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魂-水灵动
那个公孙介,看着一介书生,但狂放,不输卓骁,两个人,如同多年未见的知音,捧着酒,笑谈当年,酒过三巡,竟自放歌起来。
卓骁清朗的声音因酒而显得兴奋高亢,公孙介在一边一手拍案,一手以筷击碗,和着拍子摇头晃脑。
“今时痛饮,金槲烈殇,肝肠猎猎寸断,那堪他,卧榻懒伏,梦回千里关河,胡敌处,横扫敌寇,谁与我,黄沙共舞!”
公孙介哈哈大笑,道:“寒羽还是那么壮志凌云,介可真是比之如西山落日,垂暮之年了啊!”
摇头再叹:“呜呼哉悲兮,壮士暮年兮身老,西山日落兮垂垂,将军百战兮风霜染白,那堪回首兮生名不留!呜呼,此天下,何有介容身之一隅乎?”
卓骁饮酒的手抖了下,放下酒碗,看向公孙介。
公孙介微微一笑,也放下了酒碗,一双刚刚还浑浊的眼,重新恢复浩瀚清明,慢慢坐直了身,道:“寒羽此来,所为何事呢?”
卓骁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公孙介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微微一叹:“寒羽,介此身茕茕孑然,身无长物,你要什么,介多少已经猜到,你不妨直言!”
卓骁闭了下眼,沉默,再睁开时,却带上了一丝决绝,轻轻一叹,道:“卓某此来,是来向元陇借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借元陇项上人头一用!”
当啷,卓骁话音刚落,优无娜的手一抖,手里一直捧着的碗摔到了地上,然后,碎成了数瓣。
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炕下时不时传来的劈啪声,公孙介和卓骁两个人面面相对,两个风采斐然的人,毫不掩饰地凛然对视!无语交流。
公孙介的眼里,如同浩瀚的夜,突然亮起盏盏明灯,璀璨光华,他扭头看看优无娜,突然朝卓骁一笑。
那一笑里,带上了世事轮回,刹那芳华的无常,带了点隽永的无谓:“寒羽要借我人头一用,尽管拿去便是,只是,今日是今年第一场雪,晚上按此地的风俗,要过丰年节,能否,容许我再和无娜过一个丰年节?”
卓骁点头,默然。
公孙介倒随意的一笑:“寒羽也带上嫂夫人一起来吧,今晚上,会很热闹!”
五十六 头颅
丰年节,是缅崂人为了庆祝当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及时,预示着来年丰收的好兆头而举办的大型活动。
地点,选在朝天峰半腰凹陷的山坳里,巨大的天然内凹可以容纳数千人在此聚会。而且此地,气候温润,没有山顶的寒冷。
德高望重的长者,首先向缅崂的天神莫坎献上诚挚的祝福,用最馥郁的酒祭献给天神,这是族人中最能干的小伙子们捣浆封桶酿出来的。
再向这座山神娘娘天女莲芯献上鲜美的瓜果和琼汁,这是寨子里最美丽的少女们在晨露中采集的琼花榨出的鲜汁,樱红芳香。
每一个片断,老人都用吟唱的方式边吟边唱,下面的族人在最后都会跟着也吟唱上一段。
然后老人一挥手,全场安静,由圣姑来主持讲话。
夜色,为这座朝天圣女峰披上黑色的幕布,巨大的山林篝火,又为这层浓浓的幕布染上一层巨大的晕黄。
在山火摇曳树影憧憧中,优无娜依然穿着一声娇艳的红衣,披着缅崂特有的五色花绣织成的外披,在晕黄的火光中,刺目的红,袅娜娉婷,分外妖娆灵动。头顶带着用巨大的山鸡尾羽做成的天雉冠,摇动不已。
在她半裸 露的酥胸和纤细的手足上,金铃摇曳,随着身形的迈动发出悦耳的脆响,直入山林间,而此时,山中传来山魈的怪叫,一阵一阵的隐约响起,与这铃声,交织成一种奇怪的呼应。
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影到山壁上,显得巨大而扭曲,身上因走动而晃动着的黑色图腾文身,扭曲歪斜,诡异非常。
这个女人身上,总是透着矛盾,圣洁与妖媚,活力与毁灭。
可是,她的族人却都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眼里的希冀如同一条条细密的线,交织成网,将她牵绊卷裹。
优无娜清冷的声音与那日的甜糯迥然不同:“我的族人们,今天,是丰年佳节,愿天神莫坎佑我缅崂长生永存,愿我死去的兄弟姐妹们,佑我缅崂流传永远,生生不息。”
她的声音纤细绵长,传到每一个缅崂族人的耳朵里,她的话音刚落,下面的族人,便发出海一样的咆哮:
“佑我缅崂,流传永远,生生不息!”
