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容情





  “谢了。”她随口道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缓缓回过身去,蹙眉道:“纪吟风,你不用向亲友敬酒吗?”她好像记得别人的婚礼上新郎此时都是在喜堂敬酒的,怎么他不去?
  “我只是担心自己没有三帮四派七十二洞的朋友可以拜托。”他淡淡的笑道,将她脱下的嫁衣整齐的放到一边去。
  苏盈袖不禁失笑,“我已经说过江湖人最重承诺的,你何必如此?”笑着摇摇头,走到衣箱边打算翻找一件称心的衣服出来穿上。
  纪吟风与她同时拿起了那件杏黄|色的衣裙,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看不出,你还会帮人挑衣服啊。”她将衣服一抖,俐落的穿到身上。
  “你要出去吗?”他问。
  “我敢出去吗?”她反问。
  “不敢。”他好看的眉扬起。夜幕还没降临,洞房花烛夜都还没过,新娘子怎么敢离开新房。
  “废话。”她啐他一口。
  “可是,你穿衣服干什么?”
  这回苏盈袖瞅着他的目光可就不那么清柔平和了,“纪──吟──风──”
  纪吟风翻开自己昨日看到的书页,说道:“多脱一件衣服没什么差别的。”
  她的美目霎时火光四溢。这个家伙实在太欠扁了,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不良企图。
  书页泛黄的古书被人横空抽走,一张染着火焰的娇颜出现在眼前。
  “出去敬酒,我要休息一会儿。”七早八早的被一群人挖起来折腾到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绝对不要和这个看似温文的家伙同处一室。
  “大家不会介意我敬不敬酒的。”纪吟风笑得很懒散。
  “圣人不是教你以礼待人吗?”她哼了一声。
  “我滴酒不沾,众所周知,自然也毋需敬酒。”他揭开答案。
  “哈,不喝酒?”这个倒是让她感到好奇,“不会喝,还是不能喝?”
  “不想喝。”他笑着欲伸手要回自己的书。
  苏盈袖往后退开了一小步,柳眉挑得高高的,“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吧。”


  “洗耳恭听。”
  “今后同房不同床,出门我尊你为夫。你干什么我管不着,同样的我干什么你也别管,三个月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纪吟风笑了笑,欣然点头同意,然后顺利拿回自己的书,依旧坐到桌前开始翻阅,彷佛在他的眼中书才是他要相处一辈子的娘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苏盈袖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忍不住就这样开导起自己来。
  走到床前掀开被褥,然后傻傻的看着床褥上的大枣、栗子、花生。这是干什么?床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摆水果的啊。
  “枣子早生贵子,花生,是让你花着生,有儿有女。”纪吟风带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想来一定是看到她发呆的样子了。
  “无聊。”她撇嘴。三个月同房不同床,能生得出来那是神仙。动手将床上的东西清理到桌上,这下总算可以休息了。
  当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时,纪吟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托腮望着犹如婴孩般熟睡的妻子,怜爱的神情溢满眸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起身点燃了喜烛,洞房在灯光的映照下一片火红,而她就像睡在火海中的白玉娃娃。
  轻轻走到了床边,俯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
  璨璀晶亮的水眸蓦然睁开,与他两两相望,“有事吗?”
  “你不饿吗?”
