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发空缺





  仅仅五分钟后,已经养成频繁查看议会网站习惯的帕明德·贾瓦德打开了网站,看到了帖子。像雪莉一样,她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抓起了电话。
  沃尔夫妇正在单独吃早餐,因为他们的儿子还在楼上睡觉。特莎拿起电话后,帕明德立刻打断了朋友的寒暄。
  “议会网站上有篇关于科林的帖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让他看到。”
  特莎惊恐的眼睛飞快地朝科林瞥了一眼。不幸的是,科林离话筒只有三英寸,帕明德的声音又响亮又清楚,听不到都是不可能的。
  “我等会再打过来。”特莎急切地说。“科林,”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放下话筒。“科林,等等。”
  可是他已经大步走出了房间,两条胳膊僵硬地放在体侧。特莎必须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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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最好还是别看,”科林指节凸出的大手在桌子上移动鼠标时,她焦虑地说,“或者我先看,然后——”
  一位副校长的狂想
  有一位希望能在教区议会代表社区意见的先生叫科林·沃尔,他是温特登综合学校的副校长。选民们也许有兴趣知道,这位严格信奉清规戒律的副校长,却有着非常不同寻常的狂想生活。沃尔先生十分害怕会被学生指控有不恰当的性行为,因而下班后经常需要时间来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至于沃尔先生是否真的爱抚过某个一年级学生,鬼魂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对于这一爱好的狂热程度让我们有理由推测,即使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做过,也一定乐意为之。
  是斯图写的,特莎立刻反应过来。
  在显示器的亮光映照下,科林的脸苍白得可怕。之前特莎想象他中风时就是这个样子。
  “科林——”
  “我猜是菲奥娜·肖克罗斯说出去了。”他低声说。
  他一直担心的灾难终于降临了。他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一直在想象不得不吃安眠药了结自己的那一天,现在他只想知道家里的药够不够多。
  听到提及校长的名字,特莎一时间愣住了。“菲奥娜不会的——不管怎么说,她并不知道你——”
  “她知道我有强迫症——”
  “是的,可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你害怕的是什么——”
  “她知道,”科林说,“我告诉她了,就在我上次休病假之前。”
  “为什么?”特莎爆发了,“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想解释我为什么必须休假。”科林说,语气近乎卑微。“我认为她需要知道问题有多严重。”
  特莎控制住想要冲他大吼的冲动。菲奥娜对待他或谈及他时总带着一丝厌恶,所以特莎从未喜欢过她,总认为她太过严厉、缺乏同情心。现在,她的态度终于得到了解释。
  “尽管有这个可能,”特莎说,“我还是觉得菲奥娜跟这个没有——”
  “没有直接关系,”科林用颤抖的手指摸摸自己出汗的上唇,“但莫里森从任何地方都能听到风言风语。”
  不是莫里森。是斯图尔特写的,我知道是他写的。特莎在每一行里都看到了儿子的影子。她甚至感到震惊,科林竟然没有看出来,没有把这个跟昨天的争吵和他打了儿子联系起来。斯图尔特甚至无法抵挡在文中使用一点头韵④的诱惑。肯定所有的都是他干的——西蒙·普莱斯。帕明德。特莎感到不寒而栗。
  ④头韵,指在谈话或文章中连续数词均用同一字母或同一音开始。肥仔平常就喜欢这样,所以特莎很肯定是儿子做的。