“哎嗨哟,哎嗨哟喂!”不知是谁,开始大声呼喝起来:
山高高山咯,嗨哟喂哟喂!
水流流水咯,嗨哟喂哟喂!
缅崂的天佑,嗨哟喂哟喂!
娘娘护我咯,嗨哟喂哟喂!
愿我缅崂啊,长生长在啊!
愿我族人啊,幸福安康啊!
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大家一起,唱哎哟喂嗨哟!
从次不再,哭泣流血,大家一起,唱哎哟喂嗨哟!
愿我长此,快乐幸福,如同那山林的雀鸟,如同那湖水的鱼儿,如同天上翱翔的飞鹰,如同地上撒欢的兔子!哎嘿哟喂!
一个,两个,当所有人都开始陆续接了上来的时候,歌声汇成颂唱的海洋,在熊熊的篝火中,形成浑厚绵长的调子,直冲云霄!
整个丰年节,开始喧闹起来。
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山林中,那一点点夜色的冰冷在缅崂族人欢快的热情中,消弥无形。
同所有的少数民族一样,这个缅崂族人同样喜欢用歌舞表达内心的喜怒哀乐,在这样一个丰年节里,这个饱受蹂躏的民族依然朝气蓬勃,用最真挚的祝福表达对节气时令最真实的畅想。
很快,男男女女开始分队分批对唱起来,卓骁说过,缅崂族人的小伙会在节日里,对爱慕的对方用颂唱的方式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慕,送上花朵,女孩子如果喜欢对方,就会对唱回去。
当然,缅崂族人里的女孩子,也会对自己看上的男子大方的先表达爱意,送上娇艳的花朵。
比如现在,四五个女子相拥着过来,一个面带娇羞的女孩子看着卓骁火光下灼灼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面泛桃花,朱唇轻启。
“外来的哥哥哟,美丽的人
你来之何方?又要到哪里去
请停下你匆忙的脚步,歇歇脚吧,嗨哟。
这里的姑娘哟,看上了哥哥
敢问一句,可否接受我的红花?”
这已经是几分钟内第三个上来表达对卓骁爱慕的美丽缅崂族姑娘了。
卓骁还是一样,用标准的完美微笑弓身,回答:“抱歉姑娘,我是外来的人,不懂回歌,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其实,我还满想看一看,文武全才的卓骁如何对山歌的,中午在山顶,他不是唱得挺慷慨激昂的么?当然,那是激越的词,不是直白的山歌。
我正看着新鲜,身边却站定了一个人,等我抬头看,却是缅崂打扮的一个小伙,浓眉大眼,俊朗疏爽,他朝我唱道:
“美丽的姑娘哟,你从哪里来?
可否停下你的脚步,看看你面前的人哪
你的温柔,如同山风,撩动了我的心,
你的腼腆,如同小鹿,撞进了我的胸怀,
敢问姑娘,可否接受我的红花?“
哎呀,我也会有人看上么?真是很令人惊讶,千静那张脸,在人堆里,可并不显眼。
虽然不可思义,但心理还是挺高兴的,我被这些人淳朴直接的性格吸引,比起那些心思弯弯的中原人,这些人直接而淳朴。
张口,刚要说谢谢,却听见身边的卓骁冷淡的哼了一声。
腰上一紧,卓骁搂住了我,他的脸依然完美如神祉,但笑,却不达眼底,还透着不满。
“抱歉,此乃在下的妻子,我们只是圣姑的客人,受邀来参观丰年节的,请不要误会!”他将我凌乱的发尾撩了撩,归整至耳后,冷冷看着冲我唱歌的小伙,不悦地道。
众人一愣,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尖利的乐声,如鹰击长空,破空而来。
所有人,都被那声音吸引。
卓骁拉着我,拨开人群,才看到前方一块大石台上,白衣胜雪白发飞扬的公孙介坐在一侧,手持一管似笛非笛的乐器吹奏着。
正中,一身血红的优无娜娇柔婉转的身躯如同精灵,在随之翩然起舞。
这似笛非笛的乐器下段,有一段段圆粗的节段,越往下越大,发出的声音,如同葫芦丝。
“那是缅崂的乐器,地录!”卓骁告诉我。
此时,公孙介好象在用全身的力量吹奏着,地录的声音一时高亢尖利,如雨打芭蕉,密如鼓点,优无娜灵动的身躯如盘曲的蛇,剧烈扭动,螺旋盘桓,雪白纤巧的莲足急踩,如同凤翔雀跃,急雨落珠。
随之掀起的五彩绣披,张开如同一道道彩虹,盘旋在身侧,一身的文身乱花飞舞,令人眼花缭乱,旋风含笑蹈莲足,细马鸣动金妖袅!银铃声声,亟亟促促。
舞至极至处,优无娜突然足尖一顿,铃声静伏,霞披逶迤。
公孙介的地录也骤然急止,然后,一个平调,又从低吟处浅浅溢出,急如雨点的节奏,突然婉转回环,转成缅邈缠绵,温柔细腻的曲调。
丝丝缕缕的细乐,如同情人的手,抚上爱人的脸庞,诉说着无尽的相思和哀愁,还有一点点不舍的离恨,纠葛呻吟。
