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魂-水灵动
李三一头雾水,但老实巴交的他还是习惯了服从,照着做了。
一时间,屋子里臭味冲天,脏乱不堪。
我给自己找了块灰棉布,裹在头上,垂了几缕布条半掩住自己的脸,并打散了发,混合着布条几乎把自己的脸全掩住了。
忍着恶心把粪水也弄洒在自己和芙蓉身上。
我又悄悄对李三道:“爹,你把公子抬出去吧,别让芙蓉看见了!”
李三默默点点头,用苍老的身体半抱半拖着往屋外走。
呯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一群黑甲红袍的士兵铁塔般出现在门口。
“老家伙在干什么?”洪亮的喝声响起,随即进来几个人,几个拦住了李三,几个绕过了屏风转进了内室。
立刻有人啊了一声,几个士兵被屏风后面脏乱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掩住口鼻道:“奶奶地,哪里来的腌臜人那,怎么那么臭!”
我抱住吓哭了的芙蓉赶紧道:“官爷饶命那,民妇是府上粗使的下人,这位是一个姐妹的丫头,本来是一块做事顺带养着的,前日可惜染了天花,命不久矣,可怜她母亲刚刚去世,那位是他兄长,听说官兵来了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可怜见地,民妇只好让民妇的爹找个地方埋了去!”
那几个士兵脸色有异,立刻退了几步远,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妈的,这里还有闹瘟疫的,兄弟们辛苦一场,别在这染了啥晦气回去!柳队正,把这些人赶出去吧,一会儿侯爷的大队要过来了,发现有这玩意在府里可保不定发火,兄弟们可吃不了!”
“对啊对啊,侯爷近来脾气那么大,可别又点着啥邪火让兄弟们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就是几个粗使的家伙,侯爷不会查,咱这也是为大家好,打扫干净了好迎接侯爷不是么?”
另外一个见队正还在犹豫,也附和,“老大,这也就是几个下人,侯爷没说要全留着,一会反正有自己的人侍候,哪里还要这些人,瞧这些人,可够脏乱的,还是赶出去早点打扫打扫的好!”
就这样,我们在几个士兵眼里成了急于踢走的麻烦事,鉴于夜魈骑的规矩,他们没有一刀结果了我们已经是万幸,带着芙蓉,我和李三就被赶出了太守府。
可是崔文意的尸身被留下来了,他们是负责前哨探查的,太守府的死人还是要统一收集,我们也带不走,不过这些兵丁倒是还客气,说会帮我们安葬好尸体的。
此时的我,也无法顾及到崔定时一家的尸身,只带着芙蓉和李三往城北的茅屋走,现在出城是不可能的,四面都有驻军在进城,只求数日后能混出城。
看来崔文意和军队达成了共识,夜魈骑浩浩荡荡的军队开进城却对百姓秋毫无犯,反而是那些饱受困苦的百姓听说名满天下的夜君侯要来,纷纷出门来要一睹他的风采。
我抱着芙蓉在角落里抹掉胭脂,也顾不得身上的脏乱,托李三找了根拐棍,拄着与李三艰难挤进人群,和相对而行的人流推搡前行,却被硬是冲向了相反的方向。
维持秩序的夜魈骑卫队持梃横槊,将人群隔开来,只为了能弄出一条道来。
绵密的人群如同波浪翻滚着向前涌动,一波又一波。
“看,快看,是侯爷,是博望候卓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这一吼,无异于晴天响雷,把人群炸得激动起来,潮流更加汹涌,熙熙攘攘涌动不止!
我与李三哪里是这股力量的对手,被庞大的冲力往前直推而去。
我甚至无需用自己的脚,被推搡着,冲破了卫队的一个边角,这下子如同溃堤的浪潮找到了突破口,将我一个趔趄冲出缺口,扑倒在地。
身后又立刻压来不少人,直压得我和芙蓉惨叫起来!
只听到几声呼喝,身上的重压很快被解除。
一双手大力的把我和芙蓉拎了起来,然后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嬷嬷没事吧!”
我一愣,随即一惊,身子不由抖动了起来。
“哎呀,您是不是吓到了?各位请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再挤了,大家的热情侯爷知晓了,可是也请各位保重身体啊,这么推挤可是要出人命的,没死在战火了,死这可就冤枉大了,是不是乡亲们?”
