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魂-水灵动
望着精美雕花大镜里一品诰命大妆的自己,我有一瞬的怔忪,蝉鬓高挽,乌堆如墨,金丝八宝的头面华胜繁花镂雕,熠熠生辉,绕着雪白颈项的美玉赤金璎珞五彩生光,一身洋红缕金丝百蝶穿花缎礼衣,下同色绉裙,外罩了件刻银丝的貂皮褂,腰上的玉禁步玲珑玉璜,小步轻移便环佩叮当。
我被一种富丽堂皇所拥抱,水眸微眯,朱唇淡彩,桃面扑红,端庄莹然,正如如氲所说,贞淑娴雅的千静如今的脸,多了份妩媚娉婷,却又有些迷茫冷漠,疏离惶惑。
这是我么?那曾经我唯一可以辨别自己的眼里,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神采,只是这神采,又含着迷茫不定,更显得凄迷幻惑,如同一位不可捉摸的仙子,带了虚幻的美丽。
微微叹口气,所以我说我厌恶这个京城,他让我不安。
“公主别忘了我给你垫了枕头,虽然是牢靠,但是行动时可还是要小心些好,别露陷了。”如氲提醒着,帮我整整玉带。
我愣了下,看肚腹上鼓出的一块:“这是什么?”怪不得我觉得不舒服,这是干什么呢?
如氲笑道:“公主忘了么?您还假怀孕着呢!”
我一愣,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都该有六个月了,怎么还没解决掉呢?我心里一动,好象忘记什么事了?
“想想好了么?”我正努力回想忘了什么,卓骁雅然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我入京以来,多日不见其人了,我睡了他才回来,我醒了他已经上朝,总是互相错开生活时辰,今日,才正经见着。
清凉的晨雾带着初春的寒冽为他周身氲上一层湿气,束发皮弁,乌纱缚之,玉牙簪下绿缨九珠,一品武官紫色绣九章龙山华虫纹,黼领,绛纱蔽膝,金累丝镶宝石革带金钩,山玄玉佩,绿綟绶,一派气势煌煌。
他如同披星戴月而来的神祗,皓白莹玉的脸上还含着晨霜,星辰灿亮的眼,带着冰河远山的寒凉,却在入室的一刹那,化成一汪清水盈然。
他上前拥住我,难掩一抹惊艳:“想想真是越发美丽了,我们该动身了!”
“恩,”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顺势靠上他的肩膀,沉重的脑袋有了依靠,想到这装要扮到晚上,我便头大如斗。
卓骁一把将我抱起,轻笑:“想想还是这么能睡?那再睡会吧,车里再吃东西。”
我胡乱应着,自顾自拥紧了这个带了些清凉寒气的身体。
迷糊间,我听到卓骁边走边吩咐:“去把黑狐大氅拿来,马车上的炭炉生了么,公主怕冷。”
“回爷,一切都妥了。”下人应着,卓骁将我抱上马车,在晨曦雾蔼中,清脆的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行于正南大道华南长街上。
因为满头珠翠环绕,我无法真正卧睡,只有靠着卓骁的肩膀假寐。
“想想,喝些粥,呆会儿人多事杂,不会很早吃饭,你一会要饿了!”卓骁在耳边轻唤。
我睁眼看看眼前香喷喷热腾腾的粥,摇头:“不想吃,算了吧!”从早上起,我就被一种难以明状的烦腻所影响,胃涨得满满的,如同饱腹,根本没食欲。
也许正是想到要面对如此多的达官显贵,要面对如同看猩猩的各色眼光,我就不舒服。
“乖,想想,好歹吃点,一会饿了会胃疼!”卓骁出奇的温柔,哄着将髹漆彩碗拿了过来喂我。
我勉强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摇头:“吃不下了,寒羽,我不舒服,可不可以不去了?”
卓骁拿碗的手顿了下,放下碗,用一块丝帕为我擦拭嘴角,“好!”他突然开口爽快的应道。
我诧异地望向他,他不动如山的俊脸在晨露下带着清辉,又有一丝朦胧。
“我去叫掉转马头,送你回去,我再赶去!”卓骁淡淡的道,作势要起,我一把拉住了他。
只是我一时的冲动,我太清楚,现在再说不去有些晚了,只是发些牢骚而已,他怎么当真了?现在回头,再赶去,岂不要误了时辰让皇帝等?
“别,算了,我只是说说,还是算了吧!”我拉着他的衣袖道,难道还真能不去么?我是卓骁的夫人,是启荣公主,所有的眼光都在身上,随意不出席,岂不是太骄纵?