  然而科林此时想的并不是斯图尔特。他正在回想那些跟记忆和感官印象一样生动的思绪,那些暴力而下流的念头:路过那些挤在一起的年轻身体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她们,揉搓她们;一声痛苦的尖叫,一张扭曲的小脸。然后,他会追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地:他做了吗?从中得到快感了吗?他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不停地想,看见它发生,感觉到它发生。透过薄薄的棉布裤子,摸到那柔软的肉体,抓住,揉搓,疼痛和震惊,强暴。多少次?他不知道。他花了无数小时去琢磨到底有多少孩子知道他的想法,他们是否交流过,还有多久他会被揭发。
  他不知道自己冒犯过孩子们多少次,也不敢相信自己,只好用沉重的纸张和文件夹把手占得满满的,让自己在走廊里穿行时根本没有空出来的手去攻击。他朝挤成一团的孩子们吼叫,让他们闪开,别挡他的路。但这些也没有用。总有些掉队的人,从他身边跑过,或向他迎面跑来,尽管腾不出手,他却在脑子里谋划出另外的途径:迅速挪动的手肘,在某个胸脯上一扫而过;往旁边跨一步来保证身体接触;出其不意地伸出一条腿,让那孩子的下身碰上他的身体。
  “科林。”特莎说。
  但他又开始哭了,猛烈的抽泣撼动着他庞大而笨拙的身体,而当她抱住他,把自己的脸贴上他的时,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几英里之外的山顶小屋上,西蒙·普莱斯正坐在起居室里一台全新的家用电脑前面。看着安德鲁骑车去为霍华德·莫里森打周末工,又想到自己不得不付市价买这台电脑,他更加气愤难耐,觉得自己被亏待了。把偷来的电脑扔出去的那晚之后,他就没上过议会网站,但一番联想突然攫住了他,他觉得应该去看看那个害他丢了工作的帖子是不是还挂在上面,并有可能被将来的雇主看到。
  帖子已经不见了。西蒙不知道这多亏了自己的妻子,因为鲁思不敢承认她给雪莉打过电话,哪怕打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删掉那个帖子。西蒙因为帖子不见了这件事而稍受鼓舞,于是想看看那条关于帕明德的,结果也没有找到。
  他刚准备退出,就看到了最新的发帖,标题是一位副校长的狂想。
  他独自坐在起居室里,把帖子通读了两遍,然后大笑起来,是狂放的、胜利的笑声。他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大脑门、走路一惊一乍的大块头。跟那家伙比起来,他还不算惨。
  鲁思走了进来,脸上怯怯地笑着。她很高兴听到西蒙的笑声,因为自失业以来他的情绪一直十分阴沉。
  “有什么这么好笑?”
  “你知道肥仔他老爹吧?沃尔,那个副校长?他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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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思的笑容消失了。她赶紧跑过去,焦急地阅读显示器上的内容。
  “我要去洗澡了。”西蒙情绪很好地说。
  等西蒙离开房间后,鲁思才敢拿起话筒给雪莉打电话,提醒她又出现了新的丑闻,但莫里森家的电话一直占线。
  霍华德终于在熟食店接到了雪莉的电话。雪莉还穿着晨衣,霍华德在后面小屋里的柜台后面踱来踱去。
  “……打了几百年才找到你——”
  “小莫在用电话。上面说什么?慢点。”
  雪莉像新闻播音员般字正腔圆地把关于科林的留言读了一遍。没等她读完,霍华德就打断了她。
  “你复制下来了吗?”
  “什么?”她问。
  “你是对着屏幕读的吗?它还在网站上面吗?你把它删掉了吗?”
  “我正在处理,”雪莉有些心慌地撒谎道,“我以为你想——”
  “马上删掉!上帝啊,雪莉,局势正在失控——我们不能把那种东西留在上面!”
  “我只是以为你应该——”
  “马上把它删掉!我们回家再谈这件事!”霍华德吼道。
  雪莉怒不可遏,他们还从来没彼此扯着嗓子吼过呢。
  6
  下一次教区议会委员会议,也是巴里死后的第一次,将会是针对丛地的长期战争中的关键一役。霍华德拒绝就贝尔堂戒毒所的问题延期投票,并代表帕格镇表达了将丛地的管辖权转交亚维尔的意愿。
  于是,帕明德建议:她、科林和凯应该在会议前一晚碰个面,商量一下对策。
  “帕格镇不能单方面改变边界,对不对?”凯说。
  “的确不能,”帕明德耐心地说(凯总是暴露出新来者的无知),“但是选区议会在征询帕格镇的意见,而霍华德打定主意要让他的意见代表帕格镇。”
  这次见面是在沃尔家的起居室里进行的,因为特莎向科林稍稍施加了压力,让他把另外两个人请到她也可以倾听的地方。特莎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葡萄酒,把一大碗薯片放在咖啡桌上,然后默默地坐在后面,听另外三个人交谈。
