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
“她不是成心负爹,对爹的思念和牵挂,更未见得在龙神之下。只是有时喜欢一个人,注定只能深藏心底。就象蟠桃可以在枝头累累悬挂,而人参却只能长埋地里,两者之间又何曾有什么优劣差别?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导致彼此的方式不同罢了。”
顿了顿,仰起头凝视着他,眼中泪光滢动,柔声道:“拓拔大哥,又好比从前我喜欢你,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做世间一切事,但现在却不能了。不是因为对你的喜欢不如以往,而是因为我现在做了金族的圣女,不能再单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千千万万的臣民百姓……”
拓跋野心中一震,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叹了口气,慨然道:“好妹子,你……你真是长大啦!”
纤纤嫣然一笑,秋波中却是说不出的凄婉悲伤,低声道:“长大了又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午夜梦回,全是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景象,梦见我骑着白龙鹿。和你无忧无虑地在浪花里翻腾嬉闹……”眼圈又是一红,摇头道:“可惜时光不能倒流,那样日子的永远不会再有了!”
拓拔野咽喉如堵,酸甜交掺。他又何尝不想念那单纯快乐的少年时光!这一生之中,除了在鲲鱼腹内与龙女朝夕共处地三个来月,最为快活的便属在蜃楼城及古浪屿上度过的日子了。
又听纤纤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拓拔大哥,我总是在想,从前你那般疼我呵护我,难道就没半点是因为喜欢我么?你嘴上不承认,心底里难道就没丝毫动摇?若真的只是把我当作妹子,又怎会几次三番不顾一切地赶来救我?那日又怎会不怕天下人嘲笑,化身公孙轩辕,娶我为妻?”
这些话拓拔野也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此刻听她说来,更是脸上如烧。不知当如何应答。
雪花一朵朵地飘扬在她与他之间,倏忽不定,转瞬即融,只留下丝丝冰凉,沁心彻骨。
纤纤妙目瞬也不瞬地凝住着他,双颊晕红,柔声道:“拓拔大哥,你不用骗我啦。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即便比不上对龙女姐姐的铭心刻骨,也绝不只是兄妹间的情谊,是不是?”
拓拔野一震,道:“妹子,我……”嘴唇一凉,已被她春葱似的手指抵住。
纤纤摇了摇头,泪珠盈眶,微笑道:“拓拔大哥。你放心,那夜我已经说过了,我再不是从前那一心痴缠着你的小丫头了,更不会强人所难,逼你去作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徐徐站起身,道:“我知道在你心底,一直想念着龙女姐姐,就象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一样,都再难容下别人的身影。从前我很不甘心,是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喜欢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不是想和他朝夕相守,而是希望他平安喜乐。
“拓拔大哥,我了解你的性子,就像爹爹一样,你喜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龙神也罢、神帝也罢,在你眼里都轻如云烟。只是你太过善良,不忍天下百姓为奸邪所累,才挺身而出、责无旁贷,正如你娶我,只是因为想要保护我,不让我受帝鸿所害。”
顿了顿,柔声道:“拓拔大哥,你放心,我或许及不上我娘,但我终究是西王母和龙牙侯的女儿,帝鸿也罢,世间地典论也罢,都伤害不了我。我既已登位素女,就一定要保护族人百姓,打败这些邪魔,帮助你和鱿鱼完成蜃楼之志。现在战火如荼,你定然不愿脱身,等到将来天下安定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去找龙女姐姐,自由自在的生活……”
拓拔野胸膺窒堵,也不知是感动、羞愧还是难过,握着她的手,心潮起伏,半晌才叹道:“妹子,你能这般说,足见你胸襟勇气、识见决断,绝不在你娘之下,难怪王母也罢,科大侠也罢,都这么放心地将昆仑交托于你……”
纤纤嫣然一笑,将手轻轻抽出,摇头道:“拓跋大哥,你将我想得太好了。我聪慧比不上我娘,胸襟更不及我爹十分之一,所以只有让自己和他们一样坚强。这个世上,你是真正疼我、包容我的寥寥几人之一,我自然要十倍、百倍地回报你。但治理天下,对待臣民百姓,可就完全不一样啦……”
她凝视着对岸远处那灯光寥落地王母宫,妙目中仿佛燃烧着两点火焰,嘴角冷笑,淡淡道:“譬如那日朝殿之上,我假意焚毁‘名册’,饶恕了黑木长老与一干叛徒,心底里却还烙刻着所有的名字呢。对于这些两面三刀、卖族求荣之辈,若果真这般轻饶,岂不叫真正的忠义之士寒心?等到日后大局稳定之时,再让他们领教一番我的手段。”
拓拔野怵然一惊,她声音虽轻,但话中的森冷杀意却是让人寒毛尽起。湖波荡漾,浮灯摇曳,霓光映照在她地俏脸上,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陌生。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到蜃楼城的那个夏夜,沙滩篝火熊熊,夜空烟花火放,人群中,她转过身,笑吟吟地凝望着自己,眼波在火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泽……那曾经在瞬间惊艳了自己地纯净、无邪、温柔而又炽烈的眼神,如今竟已遥渺得仿佛远天的星辰。
凭栏低头望去,涟漪纹生,两人倒影摇曳,看不清,辨不明。他的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感伤、惆怅。
世事如流水,人生似浮云。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其间悄然更迭的,又何止是草木山河、年年岁岁!
