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藏爱






“嗳,手握财政大权的人就是和无产阶级不一样。整个‘中天’的办公设施里面,我最垂涎的就是你这套沙发。”

坐到付寒涛办公室里的超豪华沙发上,我舒服地靠着感叹。

这张沙发是省里几位大人物视察“中天”的时候,老狐狸特意买来放在财务部办公室里的。通俗点说是充场面的道具、展示“中天”财力雄厚的装饰。好几万的进口真皮沙发,质地柔软舒适,中午若能躺在上面小憩片刻定能精神不少,真是幸福死付寒涛了。

“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你还有心情欣赏沙发?”

付寒涛笑,递给我一杯绿茶,我直起身伸手接过。

“谢谢。怎么没有心情?我对它是一直念念不忘,打算下半年把家里的沙发换成这一款呢。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多买或许有折扣。”

他躬身给自己泡茶,背对着我:“省了,你自己腐败奢靡就好,别拉上我。”

“现下腐败奢靡的人是你,叫人看得眼红心跳垂涎三尺。”心情处于低谷,我出言自嘲。

“林非,你嫉妒艳羡他人?呵,要当心天打雷劈哦。”

“那你还叫我过来,不怕老天爷一个没劈准,不小心牵连了你,我不是罪过大了。”我沉下脸讽道。

笑话!我怎么就不能嫉妒,不能艳羡别人?我有什么了不起?世界这么大,林非这么小。某天一切都空了,我也不过是个表面干脆利落内里柔肠百转的女人,一个“什么”都想拥有,却忽然发现自己连那“什么”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付寒涛皱起眉,眼睛锐利的眯了下,他打量我:“林非,刚在会议上我就觉着你心不在焉,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信息港那边有什么搞不定吗?你脸色不好看,不舒服还是生病了,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心不在焉?闷闷不乐?我下意识地伸手捂脸,难看?见他关切担忧的神色,我心底感激,自己辛苦的时候能有人关怀,最是温暖贴心。可有些事是说不出、说不得的,是一说就痛、一说就错的。

挤出个虚弱的笑给付寒涛,我敷衍地答:“大概是累了吧,没什么。”

“笑得这么勉强,你有事放在心里。”

他九分笃定一分疑惑,走过来坐到我旁边,表情严肃认真道:“林非,你如果相信我,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告诉我吧。不一定能帮上你,说出来总比你搁在心里好。”

低沉温柔的话语在我耳边响,叫我有点恍惚,“飞飞,信我。”

怎会突然想到叶晨的话?看来我确实累了,等忙完这个项目,干脆去“人间天堂”畅游一番,可能的话请林茜妹妹做导游。

甩甩头我强迫自己望着付寒涛帅气的脸以免再分神。付寒涛回应我的目光甚为清湛真诚,有一点——深情!那眼神我在恒宇眼底见过!这点认知令我吃惊,旋即苦笑,老天嫌我不够忙吗?

关上大门的办公室,孤男寡女相互凝视——多么暧昧的场景,若我顺势扑在付寒涛怀里如泣如述、大倒苦水,他应该不会推开我,但那能解决什么问题?怕会增加问题!

不再是四年前任性的林非,不会贪图片刻的柔情和关怀,肆意利用他人。反而因为他是好男人,更加不能害他。这个时代,好男好女本就稀少,再经不起人寂寞无助时去糟蹋折腾。否则,事后那份亏欠和内疚会让你终身难以磨灭,就比如,我对恒宇的负罪感。我绝不能再造孽!

转开自己的目光,我若无其事地答:“你说哪里去了?这和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只是不想加重你们的负担,我自己能摆平。”

回避他的心意,我说的仍是实话,第一,我性格如此,不喜人前示弱。第二,“中天”分公司上市计划全面启动,付寒涛的压力不比我小,我怎好意思在他面前叫苦?

沉默。

聪明如付寒涛,我如此躲闪,他该知道我觉察到他的心意表示拒绝。他的样子似乎有话想说,嘴唇掀了掀,终究没有说下去。

片刻后他展眉:“就算你能摆平,起码告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好,既然他坚持,我就告诉他工作这一部分:“商务工作跟不上进度,上家不答应给我们宽余的账期,技术部新方案说要修改设备,你这边上次让小刘她们拿给甲方的预算也要重做。我能不烦吗?”

