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
也蹊跷。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龙定然早已在两河上游筑坝堵水,只等我们朝东南突围渡河时,便仿照当日溺杀烈碧光晟十万大军的方法,决堤放洪,兵不血刃,将我们尽数歼灭……”
古思远脸色微变,失声道:“是了!我晌午飞过黑水时,的确瞧见土妖在上游筑起长堤,我还道是……还道是帝鸿截流蓄水,切断下游补给。”
众人大凛,想起当年火族十万精兵被炎火流沙卷溺、焚烧的惨烈情景,更是寒毛尽乍。
蚩尤双眸怒火闪耀,嘿然冷笑道:“很好!既然他们已经安排妥定了。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朝西南突围,杀了应龙、王亥,再炸开堤坝。冲他们个落花流水!”
柳浪点头道:“不错。只要过了黑河,便是桂林八树与流沙赤水,地势恶劣,更有利我军作战。朝西可进入金族,朝东可与炎帝会合,再不济,也能将贼军引到九山下,决一死战。”
众将闻言,精神都是一振。九黎群雄在苍梧之渊生活了数十年,越是艰险恶劣的环境。反倒越能激发出昂扬斗志,这也是姬远玄特意将战场选在辽阔平坦的涿鹿之野地原因。
当下蚩尤画地为图,与柳浪等人仔细谋划。反复推敲,定下突围路线,又传来诸将,一一授命。
大战在即,看着群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知为何,晏紫苏惴惴忐忑。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转头望去,西南夜穹暗云密涌,诡谲莫测,想起今日卜算子所卜的几个大凶之卦,那莫名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了。
帝鸿凶狡狠毒,既花费半年光阴,步步为营,将蚩尤诱入此局,必已安排周全。焉知不会在西南一带伏下重兵,以逸待劳?苗军昼夜连征,已如强弩之末,寡众又如此悬殊,真地还能象从前那样侥幸,再次杀透重围么?倘若……倘若鱿鱼有个三长两短……心中一颤,恐惧陡然如潮席涌,难以呼吸。
密议既定,月过中天,众将各自领命而去。
蚩尤见她俏脸苍白,蹙眉不语,知她为自己担忧,握住她冰冷的手,傲然道:“放心吧,当日碧山脚下,帝鸿贼军多我二十倍,不是照样被我们杀得丢盔弃甲、溃逃百里么?明日一战,我要让这些妖孽从此闻风丧胆!”
晏紫苏勉强一笑,头顶鸟鸣清越,两只鹫鸟横空掠过。她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两只鸟越去越远,突然觉得一阵尖如刀扎的酸楚,泪珠夺眶。
“怎么了?”蚩尤一惊,扳过她的肩头。
她摇着头,哽咽着想要说话,泪水却如春洪决堤,汹汹难止,蓦地将他紧紧抱住。多么想……多么想现在就骑乘太阳乌,和他远远地离开这里呵。什么一统大荒,什么正义理想,什么苍生百姓天下社稷,对她来说都不过轻如鸿毛,她只想和他比翼双飞,永不分离!
蚩尤隐隐知其心意,却不知当如何慰藉,惟有合臂将她拥在怀里,不住地抚摩着她颤抖的肩背,五味交集。
狂风鼓舞,她的发丝缭乱地地拂动着他的脸庞,酥麻刺痒,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春夜,那扑面飞舞的柳絮。
那一夜,娘亲死了。他一个人在蜃楼城里狂奔,柳絮象尖针一样地刺扎着脸颊,刺酸了眼睛,刺出了满脸的泪水,刺疼了心。
他踉跄跌倒在礁岩间,迎着怒浪撕裂了衣裳,捶击着胸膛,想要放声大吼,却吼不出半点声响。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不怕死。人生自古谁无死?大丈夫生当如霹雳纵横天下,死当如惊雷震撼四海。但他又是那么怕死,怕亲朋挚友离世消失,从此永诀。尤其害怕失去此刻怀中地女子。
少年时听段狂人说过,天地分为混沌、仙、幻、人、鬼五界,人在五界中轮回循环,生生不息。但世间既无本真丹,明日之战,晏紫苏若是死了,必定魂湮魄灭,化作虚无,再不可能重生转世!
想到这些,竟觉得一阵尖利如锥骨的恐惧。蓦地深吸一口气,抛却杂念,一字字地沉声道:“好妹子,你放心,我们此战必胜无疑。我定要砍下帝鸿的头颅,祭奠我爹和你娘地在天之灵!”
