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
少昊笑道:“各族之中,惟有夸父公然抗拒帝令,说我金族白帝向来狡猾赖皮,当日天帝山五帝会盟,独独他这个青帝未曾参加,所以才让我父王钻了空子,作不得数,要求父王和他重新比过,只有胜得了他,他才听其号令。”
“嘿嘿,我姑姑哪能容他这般胡来?于是下令各族先围攻古田,迫使木族长老会罢免这位疯猴子青帝。”
“岂料木族上下受了几年窝囊气,早已十分不耐,当地民风又极剽悍,被姑姑这般威逼,不但不投降,反而和蚩尤兄弟联起手来。”
“水族的一万龙骑军刚抵达古田,苗军突然从山野中杀出,和夸父的万余步兵南被夹击,不到半日,便将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
“此后六天内,又依样画葫芦,接连突袭、歼灭了土族、水举近三万前锋军。待到各族大军全部抵达时,木族军民早已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座空城。”
“木族对境内山川地貌极为熟悉,行军、埋伏无不大占便宜,每每神出鬼没,打完便跑,再加上苗军凶悍团结,以一敌十,起初一个月内,盟军无一胜绩。”
“眼见苗军对陆虎神和刑天的军队,始终留了几分情面,未曾与之大战,太子黄帝突然想出一计,让麾下最剽勇的骁骑全都换上火族的衣甲、旗帜,故意在丘陵间徐徐前进。”
“苗、木联军半路杀出,只道是火族将士,果然停止进攻。趁着他们踌躇之际,土族大军骤然猛攻,杀得他们措手不及。附近的水族、蛮族军队见着信号,争相赶来,将苗、木联军团团围住。”游牧手打拓拔野心中寒意更甚,姬远玄此计极是狠辣,不但攻其不备,尽抢先机;更挑拨离间,迫使苗军将来遇见火族、金族军队时,不会再手下留情。
少昊道:“这一战足足杀了半日,极为激烈。到了黄昏,尸横遍野,还是让苗、木联军冲出重围,向东逃走。太子黄帝也不追赶,指挥盟军连夜朝北行军,到处散播蚩尤、夸父已死的消息,黎明时将日华城重重包围,劝降守军。”
“日华城是木族重镇,物产极是丰富,城中权贵、将士又大多是句芒嫡系,木神死后,这些人极不得志,对蚩尤兄弟更是恨之入骨。听说夸父已死,更无斗志,当下打开城门,投降盟军。”
“太子黄帝兵不血刃,夺下日华城后,立即封锁消息,率领精锐埋伏城内,让日华城主传信长老会,请求援军。”游牧之神手打“不过半日,夸父果然与蚩尤兄弟一齐率军赶来,城外的盟军战不片刻,便假意败退。”
“苗、木联军方一进入城中,埋伏守侯的土族军队、日华守军立即箭石齐发,和城外卷土重来的盟军前后夹攻。苗、木联军昨日刚经历一场死战,又长途跋涉,毫无戒备,顿时被杀得大溃。”
少昊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蚩尤兄弟实在是太过勇悍,身陷重围,以一敌百,和天吴激战之余,竟接连杀了土族、水族七名真仙级的高手,每一刀劈出,都有人头断裂飞舞,无人敢直攫其锋。”
“苗军士气大振,个个如疯虎猛兽。杀红了双眼,以寡击多,越战越勇,渐渐竟将局势扭转过来。”
“那时赶来助战的盟军将近二十万人,层层叠叠的包围着日华城,漫山遍野都是刀戈旗帜。”
“苗、木联军不过三万多人,在蚩尤兄弟和夸父的率领下,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九黎战士的怒吼声合在一起,更震荡如雷鸣。”
“南荒蛮族军队原本便十分惧怕苗军,被他们这般疯狂冲杀,吓得胆都破了,首先朝南溃败。”
“接着,八大天王的猛犸军团又被九黎象族尽数歼灭,水族骑兵斗志大馁,朝后慌乱撤退,天吴连砍了五名旗将的首级,才镇住溃势。金族、土族军队也难以抵挡,被迫后撤,避其锋芒。”
“到了半夜,月上中天,这场血战才渐渐消止。城里城外,尸体堆积如小山,平阳河中全是鲜血,浮满了苍白的尸体,滚滚奔流。伤者凄惨的惨叫、嚎哭声,一直传到十里之外。”
“略作清点,盟军折了将近八万人,而苗、木联军也伤亡过办,日华城中的受牵累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战况之惨烈,百年未见。”
