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郎中
桑老爹哭丧着脸瞧了一眼旁边的桑母,桑母脸都白了,道:“朱掌柜,这件事再商量商量,我闺女以前真没有羊癫疯,这次不知道怎么会发这病症……”
“这我管不着!反正你家这疯子老子是不要的,还没过门,就不是我朱家的人。退婚!赶紧还我钱!快点!”
桑母知道朱掌柜说的也没错,按照规矩,女儿没进门,就算不得他们家的人,而女儿又偏偏这时候发羊癫疯,晚个一刻半刻的都好,哪怕进了他们家的门再发都行啊。朱掌柜给的彩礼钱八十两银子,她已经都贷给了米行的曲掌柜。而曲掌柜昨日就出发跑生意去了。家里的积蓄都贴进去贷给了曲掌柜,哪里去找这八十两还人家。只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他好好商量。
桑老爹涨红着脸,也在一旁哀求:“朱老汉,看在你我当年的交情上,你先消消气,这大街上不好说话,咱们回屋说去……”
“去?去你母亲的!”朱掌柜破口大骂,“你女儿有羊癫疯病,还商量个屁!”转头看看四周围观哄笑的人群,扯下头上的红冠,狠狠摔在桑老爹的脸上:“告诉你,明天我来拿回彩礼,八十两,给老子准备好!不然,几十年的交情就讲不成!”
朱掌柜骂骂咧咧走到自己仆从面前,拉过骏马,爬上马背,扭头狠狠啐了一口,打马而去。迎亲的人也灰溜溜跟着走了。
桑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引得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桑老爹冲着儿子桑娃子和儿媳妇吼道:“你们还嫌丢人不够吗?还不赶紧把她弄回去关在屋里?!”
这女疯子自然便是桑小妹,旁边给她塞长柄木勺的是她嫂子黄芹。黄芹忙把桑小妹搀扶起来,背在背上,桑娃子也把母亲搀扶起来,一家人回到茶肆。由于这日桑家嫁闺女,所以茶肆没开门。他们进门之后,围观的大人各自都议论着散了,只有一群小孩还围在茶肆门口唱着跳着骂疯子,还有淘气的往房顶扔砸石头。
黄芹一直把桑小妹背回她的闺房,放在床上,把门关上,耳听见楼下桑母的哭号,桑老爹唉声叹气的叫骂和桑娃子的劝慰,确定他们都在楼下,黄芹这才扑哧一声笑了:“你这鬼丫头,装得还真像!连我都有些担心你是不是真的有羊癫疯呢!”
桑小妹拿过手绢擦掉嘴角的白沫,低低的声音笑道:“装不像,哪能骗得到他们?不过恰好倪大夫路过,我认得他的马车,正好装疯,他果然认为我是疯子,从旁作了证,倒也歪打正着帮了我了。”
“还有人家小郎中呢?你咋不说了,若不是小郎中给你的这药,你能两眼发红口吐白沫装得这么像?”
“这倒是。哎,他呢?刚才在吗?我光顾装疯了,没注意。”
“在呢,一直在马路对面瞅着,见你发疯,样子也好紧张的。看来人家还是挺在乎你的。”
桑小妹幽幽叹了口气:“那又能怎么样?他虽然知道我这羊癫疯病是假装的,可他爹娘不知道啊,又如何会同意提亲。”
“这倒是,”黄芹也叹了口气,“唉,你这一装疯,满城的人都知道你有羊癫疯病了,如果小郎中娶不了你,你可就准备着当老姑娘吧!”
“哼!当老姑娘也比当朱掌柜的姨娘强!没婆家怕什么,大不了我削了头发当姑子去!”
