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形by渥特丝






  “她说她先前是跟另一个顾客在旅馆里。我想那不假,因为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混身都是烟味。”他边回想边摇了摇头。“她完全不像是刚从家里出来的样子,事实上正好相反,一直说她要回去,因为喝了那么多香槟让她很想吐。”
  “但如果星期二是你办事的日子,她为什么要跟别人出去?”
  “她可是专业人员,”他讽刺地说,“有别人出了比较多的钱。”
  “她有没有说是谁?”
  “她没跟我提名字……只说是另一个常客,她不能让他失望。”
  “杰弗瑞·斯伯丁是她的顾客之一,”我慢慢地说,“当时他太太得了癌症快死了,他不想让她或他女儿们知道他花钱买性。他每个月带莎伦上一次旅馆。”他的表情让我大笑起来。“不,不是莉比告诉我的。是莎伦的儿子麦可。我写信到监狱里给他。”
  “老天!换了我可不想这么做。”他干涩地说。“我当年认识他时他就是个小虐待狂……常常拔扯猫的胡子,就是安妮养的猫,只为了好玩。你知道他为什么坐牢?”我点头。“那你就该小心点。他母亲怕他怕得要死,而且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发起火来脾气大得不得了。”
  我看着那只猫在午后的阳光下昏昏欲睡地舔着自己。“你知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贾克……为什么你和莎伦都没有停下来看看安妮是否还活着。你们一定看见她。莎伦要过马路简直就得从她身上跨过去。”
  “我们真的没看见。”他说。“事后我问过莎伦,她吓得脸都白了……一直求我别说出去,怕我们会跟那件事扯上什么关系。”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我提不起那个劲站起来。回家的那段路没什么吸弓1人的地方,而我就像那只猫一样,只想蜷缩成一团,忘记人生有多复杂。或许贾克也有同感,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日影已经西斜了不少。
  “你变了。”最后他说。
  “是的。”我同意。
  他微笑。“你不打算问我怎么个变法吗?”
  “没有必要。”我仰头靠着椅背,盯着天花板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
  “我比以前要放松多了。”
  “你怎么知道?”
  “萨姆总是这么说。”
  “你以前总是很容易激动。”他说。“我记得有一次我进你们家,结果迎面飞来了一个煎锅,幸好我躲得快。”
  我转头看着他,回想那件事笑了起来。“那完全是因为你和萨姆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在楼下乒乒乓乓地把我吵醒了。你们一看到我就跟我要东西吃,所以我就抡起煎锅朝你们扔过去,让你们自己去煮。你们应该接住它,不是要躲开它。”
  “是吗?”他冷冷地讽刺说。“那为什么大部分的碗盘最后也都到了地上?”
  我回想着。“当时我气疯了,尤其是第二天还有人要到我们学校去视察。反正我向来都不喜欢那些盘子。那是萨姆的母亲送给我们的。”他朝我咧嘴一笑。“我们那时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八成还觉得你看到我们会高兴得不得了。至少我们再也没那么做过了。萨姆说,下一次你可能会丢刀子。”
  我们相视而笑。“我一直没弄清楚你们那天是去了哪里,”我懒懒地咕哝,“你们发誓说是在酒馆里,但是不可能,因为酒馆11点就关门了。”
  他回答前迟疑了一下。“索霍区的一间脱衣舞夜总会。”他说。“萨姆认为你不会赞同。”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个漂亮小秘书也跟你们一道吗?”我问。“那是十月的事,所以她一定还在。”
  他摇头。“萨姆不会带女人去脱衣舞夜总会的。”
  我倾身向前把安妮的照片收进我的背包里。“你有没有见过她,贾克?”
  “没有。”他承认。
  “所以只是萨姆说她存在而已?”