第六卷《刹那芳华》 第九章 北海屠龙(1至3)
手机电子书·飞库网 更新时间:2008…3…22 0:54:51 本章字数:10074
狂风咆哮,迎面如霜刀刺骨,拓拔野站在船头,衣裳猎猎鼓卷,呼吸如窒,直欲乘风飞起。极目远眺,天海漆黑,无边无际,遥遥可见绚丽的极光淡淡闪烁,倏忽变幻。
已过南望崖六百余里,距离从前与龙女栖住的冰屋似乎也已不远了。但四下凝眺,北海茫茫,浮冰跌宕,依旧看不见陆地。又想,离开彼地已有数年,不知那冰屋是否早被迁徙的蛮人据为其有?
忽听“格啦啦”一阵裂响,船身剧震,众人惊呼迭起,在甲板上趔趄奔走,班照叫道:“转舵!转舵!龟他***,又撞上冰山了!”
话音未落,又听一声低沉的呜鸣,船身摇荡,众人一怔,欢呼道:“是火蛾鲸!”奔到右侧船舷一看,果见一头四丈来长的鲸鱼撞击在侧翼的破冰刀上,挣扎摇摆,鲜血迅速洇开,染红了四周浮冰。
这种鲸鱼视力极差,又喜欢寻着亮光游戈,北海渔民每每用***为饵,诱而捕之,故有此名。其肉幼嫩鲜美,生食甘甜爽口,烹之则相飘十里,因此又被叫作“十里香”。
众龙族将士一日未尝饱餐,眼见这等美味自行撞上门来,无不精神大振,纷纷投下叉矛、铁钩,将它往上拽起。数十个性急的等得不耐,索性高呼叱喝,口衔弯刀跃下海去。
六侯爷大喜,从拓拔野身边一跃而起,哈哈笑道:“他***紫菜鱼皮,天寒地冻。总算有热腾腾的鱼羹暖肚啦……”
忽然又收住笑声,皱着眉头喃喃道:“真珠最是喜欢鲸鱼,若让她知道,定然又要不高兴了。罢了罢了。饿死事小,唐突佳人事大,还是啃我的海藻干罢。”叹了口气,又懒洋洋地躺回海虎皮椅。
拓拔野忍俊不禁,笑道:“王爷忍为佳人改吃素,真乃大丈夫之楷模也。”想起从前和雨师妾煨烧鱼羹地情景来,思念更增。
又听后方欢呼大作,“卜通”连声,两人转头望去,各战舰***接连亮起。无数人影跃下水中。似是也有不少火蛾鲸撞到了其他船舰上。
拓拔野大奇,与水族舰队的连日鑫战,已将附近鲸群纷纷驱逃到了更北的海域。怎地今夜突然了出这许多火蛾鲸来?心中一凛,糟了!难道是北方来了大批水族舰队,惊动鲸群重又朝南游回?