  她感到精疲力竭、心力交瘁。针对科林的匿名指控引发了他最严重的急性焦虑症,严重到他无法去学校上班的程度。帕明德知道他的问题——是她为他开了病假单——却仍然邀请他参加正式会议前的讨论,似乎根本不在乎特莎今晚将不得不应付更多的躁狂和压力。
  “人们对于莫里森家处理问题的方式颇多微词。”科林换上了一副高傲的语调,显得颇有见识,有时他会用这种口气把自己伪装成丝毫不知恐惧和偏执为何物的样子。“我认为他们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整个镇子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人们的不满。在拉票的过程中,我产生了这种感觉。”
  特莎恨恨地想,要是科林偶尔也能为了她调动一下伪装的力量就好了。很久以前,特莎曾经喜欢充当他唯一的倾诉对象、储藏他恐惧的仓库和给予他安慰的源泉。然而,她再也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了。当天凌晨两点到三点半,他折腾得她一直醒着,看他坐在床边摇前摇后,听他呻吟,哭泣,说他真希望自己死了算了,说他承受不了,说他恨不得没有参选,说他被毁了……
  特莎听到肥仔下了楼,立刻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但她的儿子只是在打开的房门外用刀一般的眼神瞪了科林一眼,便走到厨房去了。科林蜷缩在壁炉旁的皮坐垫上,膝盖抵着前胸。
  “或许迈尔斯得到那个空位子会真的激怒大家——哪怕是莫里森家的天然支持者?”凯充满希望地问。
  “我认为有可能。”科林点头表示同意。
  凯扭头看着帕明德。
  “你认为议会真的会投票强迫贝尔堂搬出去吗?我知道人们不喜欢看到丢弃的针头和瘾君子们在街上游荡,可戒毒所在几英里之外……帕格镇为什么要在乎?”
  “霍华德和奥布里沆瀣一气。”帕明德解释道。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阴影。(毕竟,明天在集会上要与霍华德·莫里森和他那帮拥趸抗争的人是她,而且没有巴里站在身旁。)“选区要缩减开支。如果霍华德能把戒毒所赶出那栋租金便宜的建筑,维持它继续运营的成本就会过高,弗雷就可以说成本增加了,本着节流的原则应该终止它。接下来,弗雷会尽力将丛地重新划归亚维尔。”


  帕明德不想继续解释,便拿起凯刚带来的新文件假装翻看,好把自己从谈话中解脱出来。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她问自己。
  她本可以跟维克拉姆一起坐在家里,她出门时,他正在和贾斯万和拉什帕尔一起看电视喜剧。他们的笑声刺伤了她。她上次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到底为什么坐在这里,喝着恶心的温吞葡萄酒,为一个她永远不需要的诊所和一群她看见也不会喜欢的人的住所奋斗?她不是无法在敌人和朋友之间看出区别的巴哈·坎哈雅,她没有看到神之光照耀在霍华德·莫里森身上。对她来说,更令人高兴的是霍华德的失败,而不是丛地的孩子们能继续在圣托马斯小学读书,或是丛地的瘾君子能在贝尔堂戒毒,尽管,她隐约地、不带感情Se彩地也认为那是好事……
  (然而,其实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想赢,为了巴里。他曾对她讲过自己来到圣托马斯的经历。他的同学们邀请他去家中做客,可以想象,一直和母亲与两个兄弟住在拖车里的他看到霍普街上整洁舒适的房子有多喜欢,看到教堂街上维多利亚风格的大宅又有多么敬畏。他甚至还到那栋长着奶牛脸的房子里参加过一次生日聚会,日后,他买下了那栋房子,在里面养大了自己的四个孩子。
  他爱上了帕格镇,爱它的小河、田野和结实的房子。他曾幻想有一个能够玩耍的花园,有一棵可以悬挂秋千的大树,到处是空间,到处是绿树。他还捡了一些七叶树果实,把它们带回了丛地。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圣托马斯毕业,后来又成为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爱与恨,帕明德想,同时被自己的坦诚微微吓了一跳。因为爱与恨,所以我在这里……)
  她翻过一页凯的文件,装出专心阅读的样子。
  看到贾瓦德医生这么用心地看自己准备的材料,凯十分高兴,因为她在这份材料中倾注了许多时间和心血。她无法相信,任何仔细看过它的人会不认为贝尔堂戒毒所应该继续存在下去。
  但是,在所有的数据、匿名案例分析和第一人称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