  “当然饿,我已经一天水米没打牙了,喜娘居然告诉我说新娘子不能随便吃东西,难道新娘不是人啊。”
  纪吟风轻笑,“这是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订的啊,改了就好了啊。”苏盈袖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看来一切繁文缛节都是狗屁。
  “我叫人送饭菜进来。”
  “谢谢了。”她毫不吝啬的对他露出迷人的笑靥。
  纪吟风眼神一紧,急忙向外走去。
  不多时,可口的饭菜就被人送进了洞房。
  “纪吟风,过来一起吃啊。”她热情招呼着自己的新婚丈夫。
  纪吟风慢慢走来,与她一同坐下用饭,“盈袖,还是不要连名带姓的叫吧。”
  “哦,要我叫你相公,我办不到,感觉好难受。”她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叫名字就好了。”
  苏盈袖点点头,“你的名字真的挺有意思的,吟风?吟风弄月,不过幸好不是风花雪月。”
  纪吟风看着她,勉强压下口内的那口汤,却被呛得咳起来。
  “喝那么快干什么?”她递过了一条绢帕。
  看着那条月白锦帕,纪吟风目底浮起笑意,要是让母亲知道她身上带的是白色的绢帕,怕不要大惊失色,今天可是喜事呢。
  “对了,纪吟风,我问你,你们苏州的新娘出嫁都要做三套嫁衣吗?”她想来想去还是搞不明白,决定还是问个水落石出,否则今晚肯定睡不着。
  说到嫁衣,纪吟风忍不住又笑了,“母亲说要绣上花开富贵,琴瑟合鸣,父亲说还是百鸟朝凤好。”
  “那你肯定是主张幽兰翠竹喽。”好像她挑中的也是那件。莫名其妙的脸上有点热,只好借着吃饭将头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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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吟风意味深长的一笑,不着痕迹的将她的绢帕纳入了自己的袍袖之内,“那是不是可以解释成我们夫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苏盈袖霍然抬头,“喂,纪吟风──”
  “吟风。”他笑着更正。
  她不以为然的撇嘴,“好吧,吟风,这种肉麻的话你最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跟我讲,我怕自己的胃受不了。”只是巧合罢了,他居然也能说成这样,真离谱。
  “那是说不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讲了。”他马上做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苏盈袖缓慢的放下了筷子,极不友善的看着他。
  纪吟风马上摆手,“今天你绝对不能把我扔出去。”
  是了,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把他扔出去是不太雅观。可是,不把他扔出去,她心里会非常不舒服。
  苏盈袖的手挨到纪吟风身子的时候却突然有了大转变,灵巧的十指慢慢的折磨人心的移向他的衣带,声音柔得似可以掐出水来,“相公,时候不早了,奴家伺候你就寝吧。”
  纪吟风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温柔。
  苏盈袖的右眼突然轻轻的眨了眨,他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了,门外肯定有人听房的。
  “时候确实不早了。”他实话实说,二更已过了呢。
  红烛投影到窗棂映出两条贴近的身影慢慢走向床榻……
  烛光突然熄灭,洞房一片漆黑。
  纪吟风感到一只柔滑的手捂到自己的唇上,一缕幽香钻入鼻中,迷人的嗓音在耳畔轻轻的响起──
  “不许胡思乱想,乖乖躺好。”
  可是,他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但纪吟风却觉得他的洞房花烛夜彷佛太过漫长──
  第三章
  当清晨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射入房内时,苏盈袖就睁开了眼睛,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却在打到一半的时候瞪圆了眼。
  犹如婴孩般的睡脸近在咫尺,自己的半个身子被他搂抱在怀里,昨晚被当成楚河汉界的棉被不知何时被甩到床下……
  “醒醒,纪吟风醒醒……”
  在苏盈袖不屈不挠的拍打下,纪吟风终于自沉睡中醒来,一脸迷茫的看着因气恼而泛红的娇颜。
  “娘子──”
  “不许这样叫。”她抓住他的衣领拎近,狠狠的威胁道,“再这样叫我就把你扔出去。”
  “好吧。”他颇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你怎么会搂着我睡的?”苏盈袖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早知道就该在外面的人走远了时就踢他下床,而不是因为看他熟睡的容颜太过可爱而心软,这一心软就差点软出问题来。
  “我以为自己抱的是棉被。”纪吟风无辜的看着她,虽然棉被跟人抱起来真的不一样,但这不需要如实报告。
  那表情那眼神真的很真诚,这叫苏盈袖纵使怀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恨恨的丢开他的衣领,然后在低头的剎那再次将某人的衣服揪到跟前来,“纪──吟──风──”该死的,居然将她的衣衫半解,她可不记得自己睡梦中还有脱衣的习惯。
  纪吟风的手环上她的腰,两个人一起重新倒向柔软的床褥,彼此的心跳呼吸声都可以清楚的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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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袖,你是我妻子,这是我们的洞房,而我不是登徒子。”
  望着他诚恳清朗的眼神,那一瞬间苏盈袖居然无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你不愿与我行周公之礼,我不怪你,可是情之所致一时踰矩,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们说好同房不同床……”莫名的她居然感到良心有愧,真的见鬼!
