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处方 –天使与魔鬼
“教授,您……”印计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问着。
“哦,小印,心意我领了。我上易厅的车……”
来到别克前,一个30岁左右的小伙机敏地打开右侧车门,将右手放置车门的上方:“教授,请。”教授入车,小伙迅速关上车门。
易厅长递上一支软熊猫烟给辛教授,教授说:“车上不吸了。”
“这烟也是朋友送我的,一万八一条,我也是第一次抽这么贵的腐败烟,尝尝吧,辛老。”
辛教授接过烟,却拒绝点烟。他将烟在鼻孔处闻了闻。易厅也只好收起自己的烟瘾。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易厅长对司机说:“直开‘国际’。”
印计和郝美玉一脸茫然地望着江O…OO283驶远。
墨绿色的丰田佳美像一道闪电,在机场高速上飞驰。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郝美玉,一边听着交通频道播放的《给我一个伤心的理由》,一边瞧着印计:短平的头发,黑珍珠般镶嵌的眼球,和那刀削的脸庞,说不上俊美,但这种冷色调的气质,使郝美玉感到踏实和安稳。来到杭海,她和办事处的男同事住在一起,得到的是热情和关照。她有着一般女人的好奇,很想知道顶头上司的一些事情,哪怕是个人隐私,但那些男同胞几乎从不关心印计的个人生活,所以她对印计的了解仅仅停留在那张脸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郝美玉也想象过印计妻子的模样,一定很漂亮,她想,因为印计是有车一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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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您是男孩还是女孩?”说完,郝美玉吐了吐舌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来。印计也许没有听到郝美玉的问询,他没有回答。他的思绪还在想着那抢走了辛飙教授的厅长。他在一个个分析一个个推理后,也没有想起那个厅长是谁……与医药关系最密切的只有三个单位,一个是卫生厅,另一个是劳动厅,此外就是药监局,而这三个厅局的相关领导都是见过的,不可能不认识呀。如果是和辛教授约好了的,辛教授就不会要我们去接啊。“唉,美玉,辛教授把那个厅长叫什么来着?”印计突然侧过头问。
“好像是叫易厅吧。”
印计点了点头,用右手按了一下收音机和CD机的切放键,《两只蝴蝶》的音乐响起,缠绵的音乐顿时使车内有了生机,印计和郝美玉不约而同地哼唱着:……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军华宾馆的停车坪上,一辆辆轿车安静地卧在烈日下,每一台车尾的车牌都被“军华宾馆”四个字的等大铁牌遮盖着。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不是防止新闻记者的曝光,而是向其他人发出一个信息:你来这里是受到保护的,是安全的。
郝美玉来到杭海没多久,就从不同的场合不同人的直接或间接的语言中,了解到军华宾馆一层与负一层形成的夹层是一个洗浴中心,是一个全市闻名的娱乐场所。因此,她每次走进军华宾馆的楼梯,心都会和电梯一起颤抖。正如她无法把“白衣天使”和“高额回扣”联系在一起一样,她也无法把军事管制区和娱乐场所联系在一起。但在一次次心的颤抖中,她逐渐明白了古人“人为财死”和旧社会的“笑贫不笑贱”的深邃与直白。
自从知道“办公楼下的罪恶”后,郝美玉不再用那洁白而纤细的手指去碰电梯了。她小心地用指甲尖触摸了一下电梯按纽。电梯门打开,她请印计先进。印计说了声“那么客气”就不客气地走进了电梯。
印计来到办事处的门前,他有意识地抬腕看了一眼超薄的欧米茄手表,离下午一点还差11分钟。他推开门,看到四位代表都趴在桌上吃盒饭,心里有些感动。他走到自己的桌前,打开笔记本,在本子上简单地写了几行字,就向钟涛的办公室走去。他想,涛哥应该到了吧?