  他回答的声音中有着如假包换的惊讶。“她当然存在啊!你不可能会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那天晚上他告诉我说掐死她都算便宜了她,相信我……我当时在场……我听到了他的话。他每个字都是真心的。所以我才带他去那间俱乐部……想让他分心想想别的。他很怕他会去把那些肮脏的细节都讲给你听……要不然就是勒索他。我差点就说服他坦白告诉你了——”他无精打采地叹口气——“结果我们一进门,你就开始对我们扔煎锅。”
  我笑他的天真,想着难怪萨姆爱死了他这个大师。学生总是比较喜欢他们能够操控的老师。“抱歉,”我毫无悔意地说,“但当时他是绝对不会坦白承认的。我不是在质疑婚外情这件事,贾克,只是质疑那个精明得恰如其分的秘书。他是为了你才虚构出她来的。他向来守不住秘密,而如果他开始说他太忙了没时间跟你一起喝酒,你一定会起疑心。我想你会发现他是在吃窝边草。”
  他狠狠地揉着头。“我不懂。”
  “哦,拜托,要想通没那么难。”我开始收拾我零零碎碎的东西。“你以为安妮死的那天晚上莉比在做什么?补你的袜子吗?”
  他不肯相信。“她不可能是跟萨姆在一起,”他说,“去他的,要是她出过门我一定会知道。老天在上,她把晚饭做好了等我,衣服也全都洗好了啊。”
  “你们家里就有一张现成的床,”我喃喃说道,“你凭什么以为他们没用那张床?”
  他瞪着我,脸上有一种茫然而受伤的表情,让我想起在香港那天晚上,听到萨姆咕哝的那些话令我大受打击。我们在这里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弃我于不顾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女人不是好东西……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你干嘛非要去问每个人那天晚上在做什么不可……?你难道指望他们会说实话吗……?
  “我随时都可能走进家门。”贾克反驳,还在做垂死的挣扎。
  “那天是星期二,”我说,“你星期二从来不会在10点以前到家。”
  “但是……”他愈来愈茫然。“萨姆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是真的吗?”
  “我想事情的确是在我不在家的那两个星期开始的。我记得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莉比说要帮他洗衣服,但后来我问他有没有找她做这件事,他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说他没有见到她。当时我以为是因为她说话不算话让他不高兴,但现在我想他只是害怕露出马脚……”
  我看着憎恨像个贼一样偷偷爬上贾克的脸,竟意外地发现对于这桩小小胜利我的感受是那么空洞。
  “我认为他想分手是真的,”我继续说,“而且他很怕她会跟他翻脸。我个人是很怀疑莉比会自己承认这件事一她不想在离婚时让你抓到把柄一但萨姆显然是相信她会。”我淡然一笑。“讽刺的是,我想他最害怕发现真相的是你,而不是我。他说你的友谊对他很重要。”
  “他是个他妈的伪君子。”
  我没有表示异议。“你何必在意?”我问。“就像你自己说的一样,事情多年以前就已经死透埋土里了。”
  但贾克不想听到他自己说的那些含糊的老生常谈。“他还要我为他撒谎。”
  “当时你很乐意这么做。”我指出。
  “要是我知道他跟莉比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
  我抬高一侧肩膀。“这下子伪君子是谁?”
