投入,而是她为了追寻什么东西完全不顾危险。她写了不少东西,也碰到了许多命悬一线的事故。一次在纽约,她的汽车被炸了,几个月前,在乔治亚,她差点被人枪杀。 
  后来她发誓要把执行任务时的危险缩小到最低程度。但现在他来接阿曼达去吃晚饭,又赶上了这样的时刻。稍微有点头脑便能看出,她现在要写的这件事情里潜伏着危险。唐奈利不止是有一点头脑。他现在皱着眉头看着她。他看起来就象一个想把她从最近的出口带走的劫持犯。她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唐奈利也许占据了她的心,但他从没有控制过她的行动。他在理智上完全明白这点。但这仍然使他难受。 
  “难道你就不能少惹点麻烦吗?”他问。尽管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话里面的责备口气是显而易见的。 
  阿曼达冲他笑笑。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纵容。感觉到唐奈利身上的某种从不改变的东西真令她感到安慰。她做了一个最天真的表情,“嘿,不是我杀死她的。” 
  珍妮·李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她没有杀人。”她替她作证。“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太感谢你了。”阿曼达说,对唐奈利做了个鬼脸。“不信的话去问警察,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他们了。我甚至连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都不是。” 
  “既然你已经对警察陈述完了,那么你完全可以离开了。”他说。“我已在饭店订好了桌位。” 
  “但是——” 
  “阿曼达!” 
  她嘘了一声让他静下。低声说:“你没听到我的话吧?卡莉·欧文很可能是被人谋杀的,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你能离开。”他褐色的眼睛挑战似地看着她。而她的下巴毫不屈服地翘着。最后,他叹了口气。“但是你不想离开,那好吧,去做你想做的。我等你。我甚至可以再给饭店打电话,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阿曼达等着。 
  “这是不是完全没有必要?在六个星期之后出版的杂志上写一个只是可能的谋杀案?在《亚特兰大内幕》出版时,人们都把这事给忘了。” 
  “如果证明这是个复杂的案子的话,警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能破案。此外,我还可以对卡莉和她的死往深处挖掘一下,这些都是报纸来不及做的。也许能写出一篇报道。我的意思是关于她的死还有别的事情,当然我们得了解她的死因才能知道这些。此外,我觉得我应该探究这事,你知道,就这么回事。” 
  她最后停下,充满希望地看着他。她没想到要离开这里,但要是他能理解,那更好。唐奈利摇摇头,向她挥手。“去吧,探究去,快乐去。” 
  阿曼达又举目寻找罗伯特·巴恩。随后,又回过头。“为什么你不去找警察谈谈?”她随意地说道,避开唐东利的目光。“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她还想说别的。“别说了,阿曼达。我不想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当然,你想知道。” 
  “不想。不象你一样。我更喜欢离开这里,让警察去干他们的事情。” 
  这是没有结果的争论。她认为唐奈利怀念当警察时的工作。他声称自己喜欢种西红柿、莴苣,更愿意和虫子作战而不是跟罪犯作战。阿曼达看着他决不妥协的表情,觉得这不是争论的时候。以后再找时间,一定把他说得无法辩解。 
  随后的一个小时,阿曼达差不多和所有参加增氧健身班的人都谈过话,也与“体重和测量”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谈了话。她们中的一些天真的人相信卡莉可能死于某种不知道的心脏病,因此阿曼达提问的时候只涉及每个人自己的看法。 
  她发现卡莉在这个健身俱乐部工作六个月了。她今天晚上和俱乐部的另一位男教练有约会。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她的班上人数已多得容纳不下了——所有的人都声称因为她他们觉得身体好多了。 
  “事情发生时你在这吗?”当她再次找到罗伯特·巴恩时问道。他那精心梳理好的褐色头发里有些灰白了。罗伯特充分体现出俱乐部器械的好处。他身材瘦削,肌肉紧绷。为了展示这点,他大部分时间都穿着短衫短裤。今晚,显然是为了和严肃的场面相称,他穿上了长裤和衬衣。 
  “不在,今天晚上我走了。一个人打电话到家里叫我的。当时我正准备做晚饭。”他在一间更衣室的长凳上坐下。“我简直不相信,我走之前还和她说过话。她还为这些健身班设想了一些新的计划,为那些学生提供更多的训练。她认为他们对那些容易的套路会发生厌倦。” 
  阿曼达眨着眼睛。容易的套路?毫无疑问只有那些海军陆战队和职业运动员才能合格的完成卡莉的高难动作。 
  “你觉得她当时情绪好吗?” 