“翌日清晨,蚩尤兄弟声东击西,九战九捷,领军朝南突围,一路上遭到盟军接连不断的围追堵截,虽然都被他们一一击溃,却不免元气大伤。所幸雷神军与蛇族大军及时接应,才得以安全抵达雷泽。”
“此后一年,战事大多集中在木族疆域,以及蜃楼城附近的沿海城邦,双方对峙互攻,伤亡都很惨烈。”
“木族百姓纷纷逃难到火族境内,许多村庄城镇都被付之一炬,就连山野密林也被盟军烧成焦土,以防苗、木军藏匿其中。”
此时群鸟悲啼,残阳已被海面吞没,暗紫黝黑的晚霞如魔怪似的盘踞天际,灰蓝色的空中,星辰淡淡闪烁。狂风鼓卷,寒意料峭。
英招等人围坐在城楼上,听着少昊回述这几年之事,神色黯然,一言不发。
拓拔野心下更是凄恻悲那样,难受已极。大荒连年战乱,苍生涂炭,无论最终哪一方取胜,百姓终究倍受其苦。
神帝当日临终之时,将神木令托付自己,便是想阻止今日之局面。若不能尽快拨乱反正,戳穿帝鸿面目,战火势必席卷整个大荒。
少昊道:“到了第二年春天,父王又发了一道谕令,让双方罢战谈和。木族经此一战,百姓流离失所,千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破败景象,长老会中求和的声音越来越响,文长老只好百般哄劝夸父,同意议和。”
“蚩尤兄弟率领苗军、蛇军退回东海,我机族、火族、蛮族的军队也纷纷撤退,只有土族、水族依旧占领了木族不少疆地,不肯撤出。”
“太子黄帝告示天下,说夸父沐猴而冠,窃据青帝之位,勾结魔帝,侵伐友邦,误国害民,罪大恶极,木族长老会一日不将他驱逐出境,另择贤明,土族大军便一日不离开木族疆域。”
“木族长老会争论不休,分作两派,反对夸父的长老、城主,纷纷离开古田,回到青藤城,拥立青藤城主当康为青帝。到了四月初,当康便集结了十万大军,与天吴、太子黄帝联盟,一齐征讨夸父。”
“这一年间,大荒到处都燃起了战火。北边,龙族水师接连侵扰水族海域,依附天吴的蛮国被灭了六个,六侯爷的舰队甚至一度游弋到了北海,鸣炮示威。东边,夸父的古田军藏身山野,游记作战,和青藤军、黄土军打得难分难解。南边、西边,鬼国的妖孽又开始猖狂起来,到处散播蛊毒、瘟疫,煽动蛮族作乱。”
“蚩尤兄弟则率领苗军纵横千里,时而与夸父配合夹攻,时而突袭水族城邦,六个月内攻克了二十余座城池。都采取焚城劫掠的策略,迫使水族百姓大批逃难,在木族与水族的疆域之间,留下了方圆数千里的荒凉地带,使得水族的粮草补给大转困难。”
“九黎苗军作战极为凶猛,经过连年征战,更是磨砺的团结一心,军纪森严。又颇能吃苦耐劳,无论多么险恶的地貌环境都能生存,连沙石都可用来果腹。在蚩尤兄弟率领下,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一年多来,更被传的神乎其神。”
“最为著名的一次,是在姑射山以南数百里的山野里,苗军陷入水族、土族、青藤军三重包围,面对二十倍于己的敌军,竟毫不退缩。舍生忘死,踏着对方的尸体,吹响骨号,狂飙猛进。最后硬生生将盟军击溃,追杀出百里之遥。那里原本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只因此战之后,沙石全被碧血浸染,变成了青绿色。所以被叫作‘碧山’。”
听到“姑射山”三字,拓拔野心中一震,眼前登时又闪过姑射仙子那清澈如春水的眼波。不知三年未见,她又身在何地?想起当年临别时她所说的话语,心底又是一阵酸楚刺痛。
少昊嘿嘿一笑,道:“像我这等酒囊饭桶,自然是没机会参加围剿‘魔帝蚩尤’的大战了。每日坐在恒和殿中,听着侦兵报来苗寇连胜的消息。喝着小酒,看着我姑姑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哈哈。”
英招、江疑神色微有些尴尬,西王母对这纵情声色的荒唐太子颇为厌恼。已是昆仑山上下皆知的秘密,但少昊这般当着外人之面直接说将出来,还是有些欠妥。
少昊也不管旁人如何想,拍了拍拓拔野的肩膀,笑道:“我姑姑偏私护短,一心扶持金刀驸马,瞎子也看得出来。谁叫你小子当初不娶了西陵公主?否则蚩尤兄弟也不会被视作大荒公敌啦。阁下重色轻友,实乃当今祸乱之源也!”