他静静地听完我的话,想了一下说:“商务部那边你不要想依靠他们太多,他们门路不广。或许可以从销售部想点办法。”

“恩。”我点点头,这我想过,但那务必惊动均二少和销售部许多人。

“杨锐均那边我去找他谈。”付寒涛此言一出,我顿时感觉轻松不少。他说得成竹在胸,那代表均二少多半有把柄在他手里,应该是账务问题。

“上家不同意半年账期,我们可以考虑贷款。银行你有认识的人吗?没有的话,我来想办法。”

“有,不过我始终希望上家全力支持我们。那是最大的筹码,上家不支持,你也知道一切枉费。”如果只是贷款就好办多了,拨个电话给欧阳,一切搞定。

我看到付寒涛拧眉犯难,赶紧补充:“我想过了,等项目再明朗一点,我们把握再大一些,我会要求厂商给特价优惠,到时候再看看吧。”

“财务报价要重做是吗?待会儿我让孟成重新核算,明天给你新数据,如何?”

“太好了。”

我为他的全力支持感动,笑起来:“付寒涛,你简直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是啊,还是腐败奢靡的神仙!”他含冤带忿地套我的话自嘲。

“呵呵。”我拊掌大笑,“对了,你找我来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谈了许久,我这才想起他还没说叫我来做什么。

“已经说了啊。”他见我疑惑地看着他,解释,“我手边恰好有朋友给的代金券,本想请你林大小姐下班去打保龄减减压。不过你精神不大好,改天吧,你记得欠我一次就行。还有一点,千防万防,内贼难防,你要留心。”

我心里一凛,内贼?他指谁?

半响才“啊”的一声,白婕在会上她提出协助信息港工程,我没在意。

“白婕?”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人,你们行政部的一个小妹妹好象和她走很近。”

“唔,知道了,谢谢你。我得下去了,还有很多事呢。”

“我送你。”

他起身抓起椅背上外套往身上套。

多事之夏,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但求黑暗后的黎明早日出现,余愿足矣。

第十五章

事实证明,人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大多时候是盲目错误的。

信息港工程的招标书正式发布,接下来的日子密集而程式化,我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可用,哪儿有时间悲春伤秋?就那么日复一日地过着,偶尔同爸妈、钟寒他们通通电话,接受爱的洗礼、情的教育。

叶晨这周日日加班,周末也为“晨飞”上市的事情奔波。几次同他通话,想告诉他我累,想问点什么,话没出口,硬是被我贪吃的嘴吃了回去。

千回百转,嘴里终是淡淡地:“我很好,你没有三头六臂,不用老顾着我。好好努力,我等着为你庆功呢。”

放下电话我莫名的患得患失:为什么他要那么快挂电话?他可知道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软弱和彷徨。又好象是我叫他别管我的,是我什么都不肯告诉他,怎能怪他?关于此类矛盾心理,简直不可理解。

周三,熬不住乍暖还寒,抗不住四面压力来袭,我决定在家修养生息。当然不是无假不到,补休年假,顺“请”付大经理帮我顶着。

偷得浮生一日闲,关掉了手机,我躲在家里边吃感冒药边大发感叹:老女人,身体不好,精神不佳,面目可憎,好没意思。

脑子里浑浑噩噩乱七八糟,始终想不通:叶晨和梁雪君在外地那半个月怎么过的?为什么林杰说看到叶晨和一个漂亮女人亲密?

神说:你所不知道的事,不会伤害你。

是,我后悔去机场接机,后悔打电话去找林杰。自己的事还一团乱呢,何苦来?难怪心理学家说人的心灵有反向形成术,自己越是贫乏,越希望他人拥有。

头好痛……

爬上床躺好,无精打采地翻着逛商场时拿回来的宣传资料,吃穿用玩,清一色靓丽模特,各有各风情,晃花了人眼,迷惑了人心。无怪男人都想左拥右抱,女人都想做绝世佳人。殊不知爱情仅仅建立在皮相之上,终是一场华丽不实的梦,闭上眼是天堂美景,睁开眼徒剩几许嗟叹。

电话响了,懒得去接,我数着秒等待铃声响过。

直到答录机里面传来留言:

“林小姐,我是尹莎莎,您身体好点没?商务部罗经理刚打电话来要信息港的几个标段解析文件,说是今天必须复印三本副本,文件您收着,我们没有钥匙。销售部何经理找您有急事,我们联系不到您,请您听到留言务必拨个电话给他。分公司的王总拨电话说有文件要您签字,请您明天一早一定回公司。”

KAO,文件全在付寒涛那边,他们不知道去要?拿我当机器人!昨天明明安排好一切,突然冒出来的事情与我何干?不去!!!