优无娜的舞步,也逐渐缓慢,莲足黏滞,沉重难抬,身形缓慢,轻柔婉约。
乐与舞,如同身与影,配合得亲密无间,那如泣如诉的乐声,优无娜缠绵悱侧的舞步,交织成冬日里难以排解的纠葛,烙印在心头。
那抹来自白与红的交缠,像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刻进了我的心中。
那调子,突然令我心酸。
我迈步离开人群,往空寂处走。
卓骁默默走在我身边,无语。
“他能不能不死?”我终究忍不住问,优无娜和公孙介是那么的完美,为何一定要拆散他们?虽然我知道卓骁做事一定很有分寸,可是我依然有些不满。那是条人命啊。
卓骁沉默了一下,终于长叹一下,站住了,回望身后,耳边依旧是那如同情人告别的低泣曲调。
他揽住我,轻轻道:“元陇即便今日不死,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对他来说,能用他的身体再做一件事,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我愣了下,看向卓骁。
夜色里,他玉一样的脸上笼着层淡淡的哀愁,剑眉浅浅皱着,有些慨叹道:“魑术这东西,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练的人,不会轻易使用,一般还会找一些低级畜生转化自身的伤害,将对自身的反噬降到低点。”
“越是高超的魑术,则伤害自身的威力也就越大。如果想要导去对自身的伤害,就需要更高的生灵才能化解,想祭司圣姑之类的绝顶高手,他们往往因为魑术的高超,对自身的反噬也最厉害,所以一般缅崂族的祭司,或圣姑都不长命。”
“但有时候,为了更长的为族人服务,他们也会养一个傀儡影,把自身的伤害渡给影,以此来延长自身的寿命。毕竟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祭司或圣姑要经过严格的漫长的训练,是很难成的。”
“但这一类傀儡影都要从小生长在身边,而且体格要强壮,才有足够的承受力。”
“公孙介就是现在优无娜的傀儡影,我不知道元陇怎么成了傀儡影的,但他本不是缅崂族内人,我是知道的,他的身体也不是那种经得起魑术反噬的体质,优无娜是高手中绝无仅有的高手,她魑术的反噬那可是毁天灭地的。”
“我本来还在奇怪,以优无娜小小的年纪,有这么强大的魑术,如何做到不反噬,而只是有些体弱而已的,我本以为是那一身奇怪的文身的缘故。却原来,元陇做了她的傀儡影,化解了她大部分的反噬。”
“我切过他的脉,他的内脏已经被魑术反噬消耗得尽乎衰竭了,今天他不死,也最多有半个多月好活!”
我摇摇头,有些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优无娜怎么能下得了手?”
卓骁沉默了一下,叹道:“我想,元陇他是自愿的,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任何事,而想反,如果他认定了的,也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知道,他还是想有番作为的,但仕途的坎坷,是他希望的破灭,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我,我想,他在给我写信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
“至于优无娜,”卓骁顿了一下,耳边如泣如诉的地录声依旧纠缠绵绵,如同在做最后的告别:“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卓骁幽远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夹杂在那绵长的乐声中,长长叹息。
夜色,如墨,冬寒,凛冽!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又被人请到了山头那个小屋里,一个大方盒静静地摆在昨日把酒言欢的案几上面,这个屋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有那?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