  “好吗?那女人比其他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有精力。”他的声音里有某种敬佩。阿曼达能感觉出来。“她是个理想的教练。” 
  “她是从哪来的?” 
  “我记不清了。我可以查查她的档案。我想在这里工作之前她在本市的另一个俱乐部工作过一年。在那之前,她不在本州居住。” 
  “她和其他教练的关系怎样?有没有人嫉妒?” 
  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是你雇用她的还是你的合伙人?” 
  “我们俩都同意雇她。这是我们管理俱乐部的方式。”他的声音里含着某种戒备。“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打算,我只是问问。”她微笑着。“你知道记者们总是忍不住想提问。” 
  “好吧,注意你的文章的含义。她是个好女人。我讨厌别人在她无法维护自己时向她身上泼脏水。明白我的意思吧?” 
  阿曼达点点头。罗伯特显然对她的表示满意,走了。他走后,她在想:象他刚才描述的那么好的卡莉·欧文,怎么会有人向她身上泼脏水呢?再没有他的这句话更能激起她的好奇心了。 
  阿曼达觉得自己可做的都做完了,警察也收拾好了,大多数人在向警察陈述之后都回家了。她去找唐奈利,她发现他正在和守在门口的警察聊天。她注意到,当他们离开俱乐部时,他有意不把她介绍给警察。 
  “你和他谈什么?” 
  “鹰队。” 
  她觉得他不可思议。“在离一个死去的女人不到5O码的地方,你们在讨论足球?” 
  “我们最先讨论的是勇敢者队。” 
  “唐奈利!” 
  “怎么啦?你看起来好象我们是在亵渎什么。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别跟我要花招,唐奈利。你没有问警察对这事有什么怀疑吗?” 
  唐奈利开始吹口哨。他喜欢表现出这样一副天真的模样,而阿曼达知道他心理肯定有鬼。她抓住他的手臂,拖着他,一直到他停下来。 
  “你问过他了,是不是?” 
  “我是问过。” 
  “还有呢?” 
  “他们认为她可能是被人用她身边落下的那条毛巾勒死的。” 
  “这我知道!”她胜利地欢呼。 
  “阿曼达,你别幸灾乐祸好不好?这有什么区别?在早报上会有一条三寸宽的消息。你尽管幻想,但这并不是什么爆炸性故事的开始。” 
  “唐奈利,这不是布鲁克林。在那里人被谋杀已司空见惯,但在这里,杀人仍是新闻。一个大家喜欢的教练死了,很可能是被人谋杀。是在蒸汽浴室里。” 
  “这可以做那些故弄玄虚的大标题了。”他表示同意。他知道这会激怒她。阿曼达对她的工作看得很认真。她喜欢棘手的工作。 
  “难道你对这事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吗?” 
  他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想抓住那个坏蛋?” 
  “我想过得舒服点,让亚特兰大的警察去干那事。” 
  怒气升了上来。“你出什么毛病了?这曾是你的职业。” 
  “曾是指的是过去,我过去是警察,现在我是一个农民。” 
  “噢,上帝。你不是个农民。” 
  “对那些在路边的摊子上买我的西红柿、桃子和洋葱的人去说吧。” 
  “你根本没种什么该死的桃子。”她的声音升高了。路边的摊子是她们争吵的另一个话题。唐奈利说她冷淡。她把嘴边的一句话咽了回去,以免弄得整个夜晚都会不愉快。 
  “好吧。”她尽力平静地说。这一努力使她的牙都疼了。“我就让你置身这事之外吧。” 
  “你也置身这事之外是明智的。” 
  “我觉得这里面会有一个精彩的故事,我想弄清楚。” 
  “这是你的想法,你考虑过我的了吗?” 