晏紫苏微微一颤,正想说话,忽听“轰,地一声巨响,一道红光破空怒舞,照得天地一片彤红。几在同时,号角四起,战鼓如雷,远处遥遥响起怒吼冲杀声,遍野呼应。
大风呼卷,乱草起伏,蹄声如狂潮,大地隆隆震动。西边天际涌起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接着北边、南边、东边也翻涌起层层“密云”,仔细一看,赫然竟是数以万计的恶鸟凶禽正急速逼近。
蚩尤又惊又怒,这些妖孽终于还是提前进攻了!心中杂念荡然无存,举起号角,“呜呜”长吹。
苗军将士枕戈待旦,等得便是此刻。顷刻间,周遭营寨号角大作,鼓声咚咚,声势震天动地,将四野角声尽数盖过。
蚩尤解印十日鸟,抱着晏紫苏翻身跃上,冲天盘旋,用古语对着四下纵声高呼道:“九黎的勇士们,你们渴了吗?那就去割开敌人的喉咙,痛饮他们的鲜血!你们饿了吗?那就去撕裂敌人的筋骨,生吃他们的血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要在赤水河的南岸,用他们的头颅作我们庆功的战鼓!”
他的声音如惊雷滚滚,遍野激荡,听得苗军将士热血沸腾。他每说一句,群雄便怒吼着呼应一句,说完最后一句,营寨中欢呼如爆,鹰族的战士们率先骑鸟高冲,随着他朝西南呼啸杀去。
“砰砰”连响,营寨的木栅石栏接连震飞,象、熊、牛三族将士骑着巨象、黑熊、青牛狂奔而出。虎、狼两族勇士两翼齐冲,啸吼不绝,护卫着马、祟、猴三族骑兵,势如狂飙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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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激越,杀声震天。十日鸟欢鸣穿梭,飞掠如电,晏紫苏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蚩尤。头发、衣裳猎猎鼓卷,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遥遥望去,四面八方火炬漫漫,连接于天地之间。仿佛星河滔滔围合,恢弘壮观。鸟群尖啼,来势汹汹,下方则是无边无际的兽骑,奔腾席卷。
目测估算,距离西南应龙、王亥军仅有十里之遥,与西边的帝鸿旗军相隔约二十里,北边,东边的水,木联军当有三十余里。寡众悬殊,一旦被合围猛攻,四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唯一地生路,便是抢在其他三方包夹之前,击溃应龙、王亥。杀出重围!
念头未已,“咻!”“咻!”“咻!”“咻!”前方红光纵横,火箭怒舞,被蚩尤与十日鸟震扫,擦着她的四周缤纷飞过。冲入下方草原,登时冲涌起团团赤焰。
那矢簇上也不知涂抹了什么奇物,擦风起火。被气浪扫荡,更怒爆如飚,穿入地表,土石尽炸,腾空掀飞。
当先几只巨象避之不及,被火矢破入,厚实的象皮竟也瞬间炸裂,周身火焰熊熊,嘶声惨鸣。轰然倒地。
狂奔而来的象群、素牛受惊,悲鸣乱奔,十几名九黎将士猝不及防,登时掀翻撞落,被后方冲上地兽群乱踏而死。
蚩尤苗刀旋舞,光浪扩散如漪,将火矢接连震飞,纵声喝道:“蔽目,起盾!”众将士撕下布帛将兽骑双目遮住,高举苍梧木盾,齐声怒吼,风驰电掣地朝着那越来越近的应龙大军奔去。
鸟群尖啸,黑压压地迎面冲来。每只凶禽飞兽上都骑了一个金甲铜盔的战士,弓张如满月,箭来若星雨,正是土族最为精锐的飞兽军。
当先那人凤翎白盔,脸如冠玉,当年蟠桃会上曾与蚩尤有过一面之缘,当是支离山城主婴勺。望见蚩尤,高声长啸,横拉龙骨长弓,“嘭!”一道金光滚滚怒爆,火龙似的朝他当头射来。
蚩尤戾气上冲,看也不看,喝道:“滚你***紫菜鱼皮!”苗刀斜劈,光芒火爆,那道紫铜光矢应声飞炸。
光漪激荡,余势未消,瞬间又冲出数十丈,将婴勺手中的龙骨长弓连着座下龙鸟一齐劈裂。
婴勺“哇”地喷出一口淤血,翻身飞弹,甲胄迸散,断弓“呜呜”飞旋,霍然贯入他的右肩,鲜血激射。
两侧卫士大惊,骑鸟俯冲来救,还不等接住,蚩尤业已骑鸟冲到,苗刀狂飙掀卷,青光轰然劈入婴勺头颅,气浪一鼓,血肉迸炸,那五六名卫士登时被气波撞得手舞足蹈,冲天飞起。