“你要当姑子,人家小郎中怎么办?莫非也追着当和尚去?两个光头私会,倒也有趣,嘻嘻……”
“看我不撕你的嘴!”桑小妹起身要去抓她。
黄芹忙笑着躲开:“别闹,当心他们听见了。”
桑小妹赶紧停住,侧耳一听,只听楼下桑母兀自哭号,桑老爹在叹气,桑娃子在劝,这才放心,吐了吐舌头,相视一笑。
楼下,桑老爹和桑母正在商议这件事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那朱掌柜这次说的只怕是真的,女儿出嫁上花轿之前,当街发癫,众人都知道了,朱掌柜退婚那是理所应当的。说不得只好把人家的钱退给人家了。
可是这笔钱桑母已经把它贷给了米行的曲掌柜。而曲掌柜已经出门去跑买卖去了。只能去看看能不能跟他家人退钱了。
桑母是很不乐意退钱的,钱退了,五分利可就吃不成了,嘟哝着进房间去拿借据。
桑老爹正坐在大堂竹椅上长吁短叹,突然,桑母发疯一般尖叫着奔了出来,脸都慌得变了形,两手乱舞着,嘶声道:“借条呢?我的借条哪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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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夫回到惠民堂,一屋人都在等着他。见他神情颇为狼狈,忙问怎么了,倪大夫自然不好说路上遇到女疯子,差点挨板砖的事,岔开话题,简单说了去衙门大牢打点的经过。眼看着有了希望,倪二妻儿这才略松了口气。
倪大夫的老婆才抽空道:“老爷,智儿的病更重了!”
“吃了,我亲自给智儿喂的。昨天吃了两次,今早上吃了一次。”
倪夫人摇摇头,垂泪道:“烧是退了一些了,拉肚子也好一些了,只是刚才丫鬟说,智儿一直昏睡不醒,不时抽筋,有时候还说胡话!”
倪大夫心头一沉,快步来到后堂卧室,果然见儿子躺在床上正昏睡着,面色灰白乌暗,才一夜之间,脸颊便消瘦了许多。
小孩闭着眼没有回答。
倪大夫凑近了,又说了一遍。
小孩突然睁开眼,平视前方,大声道:“敢动我的雪人?我砍死你!”说着,又把眼睛闭上,鼻翼不停煽动。手脚不时抽动一下。
倪大夫见儿子高热之下,已经出现神昏谵语,心头更是沉甸甸的,忙给儿子摸脉,发觉病情果然更加严重。捋着胡须琢磨,儿子高热不退、腹泻,自己前方用的白虎堂便是清热止泻的,这高热是略有消退,腹泻也有好转,但却为何一直昏睡?而且还抽筋谵语?
想了一会,也不得解,只得对症下药,继续以白虎汤为基础方,另加入羚羊角、犀角,以凉肝熄风。
叮嘱丫鬟好生服侍之后,倪大夫来到前堂,开了方,让药房煎药给儿子服用。
服药之后,效果并不明显,烧虽然进一步退了,也不拉肚子了,可这一整天,小孩都是昏睡不醒,还是不时抽搐,神昏谵语。急得一家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第121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现在倪大夫只能两头忙了,要给儿子看病,还得为弟弟的事情奔波。
当晚入夜,倪大夫拿上一盒上好的人参来到衙门大牢给了那牢头。牢头这才让他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把脸用锅灰抹了,这牢头事先已经把死牢的狱卒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然后亲自带着他来到死牢。
倪二带着厚厚的木枷,手脚都用连在青石板墙上的拇指粗的铁链锁着,垂头丧气,蜷缩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里。
牢头打开门房,低声道:“只有一盏热茶的时间,绝不可延后了!”倪大夫忙答应了,钻进牢房,牢头把门锁上出去了。
倪二听到响动,抬起无神的眼睛,借着走廊尽头的灯笼的微弱光线,勉强辨认出了进来的是大哥倪大夫。惊喜交加,跪坐起来,哽咽道:“大哥!——大哥救我!”
倪大夫跪下去,颤抖着手抓住他手上的铁链抖了抖,沉声道:“究竟……究竟怎么回事?”
倪大夫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个?赶紧告诉我我究竟怎么回事?说了我好想办法救你!”
倪二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答应了,道:“那天,隋掌柜派人请我去给他**看病,我看了之后,发现隋母得的是寒疝,必须用大乌头煎……”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大剂量的乌头?是不是有人害你?”
“不是!都怪我……呜呜呜”倪二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打自己脑袋,带动铁链当啷乱响。
“你别哭!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说啊,时间不多了!”
“哦,”倪二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隋母的寒疝多次发作,以前也服用过大乌头煎,但乌头最多只用了四枚,病好又发,我听说之后,心想四枚还不能治,必须用重剂才能温经散寒,活络通下。所以……所以我就用了……八枚……”
“你个傻蛋!”倪大夫抬手想给他一巴掌,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都忍住了,“哪有你这么笨的人?大乌头煎本来就是极凶极热的猛剂!方书说的五枚已经是极致,一般医者都不敢用到这么高,你竟然用八枚?”说到这,倪大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反复跟你说过吗?治病‘稳’字当头!治不好也就罢了,绝不能出问题!你如此冒险给老太太用这等猛剂医治,能落个什么好?又能多收几文钱的诊金?你……!你……!唉……!”
