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魂-水灵动
虽然我看下面的士兵胆气正雄,但兵勇未必能克天险,上方的关隘丝毫不见撼动,下面也光是徒呼赫赫,并不进攻,卓骁意欲何为?
他在哪里?我探头张望,谢悠然一指前方,“师兄在最前头!”
不用他指,我已经看到了!
在所有的人群里,你永远可以第一个看到他,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人的神采,可以盖过这个男人,没有人拥有如此傲笑天下,华衣怒马的丰采,也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兼具儒雅和张狂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的统一。
我见过他的风光霁月,华采万章,仿若天人,却从未见过被人称为杀人魅的鬼修罗的真面目,堂堂仪表,甚难想象他杀人挥戈的样子。
如今,真实的展现在我面前的,正是一幅叱姹威武,鹰甲耀敌的雄浑气象。
西斜黄昏的血色辉煌下,跨马当先,夔龙纹的黑亮甲胄覆盖着骏马和他俊邈的身躯,占尽天地之锐气,一杆红缨长抢,丈八余长,凛冽的寒矛在乌金下倒映着血色,冷到心寒。
修长有力的手,持矛一横,朝天一举,擂鼓之声喊杀之声立停,他将矛搁于马身,左手一摊,“弓来!”
下面立刻有人递上一把丈余巨弓,黑漆柳木,弓身如臂,牛筋犀骨,乃是把好弓。
但看他左臂轻舒,右手弦筋如满月,张弓搭箭,嗖嗖嗖,三箭连环,如追云逐电,飙发电举,瞬间而至,一箭直插在城楼正中的砖墙上,没入数寸,一箭穿过垛孔,有人的惨叫随即传来,再一箭已将正上方招展的旗杆一箭射折。
再看他将手中大弓随手扔还给小兵,举起长矛,朝空中一举,矛尖直指城楼方向,朗声道:“吴维小儿,反复无常,今吾在此,誓讨佞贼,若是识相的,快快出来投降,若还执迷不捂,定踏平汝之险阻,取尔肖首,祭奠林将军之忠魂。”
哈!哈!哈!几百人跟着喝彩欢呼,喊声震天,那巍巍青山都在轻轻颤栗。卓骁持缰挺立,迎着青山红日,长嘶而起,颀长恣肆的身躯如同鹤翔鸾翥,鹏程万里。
好一番幽岩跨豹之奇情,碧海擎鲸之壮采!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喃喃无法自控的吐出我掩藏在心底很久的呼唤“卓骁!”
深深的,深深的,近乎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唤,在嘴边,却化成低低的,低低的,近乎无声的呢喃,我还是无法将这份在心灵深处潜藏了很深,很深,深到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思念大声的喊出来。
可是那一种,纠结在心头缠绕了千百分,万亿秒的思念和委屈,却在那呼唤的一瞬间,化成惊涛骇浪,冲击着肚腹,梗塞着咽喉,在缅邈幽深的幽涧间,千古壁立的峰峦中,回肠荡气,婉转纠结。
“卓骁!”我想这样呼唤似乎很久了!我再次的呼唤。
依然是那么的低沉,可是,前方谷中的马突然调转了马头,马上的人,仰起优雅的颈脖,森冷的饕餮怪兽纹铜鎏金面具里,我仿佛看到那双梦里萦绕多次的黑宝石眼,熠熠光彩,直射山坡!
我的心,几乎漏跳了数拍!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有些迷惑,我何时开始有了一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无法控制的强烈情绪,在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迸发的如此激烈,如此令我害怕?
下面,马上的卓骁再次高举长枪,高声喝道:“回营!”那磁石般的嗓音如同青龙呼啸,穿透云霄。
几百人应和着,齐整的迈步徐徐退离,后方成前方,整束成一长队,前行,站在后方的卓骁屹立未动,等人都走远了,突然一喝马,夹马向我这方向奔来。
我有些踯躅,本能地要退后,耳边却传来谢悠然淡淡的声音:“师兄过来了,你不是想见他么?”
我有些怔忡地望着那马渐渐跑近,宛若天神的身姿越来越近,我仿佛受了蛊惑般挪不动脚步,定定站在那里,和马上那双越来越明亮的眸子交织,纠缠,沉溺,痴迷。
马越来越快,冲到我和谢悠然的面前。
乌黑高大的马如同巨兽屹立在了我面前,我甚至可以感到它喷出的热气,马上一身黑甲的卓骁犹如战神,他脸上的那张可怕的饕餮纹面具,在傍晚最后的余辉下泛动着金灿灿的光芒,但是,那眼里泛动着的神采,却比它热烈,比它深沉,比它隽永。
我再次鬼使神差地呼唤:
“卓骁!”