蚩尤片刻不停,直冲而入,苗刀碧光飙卷,摧枯拉朽。霎时间血肉横飞,断羽纷纷,又有数十骑飞兽被斩裂震爆。
后方众人大骇,纷纷驾鸟四散辟易。
十日鸟嗷嗷欢鸣,一边高飞低掠地抢吞火矢,一边巨翼横扫,将来不及避开的飞兽骑兵撞得浑身着火,喷血飞跌。
数十名凶悍的土族兽骑绕过太阳乌,回追夹冲,妄图从背后射杀蚩尤,还不等张弓,不是被晏紫苏地蛊毒、暗器瞬间贯体,便是被后方冲赶而来的鹰族飞骑乱箭射中,纷纷惨叫坠地。
鹰族群雄士气如虹,在风翼轩等人率领下,去如闪电,箭如密雨,与土族飞兽军正面对冲。
双方箭法虽然都极为精准,但鹰族将士的凶悍顽强远胜对方,纵然连中数矢,周身鲜血淋漓、火舌熊熊,亦无半点呼痛退缩;反手拔出箭矢,怒吼着便朝敌人连珠回射。
火矢纵横,惨呼迭起,土族飞兽军不断有人中箭坠落,被下方冲卷而过地九黎兽骑踏为肉泥。
双方飞兽交错对冲,方一靠近,鹰族群雄立即怒吼着挥舞尖利长弓,当作弯刀劈斫,迅猛如雷霆狂飙。
冲在最前的土族将士不及拔刀抵挡,登时被弓刀砍得血肉横飞,惨叫不迭。后方众人仓促举盾抵挡,或挥刀舞剑,或挺矛横戈,奋力反攻。
尖啼如潮,势如狂风呼啸,“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近身相搏,战况越发惨烈,霎时间便有数百人翻身坠亡。
鹰族战士骁勇灵活,两两相护,一击不中,立即在伙伴掩护下,腾空飞起,径自跃到对方兽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刺死,而后又跃回原骑,交错前冲。虽然人数不及土族十分之一,速度、准度、冲击力却无不远胜对方,势如破竹,剽悍无惧,冲得他们七零八落。
土族飞兽军倚仗人多,很快稳住阵型,挺矛密集攒刺,朝两翼猛烈夹击,数十名鹰族战士抵挡不住,顿时被长矛刺中,高高挑起。
其中八九人被贯穿心脏,横死当场。余下众人吃痛怒吼,竟不约而同地抓住枪杆,猛然挥刀劈断,朝下猛冲,奋力反攻,顷刻间又斩死了数十人。土族将士大骇,慌不迭地朝后退缩,阵形重转溃乱。
飞骑速度极快,彼此冲击交撞,转瞬即过。风李轩不容对方从后袭击,方一杀出敌阵,立时又率领群雄冲天回旋转向,重新弯弓放箭,呼啸着俯冲杀去。
惟有蚩尤骑鸟前冲,毫不后顾。紧握苗刀,素光眼碧光怒放,灼灼扫视着远处奔来的土族大军,寻找应龙与王亥的身影。他征战多年,知道欲破强敌,最为快速有效的方法便是杀其将帅,折夺大旗。
但见万兽狂奔,刀戈如林,那漫漫飘卷的旌旗丛中,一杆青铜大旗尤为醒目,铜旗所矗,乃是一辆极为高大的青铜战车,由八匹雄壮狰狞的龙兽拖曳,急速飞驰。
战车上巍然站立了六名金甲战士,肌肉纠结,面色冷峻,袒露出的雄厚胸肌上各自纹了个古怪的凶兽图案。
当先两名战士手持长近两丈的长鞭,驭兽疾驰。两名九尺大汉手持青铜长戈。昂立在战车两翼。战车末端,左侧立着一个弓箭手,手持六尺长弓;右侧则是一个近卫士,持盾握刀。
战车正中。动也不动地寂坐着一个颧骨高凸地高瘦男子,两腮深陷,白色的八字眉斜斜耷拉,形如骷髅。灰色双眼似闭非闭,偶一睁开,闪过凶冽无匹的白芒,摄人心魄。正是近年来名震天下的土族大将王亥。
蚩尤杀机大作,喝道:“鸟兄,去吧!”十日鸟知其心意,嗷嗷尖叫。急速俯冲而下,贴地飞行。双翼炎风席卷,“呼”地一声。草野上忽然冲起熊熊火焰,扶摇高窜。
晏紫苏心中一凛,太阳乌虽然性喜吞火,常发出灼人热浪,但断不会无端激燃火焰。凝神扫探。但见下方长草滚滚起伏,闪耀着淡淡地紫光,连绵出数十里远。呼吸一窒,骇然道:“紫素神水!”叫道:“鱿鱼,快走!他们要用火攻……”
话音未落,“嗖嗖”之声大作,对方兽骑兵速度骤然减缓,无数道淡青色的光焰破空怒舞,如星河倾泻,密集不断地冲过身侧,穿入地里。
“轰:地一声巨响。整片草野蓦地鼓起一片紫光,继而姹紫嫣红,如花团锦簇,重重怒放。火蛇狂舞,破空冲起数十丈高!
象族、青牛、熊族战士奔突最前,霎时间便已尽陷其中。火势之猛,见所未见,转瞬间便有百余骑浑身着火,惨叫倒毙。巨象悲鸣直立,甩鼻扬掌,任凭脚下火焰肆虐喷涌,亦再不前进一步。
牛群受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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