谢悠然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阳光,大度,随和。
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刹那间,我觉得我的眼眶有些温润和模糊。
可是我不敢抬头,深怕那一点情绪流露会暴露我的身份,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他,见所有夜魈骑的人?
“这位嬷嬷,您还好吧?”那双医者修长白净的手递过来我的拐棍支撑起我站立不稳的身体,给了我一个依靠,然后搭上了我的脉,丝毫不介意我身上的脏乱。
我缩了缩身子,摆脱了他的手,退了退,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几步远,一个声音如同春雷一般炸响。
“如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走?!”
声音冰冷的如同昆仑远山永不消融的冰挂,悠远的好似天边无穷的浮云。
这个声音,在魂牵梦萦里多少次响起,多少次让我揪心的哭醒。
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熟悉的,是那永远矜贵悦耳的音阶,陌生的,是那不曾感受过的冰冷,如同寒冬腊月里冰冻三尺的河水,不见一丝裂缝。
怎么冷成那样?我有一丝冲动,想要去看看那个日夜思念的,腐蚀了我骨血的身影。
可是我的视线落到我粗糙的双手,落到散落眼前的几缕枯发上,犹豫退缩了。
“呵呵,寒羽,你每次引起的轰动都伴随着惊险,这妇人可是差点因为你被压死,我帮你看看人家的伤势,安慰下咯!”谢悠然呵呵一笑,仰起他那张阳光的脸。
“多事!”卓骁冷漠疏离的语调丝毫不见松懈,“曹品,你就是这么让手下维持秩序的?”他的语气如同一把钢刀,切入了我的心房。
“侯爷,实在是老百姓太热情了,属下压制不住啊!”曹品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压不住要你何用?再犯一次,军法处置,快走!”一声长嘶之后,那个冰冷的声音丢下冰刀霜剑似的一句话,余音尚存,人已远离。
我心一抖,转身张望过去。
只余一片背影,渐行渐远。
刹那间,周遭的喧嚣离我远去,只有红蒙蒙一片视野里,那个高大,威猛的黑马上永远刚挺健颀,优雅远目的背影。
曾经,我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幸福的窝着。
如今,我却只能遥远的望着,冰冷的背影。
夏日刺目的阳光灼热而又明亮,却被那黑冷如钢的甲胄反衬出冷冷的寒意,蔓延,浸染,铺陈,霜华冰冷,刺的我眼中泊泊流泪。
这是我熟悉的身影么?为何如此冷漠,那么孤寂,那么揪心。
我的心在微微颤抖,在流血,在钻心的疼!
“这位嬷嬷,你还好吧!”谢悠然的声音及时将我从一种绝望悲伤里唤醒。
我抱着芙蓉默默摇摇头,我还能想什么呢?我与他,已经被殷楚雷,被我自己结束了一切,我能再看到他,已经很幸运了。
“您别在意,侯爷不是冲你发火,您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以来找我,我们都在太守府住着,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是医者……!”谢悠然依然很热情,可是不等他说完,远远的就被催促声打断,只有匆匆上马,跟上队伍。
我望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随着人们的欢呼簇拥着往前走,在欢呼雀跃里,感到一丝丝的哀伤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髓。
“娃呀,可有伤到没?吓死人了,咱还是快离开吧!”李三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喘着粗气走近了,一张爬满了皱纹的老脸愁容满面:“好在都没事,走吧啊!”
我拥紧了芙蓉,点点头:“芙蓉,以后你就跟着陶姨过啊,你不要怕!”
“嗯!”自从父母死了以后,崔芙蓉就有些沉默,只是乖乖搂住了我的脖子,不复从前的活泼。
我带着芙蓉来到海边的茅屋。
这一夜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呼啸如雷霆之势拍岸击滩,发出哗哗的巨响。
听老人讲,这是海里大风暴的预兆。
这夜里的风开始由低低的呜呜声转成后半夜的狮吼声,小小的茅屋四面漏风,几乎是在风里挣扎生存,而更糟糕的是,突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夹裹着风势,真是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样的环境下,本就无法入睡,芙蓉的呻吟声传来的时候,我很快从迷糊里被惊醒!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靠近身侧的芙蓉,用手扶上了她的额头。
滚烫的手感吓了我一跳,天哪,她在发烧!