四十五 军营
马背上的人似乎震了震,突然立马横抢,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把扯去铜鎏金的面具,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立刻清晰地在面前呈现出来。
还是那么俊美无俦婉若天神,那双黑曜石般的眼里洒落一天的碎星,看着我,流露出的神采,如同翰海雄风,波澜迭起。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我张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喏了一下,只脱口道:“卓,侯爷可好?”
卓骁似乎愣了下,随即棱角分明的唇角上浮了个好看的弧度,金辉天降锦衣,为他渲染了层华光:“我很好,公主呢?近来可好?”
我点点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无话。
有一点点尴尬在安静中洋溢,一边谢悠然凉凉的声音适时地传来:“师兄,咱们,是不是该回去聊?”
那一时的安静如同爆动的烛心,一闪而过,卓骁看了他一眼,恩了声。
谢悠然翻身上马,朝我嘻嘻一笑:“小师弟,人见到了,上来吧,咱们回去了!”
一边的卓骁也上了马,闻言却一皱眉:“如真,你说什么?”
“公主现在的身份乃是我的小师弟,方清,师兄一会儿别叫错了,来,小师弟,上来吧!”谢悠然对卓骁一贯的嬉皮笑脸。
可是这回卓骁却没有往日的平淡,冷冷眯了下眼,他一身黑亮的铠甲,头上鹰盔,脚下黑骥,如同一身鬼魅的修罗,衬着他白玉面庞,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人魅。
现下他眼一眯,那股子森森寒气表露无疑,他朝我伸出修长的手,淡淡道:“如真,你先走,公主和我走。夫人,上来!”
我如中蛊惑,乖乖伸出手,被他一拉跃上了马。
马儿在山间林地高低起伏中慢跑,我看着前方谢悠然的背影,略有些不适地贴着后面的伟岸。
他冰冷的铠甲紧紧贴着我的后背,一只手环绕着我的腰腹,有一股淡淡浅香熟悉地潜入鼻中。
也不是没有和男士同过一骑,殷楚雷也好,谢悠然也好,我都处之泰然,为何,独独此刻,却有些紧张。
“放松些,你这样一会腰会疼!”耳边传来熟悉的鼻音,磁磁柔柔,如同三月春风,与刚刚山谷的铮铮铁骨迥然不同。
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后面那位的声音继续道:“公主为何千里来此?”
“我,妾身在王府听大哥提起这次的平叛是针对侯爷您设的局,所以想来提醒侯爷一声,千万小心。”
“呵,千静是在担心我么?恩?”耳边的低语越发的接近,痒痒地让人心头一颤。
我缩了缩脖子:“妾身,是夫君的妻子,担心侯爷理所当然!”
“呵呵,你我夫妻何必那么拘谨。私下里你叫我寒羽吧,我叫你静儿可好?”
“叫我想想吧!”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静儿这个称呼,这个叫法让我想起某个强势的人。
“想想?你的小名?”脸边的热气,轻轻喷在面上,聊动着心弦,有一种酣醇的微熏。
“想想,你是怎么来的?”
“我找了殷太子殿下帮忙,他顺路把我带到这里的。”我简短的叙述,下意识的避免过多谈论这近个把月的事情,我总觉得还是不要在卓骁面前提起的好。
想起殷楚雷的强悍霸道,我突然有些头疼,但愿,以后,不要再和他碰面了,我不想再去招惹他了。
卓骁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我感到他揽着我的腰的手好象紧了紧,但没有开口,仍由马慢慢走回军营。
回到军营,卓骁扶我下马,“和我来!”他看了我眼,示意我跟着,进了他的营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勤务小兵打了热水让我们洗漱。
很快,热乎乎的馒头和汤端了上来,谢悠然从一边冒出来道:“哟,正好赶上吃饭,来来来,我带了好酒,咱们师兄弟好好吃顿团圆饭!”