  这真是神经紧张。尽管他自己毫不退让,他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退让。她把手臂塞进他的手臂下边,抬头甜甜地看着他:“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随后又改变了主意。最后,他说:“今天晚上我另有打算。” 
  阿曼达决定不再去追问那句他显然想说而又没说出来的话。她想那肯定是和她对这个故事的执着相关的。“听起来很诱人。有什么好事?” 
  “我希望在这里,亚特兰大吃一顿漂亮的晚餐,然后去俱乐部喝几杯啤酒,听听音乐,然后我们驾车回家,再然后,谁知道该干什么了。”他褐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她感到全身脊椎里升起温柔的情意。这当然值得更进一步的探究。 
  “我喜欢你所想的。夜晚是年轻的。我们还能做那事。” 
  “阿曼达,当我和你一起时,夜晚是年轻的。现在我就感觉到这点了。饭店一个小时前就关门了。” 
  “那么,我们就从听音乐开始。然后做那谁都知道的事。”她尽力做出魁惑的样子。 
  和她的激情相反,他眼睛里的光亮暗淡了。他怀疑地看着她。“晚上你不会再把这个卡莉·欧文扯进来了吧?” 
  她冲他笑笑,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保证的吻。“别指望什么奇迹,唐奈利。” 

  
  

 
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为了使编辑奥斯卡相信,在卡莉·欧文之死中隐含着某个神秘的故事,阿曼达费了比昨天晚上说服唐奈利更大的劲。唐奈利要去他喜欢的西部乡村酒吧,而阿曼达想去爵士俱乐部。奥斯卡和唐奈利都是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们生性便喜欢说不,对任何建议他们的第一反映就是坚决的拒绝。然后才掂量掂量替换的办法,考虑各种可能性,最后才改变立场。 
  在这样的时候,阿曼达从内心里感到遗憾,当初不该建议奥斯卡离开他们第一次合作编的周刊《公报》,一起来帮乔尔·格林肖编《亚特兰大内幕》。有时,奥斯卡的小城报纸出身的意识盖过他正确的办杂志的判断。今天显然就是这样的时候。 
  “你答应我的那篇有关历史旧居的报道怎样?”奥斯卡最后问道。他的手指摸着头上残留的几根头发。然后,他拿出他的编辑计划。从他皱眉的样子,阿曼达知道他正看见杂志中空着4页。 
  “我们可以把那篇旧居的报道挪在下个月。”他提醒她,把计划在她的鼻子下乱舞。“最后日期是下周末。你能在这段时间内把它写出来吗?” 
  “你知道我无法肯定。”她说话的耐心令自己都惊奇。她和他一样知道最后日期。她揉了揉太阳穴。刚9点钟,她的头就已经疼起来了。 
  “我们还得搞那个旧居的报道。”他最后说道。“我已经付钱给拉里,让他画插图了。我们不能把那笔钱白白扔掉。” 
  阿曼达嘀咕了几句。奥斯卡花《亚特兰大内幕》的钱就象花他自己的那么紧。幸亏杂志的出版人乔尔对预算稍微松一点。他的目标便是要刺激一下当地的出版业。为了达到此目的,他愿意花钱。正是为了这点,他答应付给阿曼达高工资时,眼都不眨一下。 
  当然,她相信乔尔知道如果她回纽约的话,能很容易地拿到那么高的工资。她暗示过那里的编辑正请她去那里工作。这并不完全是假的。她是在纽约开始她的职业的。在两年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