  他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无论如何,”我继续说,“我敢说一定是莉比要他这么做的。警方问街上的每一个人有没有在意外发生的时间看到或听到任何事,我想她是害怕有人会说看见萨姆在9点左右离开你们家。要是他能说他是跟你一起在我们家的话,那就安全得多了。”
  从茫然困惑到仇恨仅有一步之遥,而且相当丑恶,这种演变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我自己就曾如此走过,认得出那些迹象。然而他恨的对象却不是那个背叛了他的男人,而是那个女人。“你知道,她就爱让我出丑。让我替他们圆谎,这件事八成让她这么多年来都爽得尿裤子。”
  我摇头。“你不应该老想着这件事。要是萨姆对莉比而言不只是个填补空白的情人的话,那她早就跟你拆伙了,而我也不会仍然已婚。”
  “她本来就要跟我拆了,”他愤怒地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跟我有同样的机会。”我冷静地说。“要是我们两个其中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么这两桩婚姻都会以离婚收场。因为我们的不知情,你的婚姻又多延续了一阵子,而我的婚姻则维持了下来。但你的婚姻当时已经岌岌可危了,贾克,这一点你不能怪在萨姆头上。他只是症状,不是病因。”
  他开始唠叨自己在那段早就逝去的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我知不知道被所爱的人拒绝是种什么感受?要是莉比对他表现出半点兴趣,他干嘛还要去找莎伦?我以为付钱买性交对男人的自尊很有帮助吗?他当然没告诉萨姆她的事。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男人会想让朋友在背后笑他……
  在那间塞满秘密的房间里听他吐露自己的伤心往事,我的感受是有趣多过同情。他对自己的言行不一真的盲目到这种地步,双重标准完全不令他尴尬吗?他又凭什么以为他可以放心对我倾吐他的痛苦,我的痛苦明明更久、更巨大,也更残忍得多?他就像萨姆一样,觉得人负他比他负人多,而且也像萨姆一样,在别人的罪咎比他自己大的时候,他也显得更加好斗。
  等他终于发泄完了,。我站起身背上背包。“要是我是你,就不会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我好心地说,“这样什么也改变不了,只会让你生气。”
  “要是你真的这么希望,你就应该让我继续蒙在鼓里。”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我检查我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我认为那样不公平。”
  他苦笑着。“好吧,也许我不像你那么在意公平。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萨姆跟我的交情很久了。也许我不知道会比较快乐。”
  我确定他说的没错。有句话说,你不知道的东西就伤害不了你,这话说得很对。萨姆和他原先大可永远继续下去,一个人谎称坚定支持朋友,另一个人则谎称事业成功。另外还有句话也说得很对,悲惨喜欢有人做伴,我敢说贾克——他不是一个习惯默默受苦的男人——在我离开之后会拿起电话,将他的悲惨分一部分给我丈夫。
  在我看来这公平得很——正义带来报应——但他们还会不会再跟对方说话则很难讲。这点并不困扰我。我等我的这一磅肉已经等很久了。

  家人书信往来

  时间为1999年
  克兰屋
  德文郡托凯镇白草路
  星期五
  最亲爱的M:
  我觉得莉比说得对,你应该重新考虑星期一要去拜访的那些地方,尤其是艾伦家。我知道丹尼告诉你说艾伦不会在家——但你至少该想想,当他太太告诉他说你把屋里的东西拍了照,他会有什么反应。你确定交由警方出面不会更明智吗?我知道我不需要提醒你艾伦和他父亲对你做过什么事——看见你老是在洗手,让我好难过——但我不像你那么有信心地认为,只因为艾伦的弟弟对他的过去不知情,就表示他太太也不知情。
  爱你的爸爸


《蛇之形》第十八章
那天我造访的最后一站,是艾尔沃斯一栋小小的30年代半独立式住宅,有着洗石子墙壁和花格式窗户。由于距离太远不能走着过去,我在里士满车站叫了辆计程车,抵达时还要司机等我一下,以防没人在家或者屋里的人拒绝跟我谈时可以原车回来。我按门铃时听见狗叫声,然后一个鬈发小男孩把门推开,一只丹麦大狗冲出来在我旁边咆哮着跳来跳去。“妈——咪!”小孩大叫。“撒旦要咬一位女士了。妈——咪!”
  一个穿着松垮T恤和紧身裤的丰满金发女子出现在他身后,手指一弹那狗就回到了屋里。“别担心,”她安慰地说,“它叫起来比咬起来凶。”
  我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
  “它咬过多少人?”
  “哦,我懂了!”她格格笑起来。“它没咬过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不,我是开玩笑的。事实上它是中看不中用。倒是你——”她揉揉儿子的头发——“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不要随便开门,杰森?不是每个人碰到狗都像这位女士这么好说话的,要是撤旦咬了人,警察马上就会来了。”她扳过他的身子,对着她右边的一扇门。“去帮我看着坦西,别让她又把手指伸到插座里。”她嘴角扬起,露出询问的微笑。“那么你有何贵干昵?如果你是来传教,那你就是在浪费时间。撒旦之所以叫撒旦就是这个原因……用来吓走上帝的部队。”
  在领教过莫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