拓拔野啼笑皆非,沉吟道:“纤……西陵公主,她还好么?”
少昊摇头叹道:“自从你被封镇苍梧之渊后,她每天不言不语,不哭不笑,不吃不喝,连觉也不睡,每天抱着个海螺,行尸走肉似的,坐在角落里发呆,连我去撩她说话,她也不理会,太子黄帝也去看她,她更加径直连门都关上了。有时候整整一日,连动也不动,像化作了石头。”
“姑姑极是担心,派人十二时辰守护旁侧,就连她叹一口气,动一下手指,都要立时报告。”
“我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每天变着法子逗她玩儿。幸好过了大半年后,她突然好了,能说能走,能吃能睡,笑起来声音也和银铃似的,就像变了一个人般,和太子黄帝见面时,也温柔可爱得多啦。”
拓拔野心中突突直跳,反而大觉不安。
纤纤的性子他最为了解,逞强好胜,爱钻牛角尖,有时越是生气伤心,越要装做笑容满面。她对自己情深一往,始终未曾改变,在那天帝杀朝夕相处的三个月中,他便能明晰的感觉到了。
倘若她当真大哭过一场,抑或迁怒他人,甚至自寻短见,那么在伤痛发泄过后,或许还能将自己慢慢忘记,重新生活。但若真如少昊所言,她心中的悲痛仍强抑在内,难以爆发。惟其如此,更让他觉得担忧难过。
想到狼子野心的姬远玄陪伴其侧,更觉凛然,定了定神,沉声道:“是了,她与太子黄帝的婚期呢?已经大婚了?或是佳期未定?”
少昊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道:“原本定在今年开春。谁想婚礼前夕,父王竟突然……竟突然遇刺……”眼圈一红,泪水险些滚落,仰头哈哈笑道:“父王既已驾崩,婚礼自然得朝后拖延了,我这大逆不道的弑父奸贼也就被囚禁到了东海归墟,不知后续之事了。”
“什么!白帝已经驾崩了?”拓拔野心头大震,先前听犁灵所言,还未曾料到事态竟有如此严重,新任神帝既死,大荒势必更加分崩离析!陡然意识到此事多半又是帝鸿集团所为,冷汗涔涔,又惊又怒。
少昊胖脸上虽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中却难掩悲戚苦痛之色,嘿然道:“前年秋天,太子黄帝孝期已满,便向父王求娶西陵公主,父王觉得纤纤尚未摆脱悲痛,便请暂时拖延婚期。”
“此后一年多,大荒战事吃紧,太子黄帝忙于在前线与蚩尤兄弟、夸父作战。也无暇再顾此事。直到去年冬天,才又重新写信提出。纤纤听说后,主动同意。姑姑便将婚期定在了今年初春。”
目光突然凌厉如电,朝趴伏在地的犁灵瞥去,森然笑道:“才入腊月,犁神上突然向我姑姑密告,说若草花被蚩尤迷了心窍,为了报复朝阳水伯。撺掇我和蚩尤勾结联盟,走漏各种机密消息。就连前年腊月,玉山壁上的泄密文字也是我按照蚩尤指示写的。”
“嘿嘿,我姑姑打小就不喜欢我,觉得我胸无大志,喜欢声色犬马,最容易被女人蛊惑,难担白帝重任。”
“她自恃聪睿,极为强势,父王也事事由她。她既不喜欢我,我自然也没兴致讨好于她,索性日日笙歌,夜夜酒色,只在夜深人静之时,遵照父王嘱咐,悄悄练上几个时辰的‘太素恒和诀’。”
英招、江疑这才恍然,敢情他貌似荒淫无度,却自有主张。“太素恒和诀”是金族历代白帝所传的修气秘诀,他从小修炼,难怪竟有如此强沛的真气。想到他竟能忍得二十余年不动声色,连西王母也不曾察觉,更是大起敬服之心。
少昊冷笑道:“我姑姑虽然聪明绝顶。行事果断,却极为刚愎跋扈,偏私护短,爱听奉承之语,那些貌似恭顺的长老,往往得倚重任;而那些生性刚直、不懂得说顺耳话的臣子,往往要受她冷落。”
“太子黄帝对她素来必恭必敬,捧如天上日月,她自然极是受用。父王担任神帝的这三年间,太子黄帝更是车前马后,为她弄权治世行了许多方便。她早对他青睐有加,恨不得连我的金族太子之位都一并送给他。”
“犁神上一告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