卓骁冷冷看他一眼,他却不以为意的大咧咧坐了下来,三人坐好,他又乐呵呵拿了个馒头递过来:“来来来,小师弟,吃馒头,这军营里条件简单了些,你可别和某人一样不习惯。”
“有吃就好,我无所谓!”我笑着去接,半途却插进来一个更大的馒头,卓骁将它直接摆到我伸出的手心上,面无表情:“就着肉汤吃,小心噎着。”
谢悠然依然挺乐和,将递出的馒头送进自己的嘴里,我也接过馒头,老老实实就着汤,吃起来。
帐内一片安静,卓骁的吃像一向优雅,我看他慢条斯理的吃着,脸上平静,我有些不安:“侯爷,那个,我大哥提到的事,您还是要小心些,毕竟暗箭难防啊!”
“恩?啊,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卓骁似乎有些心思,回答的漫不经心。
“你们在说什么?小师弟,你到底为什么跑来?总不会真像某人那样想寒羽了吧!”谢悠然插上来,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不过他那一脸的兴味却很耐人寻味。
我看了一眼卓骁,他专心吃着东西,一举一动都如同艺术,即便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依然给人如在华堂一般。
“没什么!”我回答道:“只是听到大哥说什么出征此地是有阴谋的,我不放心,就想来通知声侯爷,不过看来,其实没必要,也是我过于担忧了!不好意思,擅自来到军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能这么说,小师弟你可是为寒羽好,对不对,寒羽?”
卓骁抬头看我一眼,那双漆黑的宝石眼里洒落着一地的碎星,璀璨夺目,他弯起唇角,“恩,还是要谢谢你惦记着我。”
我突然觉得脸有些热,许是帐里的篝火烈了点,低头继续吃饭。
“我说小师弟啊,你怎么来的?这么远的路,难为你咯!”谢悠然吃饭倒不秉持食不言的规矩,频频开口,“听说你和殿下一起走的?他现在可好?”
我看了眼他,此刻他还是那么阳光无畏,无畏到连明知道我极力避免的问题却总是去挑起它,虽然我觉得他可以很好的缓解我和卓骁的尴尬,但是,不要总挑起这个话题不行么?
“那个,其实我也只是和殿下相处了不久,并不了解,殿下运筹帷幄,我想侯爷应该很清楚殿下的计划,他现在的处境,用不着我来讲吧!”
“也不能这么说啦,我想师兄也肯定很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顺利,毕竟,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总有意外不是么?”
“人家殿下怎么可能让意外发生?你末小看了殷太子,他可是能把这天翻过来!”我不屑。
“哟,小师弟好像挺看重殿下哦,怎么几日不见,好象很熟悉了?来来来,给师兄我好好讲讲,你和他路上都遇上什么事了,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摆托,一路逃亡那有什么事好讲,侯爷才没空听呢!”我没好气的翻白眼。
一直没声息安静优雅进食的卓骁此时抬起头,黑玉的瞳眸映着火光,闪耀潋滟:“现下无事,倒也可以听听!”
我被一块馒头就这么噎到了,红了脸,咽不得,吐不得,谢悠然看着我哈哈一笑,伸出手来要给我拍背,却到半途又收了回去,因为已经有手拍上背了,“慢点吃,喝些汤!”
我抬头,正好看到卓骁冷眼睨了谢悠然一眼,对方却笑得很痞样,耸着眉看着我们,看我顺了气,接着道:“接着讲,接着讲,小师弟你还没说呢,你和殿下路上可发生什么大事没?”
对于这个好奇宝宝的问题,我大有想踢他一脚的冲动,可是,在卓骁面前,我做不了如此动作,只好不耐烦道:“还好吧,我和太子在谒金分的手,他应该是顺利到目的地了。”
“这个把月小师弟一直都和殿下一起啊?那可挺险的,殷觞国内和汗爻都对他虎视眈眈,你们没遇上什么危险么?”
危险,那些危险都是那位太子算好了的,我皱眉,没好气道:“殿下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岂用担心?即便是有危险,也都能化险为夷不是么?”
在吃饭的卓骁看了我一眼,略略停了一下,没出声,谢悠然却谈性正浓:“小师弟啊,那路上一定惊险无比啊,快给师兄说说嘛,你怎么过来的?”
我皱皱眉,这个家伙怎么那么关心路上的事,有什么好谈的:“有殿下在,再险也过去了,我也没操什么心,主要是殿下的事,如果师兄感兴趣,可以问问殿下去!”
“哎呀呀,我说小师弟啊,这你就不厚道了,我哪敢问殿下啊,我就一布衣白丁,殿下怎么能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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