  他伸指按在她温润的唇上,“但我们昨晚同床了,所以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并不能怪我们没有事先约定好。”
  似乎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们可以行周公之礼了吗?”纪吟风的声音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丝魅惑。
  差一点“好”字就脱口而出,苏盈袖杏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大当,“男儿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不可以食言而肥。”
  “我长得确实过于清瘦。”他坦承不讳。
  “你想毁约?”她的眸底开始冒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来。
  “初夜是要见红的,娘子大人。”他认真的盯着她冒火的眼睛,突然发现其实她发火的时候眼神最迷人。
  “见……红……”苏盈袖有些结巴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纪吟风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未经人事的男女行过周公之礼后雪白床单上会见红,而通常长辈会验红。”
  苏盈袖还是有听没有懂,娘似乎从来没讲过。
  “处子落红啊。”他有些无力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眼睛微玻В谄纪赋鲆还珊?br />   “书上有写啊。”纪吟风如实的说。
  “是吗?”她笑得有些冷,“我好像记得大凡富家子弟,到了一定年岁都会到青楼妓馆长见识的吧?”
  他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盈袖,我以项上人头发誓,我没有,真的是从书上看来的。”
  “证据呢?”她压根不信。
  纪吟风马上下床去把昨天翻看的那本书拿来。
  苏盈袖看了两页就面红耳赤的看不下去,咬牙瞪着罪魁祸首,“我以为你每天捧着的是圣贤书,原来是这些下流的东西?”
  纪吟风一本正经的道:“娘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自然是要抱着学习的态度了。我长到如今从未经过男女之事,而今娶亲在际,总不能跟妻子在洞房面面相觑而不知所措吧。”
  似乎挺有道理──不对!苏盈袖用力把书砸向他,“你这个下流胚子,还敢说自己思想纯正,你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居然还未雨绸缪。
  纪吟风笑着闪躲过去,“对自己的妻子心怀不轨是天经地义的,即使说出去也无伤大雅。”
  他居然还有理?苏盈袖跳下床,打算一定要把他扔出窗去。
  “少爷、少夫人不好了,快快……快跑吧……”门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跑?苏盈袖纳闷的拉开房门,就见一名纪府仆役飞奔而来,一脸的惊恐。
  “出什么事情了,大清早就这么惊慌失措?”纪吟风走到桌畔坐下,剑眉轻蹙的看着下人。
  “少爷,外面……大厅来了一些江湖人要找少夫人,看起来都挺不好惹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说,一边抹去脸上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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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盈袖柳眉一拧,二话不说就飞身奔往前厅。
  一向只与官商士绅往来的纪府突然之间来了一群江湖客,的确挺叫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尤其来者都持刀佩剑,透露出一股浓厚的江湖气息。
  一抹杏黄闪入大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主位之旁已经多了一位清灵秀美的黄衣少女──她一头如云的乌发散披于身后,并未做妇人打扮。
  “爹、娘,你们回房去吧,这里交给媳妇就好。”苏盈袖温言软语的对坐在主位的公婆说。
  纪氏夫妇对视一眼,想到昨天儿媳在喜堂的情形,点头同意。
  目送公婆走入后堂,苏盈袖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环视一周,嘻笑道:“敢情诸位千里而来是专程来恭喜我成亲的吗?”
  为首的中年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沉声道:“苏姑娘,我等前来只是想证实一件事。”
  苏盈袖露出茫然的神情,轻抚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我不是江湖万事通啊。”
  “敝教的圣女是否还活在人世?”中年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神情变化。
  苏盈袖眨眨眼,好生惊讶的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