拉紧被子裹住自己,感冒药制造出的睡意袭来,我喵呜喵呜地叫着进入梦乡……

我出生在所谓的幸福家庭,父亲是外科专家,母亲是会计师,家里不愁吃穿,可是,为了理想,他们不得不牺牲掉与我们团聚的时光。爸爸在医院的时间永远比在家多,妈妈伏案工作的时候永远比照顾我们的时候长。

清晨去幼稚园,妈妈会把我和林杰丢在十字路口,我们看着她骑车上班的背影远去后,才回头小手牵着小手,小心翼翼地过马路。

有许多接送其他小朋友的大人们看到我们总砸舌夸奖:“瞧,这两个小朋友多乖多懂事啊,父母好家教,省心省力,不象我家这个调皮蛋,让人操碎了心。”

那个时候,我们俩时常孤零零地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偶尔哭哭鼻子,等上了小学,我和林杰就很少抹眼泪了。

我们朦胧地懂得:爸妈这么辛苦是为我们。我们是他们的宝贝,也是他们的责任。人活在世界上,有许多责任是不能推却的。哭只会让他们担心分神,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一天妈妈突然良心发现地回来问:“林非、林杰,你们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怪爸爸妈妈不理你们?”

望着妈妈温柔而歉疚的眼神,我笑笑,活泼地答:“当然不会,学校里有很多好玩的。”

是的,我打小便可以把寂寞当做游戏,以微笑掩饰渴望。

妈妈微笑,摸摸我们的头:“林非,林杰,妈妈希望你们学会照顾自己,将来你们要自己解决很多事,知道吗?”

“知道!”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

暑假到了,我在大院门口的梧桐树杈上挂两条绳子,搭一块木版荡秋千。

门口,林杰拽住妈妈的衣袖不放:“妈妈,今天带我和姐姐去公园吧,我们班好多小朋友都去。”

我冲他招手:“林杰,过来,我们荡秋千。”

林杰转头沮丧地望着我,“姐姐,你不是说今天要妈妈买公园门口那个大气球的?”

“林杰,你看,姐姐可以荡得这样高。”

林杰放开妈妈走过来,突然伸出小手抹眼泪。

我不屑地问:“干嘛啊你?你是男生耶。来玩吧,姐帮你,我们可以荡好高好高的。”

林杰仍然抽泣着:“姐,你怎么哭了?”

…………………………

“飞飞,你怎么哭了?飞飞?”

关切的呼唤将我从半梦半醒间惊醒。睁开迷朦的眼,是叶晨坐在床边轻拍被子。

“身体不舒服吗?来,我带你去医院。”他长吐一口气,伸手扶着我坐起靠住床头。

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眸关切地望住我,眉骨上浅浅的疤痕也添上忧心的色彩。叶晨如此专注盯着一个女人的时候,怕没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住,梁雪君是这么爱上他的,柳眉大概也为此死心塌地。

轻轻摇头,我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咳咳,悔不该舍不得那暖和的被窝。

见我神色迷茫,他拧起好看的眉,整个头凑了过来,冰凉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好一会儿才退开喃喃:“没有发烧啊,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还是梦到什么?”

我没吭声。我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骄傲到了不允许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做出任何难看的事。

叶晨纳闷地看我,然后无奈地起身,几秒后拿着纸巾回来,宽厚温热的手掌随着纸巾的移动在我脸上摩挲。

我乖乖地由着他擦,没有反应,努力汲取此刻的温暖。

亲爱的,如果你冷冰冰地站在我面前,谁给我温暖?但是,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也不需要这伪饰的温暖。

“为什么关了手机?打到你办公室,秘书说你请假,拨家里电话你又不接,害我以为……”他责备,目光笔直得仿佛是太阳光。

“现在几点了?”我哑着嗓子。

“11点10分。饿不饿?我买了竹笋芋头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