不等细想,又听“哗”地一声,大浪喷舞。碎冰飞扬,一艘乌黑油亮的梭形潜水船突然破空飞起,朝甲板上疾冲而来。
众人大哗。纷纷转身操刀。二八神人“咿呀”大叫,踏步奔来。
“嘭!”潜水船被八斋树妖气浪一拨,转向飞旋,猛然冲落在甲板上,朝前接连弹跳,直滑出六七丈,一头撞入哨舱,船身剧震。
六侯爷喝道:“孩儿们,抓活口!”龙族群雄轰然应和。铁勾飞抓纵横飞舞,“咄咄”连声,竞相破入那潜水船中,再齐齐朝外一扯,木板碎裂迸飞,整艘小艇登即瓦解。
烟尘滚滚,但见残船中,六名黑衣汉子抱头蜷身,吓得面无人色,惟有一人施施然起身,朝拓拔野,六侯爷抱揖行礼,微笑道:“博父国燮沨,拜见龙神陛下,镇海王。”
那人黑袍玄冠,长须飘飘,举止洒落优雅,殊无半点张皇恐惧,正是与拓拔野有过数面之缘地水族长老燮沨。
拓拔野微觉奇怪,此人率直敢言,在水族内风评颇佳,当年蟠桃会后,他率众转投乌丝兰玛,共讨烛龙;帝鸿与玄女暴露真面后,他又率领亲信,消失得无影无踪,想不到竟孤舟万里,冒险到了此处。当下微笑回礼道:“博父国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燮沨踱步而出,从袖中取出一个黑木匣子,平空徐徐递来,传音道:“在下奉水龙黑帝密,拜诣龙神陛下,有要事相奏。”
拓拔野心中一凛,接过那匣子凝神察探,匣中放着一个颇为小巧眼熟的黑玉葫芦,果然是水龙琳颈上佩带的神器。
六侯爷心领神会,起身哈哈笑道:“久闻燮沨长老歌舞酒色,无所不精,今日既有幸相见,本王自得好好讨教一番。来人,上好酒,烹鲸肉,可别怠慢了客人!”自行领着燮沨往舱中而去。
龙族群雄轰然齐应,又纷纷忙碌起来,留下那六名水族浆手不知所措地盘坐残船内,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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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密舱,关紧铜门,外面的风声、喧哗尽数隔绝。
燮沨四下环顾,捋须叹道:“久闻汤谷扶桑木制成的巨舰固若金汤,今日得见,名不虚传。难怪短短半年之内,龙神陛下竟能势如破竹,直捣北海,我族水师空负天下第一之名,亦只能望风披糜。”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船坚炮利,不过末技。古往今来,惟有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朝阳水伯这半年来的败绩,不是因为舰队不敌于我,更不是因为水族将士贪生怕死,实是因为水伯勾结帝鸿,倒行逆施,丧却了天下人心。”
燮沨拊掌道:“陛下言我所言,一语中的。这也是燮沨今日奉旨拜诣的因由。”
转头望着舱壁上悬挂的大荒地图,神色略显悲戚,徐徐道:“神帝化羽之后,大荒分裂,群雄并起,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我族虽然幅员辽阔,占天下近半,兵多将广,为五族之雄,但自汁黑帝为烛龙陷害以来,族内奸佞得势,人心各异,忠义之士不是含冤囚死,就是被驱赶放逐,就连龙牙侯这等英雄,也流落族外,有家难归。
“朝阳水伯铲灭烛龙后,族人原以为中兴可期,无不额手相庆,岂料他野心更甚烛龙,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水龙陛下,也成了他恣意操纵的傀儡。更让族人震骇难过地,是连那原本高洁睿智的水圣女,也摇身变成了和帝鸿勾结,祸乱大荒的鬼国玄女!”
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几年来,干戈不绝,战火连天,又加上连年灾荒,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地百姓多如黄河沙数。民生凋敝,人人厌兵,如果上天再不降下圣人,平定四海,九万里北疆只怕也要叛乱四起,分崩离析了。”
“天降圣人?”六侯爷倒酒递与他,瞄了拓拔野一眼,笑道,“让我猜猜,莫非长老今日到此,竟是奉黑帝之命,寻找‘伏羲转世’,铲灭乱世奸贼么?”
“不错!”燮沨倒也干脆,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双目灼灼地凝视着拓拔野,道,“那年天帝山上,我听着陛下慷慨陈辞,倍受震动,那句‘天下合,则百姓宁;天下裂,则百姓苦’更是让我心有戚戚。当今天下,有野心雄图的盗世枭雄何其之多,天吴也罢,帝鸿也好,都不过是想吞并五族,将四海百姓变成他一人之奴。而象陛下这般心系苍生、不图权位,但求处处都是蜃楼城的,实是凤毛麟角,圣明仁君。”
被他这般当面夸赞,拓拔野反倒脸上烧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道:“长老过誉了,我可愧不敢当……
燮沨摇头道:“陛下大智大孪,仁义无双,早已世所共知,岂独我一人所言?燮沨虽然无甚德才,却也从不阿谀献媚。此番到来,不仅承水龙黑帝之重托,更是担负了千千万万水族百姓的期望,但求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诛讨天吴,铲灭帝鸿,还复天下太青!”
拓拔野与六侯爷对望一眼,心下大喜。
这半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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