印计轻轻敲了敲钟涛办公室的门,推开,边向里走边说:“涛哥,人到齐了,您看……”
“开始吧。”钟涛边起身边说。
印计迅速扫了一眼钟涛的室内陈设,墙上的销售业绩一览表里,杭海办事处的红旗鲜艳夺目,他感到那红色给予自己的压力,急忙退出。
钟涛将半截未抽完的大红鹰香烟在烟灰缸里死劲一拧,一股轻烟很快消失在缸边。钟涛将水杯里的水往烟灰缸里倒了一些,一种水与火相撞的丝丝声闪进钟涛的耳朵,从耳朵一点点浸入他的心脾,他顿时感到附一医院的这次药事会,卓效平片和同类进口药品的较量可能只是这种温和的声音,卓效平片和安平来片的争夺才是海湾战争般的震撼。
钟涛将目光停在那张《江海大区销售指标与达成一览表》足足有五秒钟,才轻轻地拉开两墙之间的日本式推拉门,走向印计和郝美玉中间那专为他留着的方椅。
办公室立刻安静下来。郝美玉来回于饮水机和人员之间的脚步声,轻柔如流水的音符。钟涛、印计和其他四位代表在接过郝美玉递过来的水杯时,都只用目光予以感谢。
“咳,咳。”印计发声。
印计的这两声轻咳,如寂静的子夜里琴弦的弹奏,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印计。
印计适时接过大家的目光:“今天中午,紧急召集大家到办事处来开会,是重点布置附一医院药事会的事情。现在,给大家提供一个信息,辛飙老爷子今天回来了,大家来分析一下,附一的药事会会在哪一天召开?”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郝美玉在自己的本子上记着每一个人的发言。
钟涛认真地听着,用圆珠笔在本子上圈点着。
会场变得冷清的时候,印计将目光投向郝美玉:“美玉,你说说看,你感觉什么时候会开?”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下周五晚或下周六下午。”
“理由呢?”钟涛趁热打铁地追问。
郝美玉的眼睛刚好撞上钟涛盯着她的目光,她的脸突然发热了。她瞧了瞧中央空调风的出口,红丝带在飘着。
钟涛看着郝美玉那红色的脸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但他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郝美玉:“没关系,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下周五是中秋节,会,肯定放在节后开,不会放在节前开,这样药事会的成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更多的好处,此其一。其二,汤院长十天后要去GSUP公司美国研发中心总部考察,分管进药的副院长琅自然再下周要去法国做三个月的课题,附一医院一年一次的药事会不可能拖到明年去开。其三,下周纪委吕兴国书记在家,药剂科梨锌主任明天下午乘飞机回。所以,我的观点是下周五晚或周六下午开,可能性最大的是周六。”
在热烈的掌声中,钟涛将本子折起,用手扶了扶宽边眼镜后指示道:“大家的掌声,已经表明大家对郝美玉代表观点的认同。我个人认为,郝美玉的发言,反映了她平时工作是细心的,扎实的。在这里,我强调两点:第一,药事会最迟在下周日以前会开,能够给我们冲刺去做工作的时间最多只有七天,但我认为,极有可能在周四或周三召开,因为周六是辛老爷子的生日宴,周五是中秋,周四晚莫桂琴主任要坐飞机去澳大利亚,大家别忘了莫主任是汤院长的妻子,也是大内科主任。所以,我们下手宜早不宜迟。当然,大家也不要太紧张,明天是周日肯定不会开,周一开的可能性也小,琅院长还没通知开会,他一般会提前两天通知药委。”钟涛环顾了一下大家,喝了口水,继续道:“第二,我们要以一种团队精神去攻克战斗堡垒。这不是印计一个人的事,更不是郝美玉一个人的事,是杭海办事处全体的事。大家要清楚,附一医院的销量,一直占到你们杭海办事处的30%,占到大区的20%,而且它对地区级医院和其他医院的学术影响和辐射力是不容低估的。我们要搞定31个药事会的成员,情感上不可能,公司给予的开发费上也不可能,所以只能有重点的选择,必须选择我们可以争取的客户。”
钟涛收回散落在代表们身上的目光,聚集到印计头上:“印主任,你分解吧。”
“汤院长和莫桂琴主任那儿,涛哥,得请您亲自出马,您看……”印计出招很狠。