倪二呜呜哭着,道:“我见你上次给恒昌药行的祝药柜看风湿,也用了五枚乌头,也没出事嘛……”
“你懂个屁!”倪大夫气不打一处来,“祝药柜当时服后就已经有中毒反应,我见他当年是船工,身子骨很硬朗,吃得住这药力,所以才下了狠心用这么大的,并让他坚持服用。可我那也只用了五枚了,你为何要用到八枚之多?”
倪二哭道:“那天我叫债主们去贵芝堂逼债,乘机买方那次,我听贵芝堂那小郎中说……你给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之所以无效,是因为用药太轻了,只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所以才……”
“放屁!这当口你还骗我!他爹都不让他看病,他什么时候能给人诊病了?有如何能用八枚乌头给人治病?”
“是真的,恒昌药行的祝药柜的风湿,其实是他给治好的。用的是跟你一模一样的方,只是,乌头用量不一样,你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
“什么?”倪大夫瞪眼道,“你听谁说的?”
倪二心中懊恼,又抽噎着哭起来。倪大夫不耐烦了,怒道:“你再哭,没时间了,你就等死吧!”
“哦!”倪二这才收住眼泪,一口气说道:“我除了听小郎中这么说,还听祝药柜自己亲口说的。那天他来送新法炮制的药,是免费的,大哥你当时不在家,我也没打开药来看。他坐了一会,我随口问他风寒湿痹证怎么样了。他说差不多好了,我就给他诊查了一番,果然已经大好,便开玩笑说你怎么不来打声招呼,好让我哥也知道啊,他就笑,说他那病不是哥的药治好的,是吃了贵芝堂那小郎中的药好的,我就想起那天小郎中说的话,这才知道果有其事,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小郎中给他看了,说我们原方剂量太轻了,小郎中增加用到了八枚乌头。然后就走了。我越想越奇怪,就偷偷找他们店的伙计问,才知道果然如此。我再三问了,方中的确用的是八枚乌头……”
“所以给隋家老太太诊病的时候,你就用了八枚乌头?”
“嗯,我想他都能用,我为什么不能用?莫非我的医术还不如他?更何况,隋老太太的寒疝病太重了,剂量轻了起不到效果……”
倪大夫跺脚道:“你个傻蛋!人家用的他们自家新法炮制的乌头,跟我们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否则人家用了八枚给祝药柜吃了,他怎么没死,而你同样用了八枚,隋母就死了?……”
刚说到这里,倪大夫突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能否把祸水泼到恒昌药行身上去?就说给隋老太太用的乌头,是恒昌药行免费送的那些乌头?是这些乌头有毒,所以隋老太太才中毒死的?
他刚心头一喜,随即又摇头,这法子不行,人家会说,乌头本来就有毒,谁炮制都有毒,不管是谁炮制的乌头,你也不能用八枚之多。因为方书上最多只用五枚,超量就是“不如本方”!
既然不能嫁祸于人,能否为我所用?倪大夫转念又一想,这一想,立即光明一片,——如果能证明那八枚乌头用的是恒昌药行免费赠送的乌头,同时,用贵芝堂那小郎中用八枚乌头治好祝药柜的病而没有中毒的病案,说明八枚新法炮制的乌头不会导致人死亡,隋老太太中毒肯定另有原因,比如病重不治,便可以借此脱罪了!
想通此节,倪大夫心中狂喜,忙低声把想法跟倪二的说了,倪二一听,也狂喜道:“这法子好!恒昌药行送来的免费药是我亲自收起来的,而给隋老太太治病的药,也是我自己亲自拣了煎熬的,没有别的伙计插手,我就一口咬定是恒昌药行新法炮制的药材就行了!”
“对!明天上午升堂,你在大堂上要说,当时之所以用八枚,就是因为知道了贵芝堂的小郎中用了八枚给恒昌药行的祝药柜治病,没有中毒,病却给治好了,隋母的病也很重,必须用八枚,所以才用了,不知道为何会死,应该另有原因,就这么说,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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