卓骁沉默地坐回来,将我揽进了怀里,带着一丝隐忍:“想想,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其实,我也不想你今天去,真想把你藏起来!”他后面的语气有些怪,带着微微的别扭。
我有些奇怪,可是被他抱在怀里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俊公侯,启荣公主到!”随着小黄门尖细嗓门响起,卓骁为我整理了装容,自己也带上了那副瓷白面具,搀着我下了车。
车外,早已经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都在等待皇帝和贵妃的大驾,我和卓骁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纷纷有官员贵妇向我们施礼,我强打起精神,与这些人客套。
还好没多久,只听得礼乐大起,大驾卤簿鼓吹之声冲震云霄,列班两排,金钲铙鼓,管萧羽葆等等等等入耳铿锵,左右皇庭内卫十二行开道,金甲耀光,戈矛林立,龙骥精神,华盖旌旗,徐徐而来。
哗啦啦一排人齐刷刷跪下,三呼万岁,一柄金黄华盖下,那魁梧的皇帝依然威武雄健,搂着肚腹隆起仍绝色倾城的单兰环在众依仗簇拥下逶迤而来,在南朝门前站定。
众人再呼万岁,裴奎砾一声洪亮的“众卿平身”中,众人这才起身。
当我抬起头去看向皇帝的时候,在那一瞥中狠狠被吓了一跳,魁梧明黄的皇帝一边是娇美柔弱的单兰环没错,可是另一边,隔着太子裴远珏身边的,赫然是殷楚雷那张邪恣肆意的脸。
就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眼花了,明明他好不容易摆脱汗爻束缚不是该在殷觞谋划他的大业的么?一定是眼花了。
我再次瞪过去,却被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猫科动物琥珀色的魔瞳攥了个正着,那眼里因仪仗幡旗五色七彩倒映的流丽粹彩的魔睛里一瞬间爆发出绚烂璀璨,晃得我心慌。
我站起时腿一软,一时重心不稳,身边的卓骁有力的臂膀一把扶住我,“夫人小心!”
我茫然从那双炽烈的眼里拔出眼神来,望向卓骁,却无法从他罩着面具的脸看出什么,只是他扶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哈哈哈,卓卿,你凯旋而来,又后继有人,这天下,好事都让卿一人占了啊!”皇帝铜锣般的大嗓门还是那么肆无忌惮。
“承赖陛下天恩!”卓骁淡淡回答。
“呵呵呵,今日爱卿为朕定了叛乱,又有娇妻美眷,如此福气,天下难有,不知可否为朕大驾前导,为今日娘娘的乞福添些喜气?”
卓骁顿了下,随即朝裴奎砾作揖道:“陛下之邀,臣之荣幸!”
在裴奎砾身边的殷楚雷迈了一步,那张俊美威仪的脸此时却恭顺低眉,朝裴奎砾作揖道:“外臣子也愿为贵国圣武皇帝陛下和淑毓贵妃娘娘开驾前导,以恭贺娘娘圣安!”
“好!”面对殷楚雷的殷勤伏首,裴奎砾大为受用:“有劳贵国太子特使了!”他大手一挥,鼓乐再次响起。
卓骁轻轻在我耳边道:“想想,你去车上,有事让如氲找我!”
我手脚微凉,觉得万不想放开他拉着我的手,尤其是在看到殷楚雷后就被他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里那抹波澜炽烈看得心惊肉跳,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无法任性,只能犹豫着放开了他的大手。
卓骁安慰地捏捏我的手,放开我,走向前方去为此行的皇帝大驾作导,并行的,还有殷楚雷同样凤翔鸾翥的身姿。
我看着他们俩个在人前故作冷淡疏远的客气一番后前行的身影,微微叹了下气,就着如氲扶来的手,上了自己的白铜翟车。
大乐滔滔,鼓瑟齐鸣,本来只是去上个香,在皇家,却如此奢靡,一路围障清道,扫洒无人,堂堂公侯并一国太子为先导,本为先导的京兆牧,太常卿,司徒,兵部尚书依仗后行。
再后面,是左右皇庭内卫金领大将军各二,金领果毅各四,金领都尉各六开道二十四骑赫赫大马,引驾十二重拌鼓吹笙瑟乐队礼乐震天。
执戟队,斧钺林立,执旗队,青龙白虎,黄鹿飞麟,七彩华彩,逶迤缅邈,雉尾扇,朱画团扇,雀羽鲜亮,色彩缤纷。
御史舍人,黄门侍郎,左右京畿禁卫郎将军官,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围着中间象辂八马重舆,陪驾二十四同色通体雪白的御马,端得遮天蔽日,皇家威仪。