钟涛看印计在等着他答复,忙说:“行,我去,那两个人的费用我们大区出。”“大家鼓掌,对涛哥对我们的支持先表示感谢,事成后再请涛哥和大家去HAPPY。”在大家的掌声中,印计继续道:“涛哥挑了重担,琅副院长和药剂科梨主任那儿,我来!我也表个态,这两个人的费用,不占开发费用,从我的社交费中出。”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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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计继续:“附一医院这一仗,只有一种理念,就是要拚赢。为了赢,不惜代价!如果输了,卓效平极可能在杭海一败涂地,随后极可能导致江海整体销量的下滑和人心的涣散!我们想一想,天士力的复方丹心滴丸为什么能推广成功,单产品做到10个亿,因为他们的将帅是一批军人!”他把目光转向郝美玉,“郝美玉,你的主攻目标是把心内科的辛飙教授拿下,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心血管药物申报了资料的有271个,能上药事会的不会超过10个,真正能通过药事会讨论的估计不会超过5个,找他的人很多,所以你要下功夫。我给你一万元,这一万元怎么花,你动动脑子后报计划给我。”
郝美玉听到一万元后吐了吐舌头。她从别的药厂代表那了解的行情是,一般药厂能给一个办事处附一医院的开发费大多只有8000元左右,当然医药公司一次性赞助十万八万的也有。但一想到今天在机场的遭遇,回想在临床科室时代表们和医生的种种传言,郝美玉的思绪被拉升到了一万米的高空,一团团千奇百怪的云雾从身边飘移而去又飘忽而来,她不知该纵身跃上哪一朵云彩。无意识中,她从坤包中掏出那绿色的打火机在口里咬了一下,很快又放回包里。
钟涛的眼球在那打火机机身的光亮下放大,又随着打火机放入包内而缩小。“不会……”钟涛喃喃而出两个字就迅速打住了下文。(敬请关注《绿处方》……5)
(连载5)印计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直视着郝美玉说:“辛老爷子是不会那样轻易让我们搞定的,但必须搞定,会后,我们研究攻关细节。其他四个代表,每个代表负责三个药事委员会成员的攻关任务,攻关费用是每人6000元。”
骏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红鹰,给钟涛和张红军各甩过去一支,自己点上一支,吧啦两口,头一歪说:“印主任,你算没算,这个鸟医院这样下来要多少钱?”
“6万。”
“你想过没有?这些鸟钱花了有把握搞成吗?”骏杰的声音。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是没有退路的问题。”
“这个理,我懂。我是说,如果万一失败了,这个鸟钱谁出?”
“老规矩。你们花的钱,你们自己承担80%,办事处担20%风险,我花的钱100%我个人承担。”印计解释着。
“这又不是我的医院,我又不知道你们怎么花的,如果我花了但你们没花或者没花在点子上,要我自己白白赔四五千块钱,我脑子有病呀。”骏杰的声音。
“那你说怎么办呢?”印计反问。
“你给我五万就行,不要六万,我保证进药。如果没进药,我退五万给办事处,不要兄弟们承担一分钱风险。”骏杰激动地说。
“那是退钱给办事处的事吗?如果没进附一,就意味着这个品种在杭海不可能成气候,就意味着完不成年度指标,就意味着兄弟们辛苦一年………拿不到奖金……”
“那,如果你这种方法没搞进去呢,你如何向兄弟们交待?”骏杰毫不示弱。
印计低头不语。
“算了,你们别吵了。大家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彼此真诚,彼此谅解,不是如何交待。只要努力了,就无怨无悔。”张红军说。骏杰低下了头。
钟涛看了看印计,又看了看骏杰说:“骏杰,给你五万,如果你搞成了奖你一万,如果你没搞成,你返办事处10万,你干吗?”
骏杰摇了摇头。
钟涛说:“这样看来,谁也没100%的把握。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不能忽视。让大家参与附一的开发,主要是想发挥团队中每一位的聪明智慧和社会资源,大家团结起来做一件事,总比单打独斗有把握。郝美玉来公司时间较短,其他几位都在公司工作了两年以上,人品和能力,都不错,我相信大家能做好。辛教授这个人物很重要也很难做工作,我和印主任一起帮郝美玉想想办法,大家也一样。张红军、王虎、骏杰、李放,你们四个人就放心去做吧,只要你们真的去努力了,一定会成功的!”钟涛将目光转向印计:“印主任,你说呢?”
“涛哥说得很对。我相信大家能做好。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我希望大家从现在就开始行动,行动胜于讨论……这是清华大学的校训。”
四个男代表相继起身离开。
走出电梯,李放对骏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