一声霹雳,把茅屋闪的透亮。
我在那一刹那的惨白里,看到芙蓉烧的绯红的脸庞!
一百三十五 求医
人有时候是需要历练的,我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经过了近一年的艰苦生活,身子虽不好,但是却没有大病过,主要是平日里多少接触了不洁不净的东西一直都是处于一种免疫力的刺激中。
可是,崔芙蓉是一个大家府邸里出来的孩子,一直养尊处优着好吃好睡,突然来到的磨难不仅摧垮了她的意志,也同样摧垮了她的身体,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此时的高烧来得如此迅猛,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致命的。
我手头连米都没有,又哪里有什么药呢?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高烧道抽搐,那就是要命了。
我慌乱起来,芙蓉此时有些烧糊涂了,一个劲的喊娘:“娘,芙蓉难受,娘,娘,难受!”
我抱住了这个小小的身体,不知道是她在颤抖还是我在颤抖,只有一个劲的安慰:“乖,陶姨在这里,乖!”
可是我知道我口头的安慰是没有用的,我需要药来治病!
“爹!”我朝一边干着急却不知道如何说话的李三道:“您看着孩子拿布条给她敷额头,要不停的敷,我去趟城里!”
李三忙不迭的点头,接过我的布条坐在木架的床板边。
我柱了拐杖一头撞进了风雨里。
豆大的雨水扑面而来,瞬间就把我淋了个透湿,狂风夹裹着雨水和沙砾扑打在我的身上,我本来就不好的视力立刻茫然一片。
只有频繁的霹雳划亮了天地时冷冷的天光照亮了前路,使我跌撞着能够偶尔看清前方!
我摸索着,连滚带爬地往城中心走,也不知道在雨里跌了多少次,滚了多少次,终于摸到妙仁堂前。
我扑到门口撕扯着本就沙哑的嗓子拍门喊:“开门,求求你,开门哪!”
直到我几乎喊破了嗓子,才有人慢吞吞开门,一边牢骚满腹的道:“什么人那,这么晚敲门,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哀求道:“求求您了,我家孩子发热了,烧得厉害,您能给点药么,求求您了,我以前帮你家老板制过药方的,求求您了哦!”
“哪里来的疯婆子啊,什么老板,咱们的老板跑回家了,就留下个摊子给我,这堂上都已经没货两日了,走走走,别打搅老子休息,没药了没药了!”
我被一把推倒在水潭里,哗啦一声门大力的关了起来,将那好不容易透过来的一点晕黄光线隔绝于大门内。
我茫然无助的在水里趴了半响,一道道银链劈闪过浓墨厚重的夜空,狼狈和悲伤之余,我更感到无助!
一条生命在我手里,等待着我的救助,我不能倒下。
一咬牙,我摸到棍子又爬了起来,分辨清方向,又开始跌跌撞撞地朝太守府前行。
我不知道还有其他的药店没有,我唯一还知道的,就只有太守府的方向,唯一的希望,还有谢悠然。
还好太守府离妙仁堂不远,我扑到那森然高大的铜鎏金铆钉大门前奋力拍打着,嘶哑地喊:“开门,开门!”
“什么人敢夜闹行辕驻地!”里面人大声呼喝了一下,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我一下子扑了过去,唯恐他把门再次合上,忙不迭地道:“这位官爷,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谢军医,我家孩子病了,他答应让我来找他的,求求您行行好,去帮我传个话吧!”
来人一身短打劲装,外披轻甲,是个小士兵,一脸的不耐,皱眉道:“哪里来的乞丐,这里是你乱闹的地方么?快走快走,谢军医哪里是你说见就见的!”
我一把抵住他要关门的槛上,阻止了他的关门企图,继续哀求道:“官爷,求您了,行行好,那是条人命那,夜魈骑不是以铁血铮铮,不伤劳苦为宗旨的么?谢军医一向仁人为怀,他答应了我会给我看病的,你帮我传个话就好,求您了!”
那个小兵瞧了我一眼,有些纳闷:“哟,你个疯婆子的还挺有见识啊,是,我夜魈骑是有严令不许伤害百姓,不过这是官府,可不容许人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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