这还只是皇帝一人的大驾,包括值旗执仗,警跸将士各级官员已有千人。
贵妃仪卫重翟车,虽然明明人在皇帝重舆上,依然没有减免随行,该有都有,再加上同行百官仪卫,内外命妇仪卫,浩浩荡荡足有十几里,为了一次给贵妃华诞前的小小进香许愿,裴奎砾居然动用京畿大驾全城出动,可见他对单兰环的宠爱,可是,却也将他劳民伤财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至。
这样的兴师动众几乎成了汗爻的常事,以至于御吏习以为常,竟无人上书劝戒,敢劝的,不是已经老死了,就是被裴奎砾杀光了。
我听说,三日后的华诞,更是奢靡荼费,全城乃至全国都已经上下总动员,这样的奢华,却是和年前北方的欠收,南方的洪涝同步的,我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地方,如何交得起一重重赋税上的岢税,裴奎砾已经被久围的奢华所蒙蔽,一个国家,如何经得起一次两次的如此折腾。
八十二 进香(下)
我有些无力地倚着镂雕精美的车壁上,头上重重沉沉,压得我头涨疼,想松开衣领透气,又觉得冷得很,看车外,全是人,彩幡飘飘,宫姬美婢,看是好看,但全无景色,都在一片布幔里。
胃被晃动和嘈杂的礼乐弄得更涨满不适了,我只有用胡想批判来缓解自己的难受,可是依然无法缓解多少。
“如氲!”我有气无力地呼唤车外跟随着的如氲,有心想让她上来,却奈何规矩不许:“还没到么?”
“公主,快到了,你有什么吩咐?”如氲恭敬地回答。
“我很不舒服,什么时候才到啊!”我无奈的轻声道,撩起布幔问,我算是在前面的了,可是依然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路,似乎还很漫长。
“公主耐心些,就快到了,您要不要叫侯爷来?”如氲有些忧虑地看着我:“是不是晃车了?您快别出来,外面风大!”
“不用了!”这种时候,叫卓骁岂不让他为难?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瞩目的焦点。我缩回去,尽量让自己坐的舒服些。暗自诅咒谁发明的这些礼仪,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终于在我要绝望的时候,听到礼乐结束的鼓点,大队停了下来。
大宏图寺位于京畿东郊鹿鸣山的半山坡上,整个寺院占地千倾,是汗爻皇家寺庙,早早洒扫庭院,朱漆大门洞开,五彩锦绣绫罗铺地,五百僧众静立,只为迎接汗爻帝妃百官的到来。
又是一番折腾,终于拜佛进香完毕,众女眷可以到后堂安排的精舍休息了。
我让如氲给我解下头面,窝进大炕躺了会,也懒得进食,如氲劝了回,但实在看我难受,也就罢了。
很可惜,我才没休息多久,宫中女御来通知我,贵妃娘娘要我陪她听经讲禅。
我看裴奎砾也没多少笃信佛理,到了寺院,就由着单兰环和众命妇自行理佛参禅,自己和众百官拜过正殿宝像之后,就和男人们不知道在干什么了,根本没听讲经的兴趣,只有内外命妇们陪着笃信佛教的单兰环在庙里转悠。
内殿首座一直陪着单兰环,我本借着午休溜出来偷懒,没想到还是被她给记起。
匆忙间带起头面,盥洗更衣,出精舍往中殿赶。
精舍僻静,这天下第一王寺为迎接皇帝后妃当朝显贵,早已将所有闲杂人等阻于寺外,各殿均由皇庭内卫府和京畿禁卫关防理监司的司鉴校尉将军领一众人等团团包围,各殿各台均有监守。
只有这精舍内算是清净地,也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是对皇室贵族客气些,给了单独的居室,毕竟是佛门之地,再怎么为皇家所持,也要保持一份清净地的境界,所以,除了香烟袅绕,梵音不绝外,倒还真是修竹掩映,一派清为。
跨出独院的精舍,站在修茂青翠的竹林前轻嘘口气,没有吃东西,依然还是觉得涨满,头上没有因为短暂的休息而缓解沉重,可惜不能甩开这精美却繁缛的东西,就像甩不开我现在的身份一样。
我刚要迈步,眼一花,却站定个人在面前,吓了我一跳,也吓了后面如氲一跳。
可是我们都没有叫出声,虽然守卫就在舍外,可是,眼前的,是我们都认识的人,殷楚雷!
我有一瞬间的怔忪,可是很快意识到什么,低了头就要拜伏:“见过殷太子殿下!”
殷楚雷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也不顾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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