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怜
“还有人说她已经被皇帝抓住了……”
红衣女子皱皱眉,转身走到茶棚另一角落——
“殿下,他们不知道。”
潇沭清鸾抿了一口茶,望望外面依然不停的大雨,“无妨,……我们还需几日才能回宫?”
“如果大雨能在傍晚时停下来,我们能在两日后的晚上赶回宫中。”
潇沭清鸾望着外面,一脸肃穆。
“请殿下不要忧心,信上说国王陛下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潇沭瑶一旁安慰道。
“……父王的病已经拖了很多年了,这次又复发……召见我回宫去,恐怕另有要事……”
“殿下的意思是……”
潇沭清鸾沉沉摇了摇头,“瑶儿,我想现在立刻动身,……尽快赶回宫去。”
他本在国内修复一些城池,偶然得知汐儿过得不好……突然又接到宫中急信……
潇沭瑶给潇沭清鸾批戴上斗笠雨篷,两人与随行的几名士兵纷纷上马,大雨滂沱,一行人很快在雨中消失了踪影。
“……刚才那些人,似乎是皇家的人。”
“我看也像……应该是宫里的人……”
西婪国王确实病危。他已经年迈,身体不复年轻时的魄力,几次病危之后,终于决定传位于潇沭清鸾。
夏至秋分,西婪国唯一的王子潇沭清鸾登基为王。
与此同时,西婪与东诸达成友好协定,资助东诸的淡水资源。
而华葛国内的分歧,却越来越大。
雪山上的风雪不停,几日兼程,杉儿终于赶到了皇城。
她很意外,皇城外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士兵……
城门口士兵层层把关,杉儿稳了稳不安神色,小心走过去——
“什么人?进城干嘛的?”
“……我……我……”杉儿不知这士兵是不是王爷的人,不敢说出真情,她左右为难,苦苦想着对策……
“吞吞吐吐的!快说进城干嘛的?!”
“…………”
“怎么回事?”
眼前又来一人,杉儿听得这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竟是涂龙,她心里一阵欢喜!
“涂大人!”
“杉儿?!”涂龙瞪大了眼,也是一阵惊喜!“你终于回来了!”
两旁士兵一听,纷纷放下武器,杉儿快步迎上前面的涂龙,“涂大人,娘娘她……”
涂龙按住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说话。
“杉儿,这里人多口杂,随我回府再说。”
杉儿点点头,快步跟上涂龙的步伐走进城去。
刚到王府,杉儿便看见王府四周重兵把守着。她心中疑惑不安,迎面看见柳言走来。
“杉儿?!”柳言一脸诧异,随后面露欢喜,“杉儿回来了!”
杉儿回来了,就代表着有了王妃的消息,这自然让整个王府为之一振!
涂龙笑笑,问:“王爷又交代了什么事吗?”
柳言恢复正色,“王爷已经两夜没合眼了,现在他让我去请李大人过来,……我想杉儿回来一定能让王爷宽心不少,你们快进去吧。”
涂龙点点头,领着杉儿走进府里。
尽管城外与王府外面都大变模样,但是王府里面还是一如往日。虽然多了很多巡逻士兵,但是那些花草仍在。唯一惋惜的,是芙蓉盛开之季已过,再难看花颜。
杉儿如此想着,已经被涂龙带进了西苑。
林逸之独自坐在亭阁里的石凳上,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杉儿?”
林逸之倏然起身,“杉儿,汐儿怎么样了?!”
杉儿走上前去曲了一身,回道:“王爷无须忧心,娘娘此刻在西婪雪山上休养,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如何?!”林逸之紧张得问道。
“……只是山下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看守着,但是请王爷不要担心,娘娘说夏季结束就会想办法脱身回来的!”
“夏季?……眼下,已经秋分了……”
杉儿看出林逸之的憔悴——“王爷,为何城里和府上多出这么多士兵?”
“杉儿,你和王妃离开后,皇帝一直在围捕你们,现在王爷正和皇帝对持。”涂龙一旁回道。
和皇帝对持?!……那些人原来是皇帝的人……
杉儿惊得目瞪口呆,“眼下……该怎么办……娘娘岂不是不能回来了吗?”
林逸之脸色凝重,他看了杉儿一眼,缓缓说道:“我会安全接她回来的……杉儿,你刚回府,去休息吧……”
杉儿听到林逸之这般说辞,稍稍有些放心。也明白自己不能逾越的身份,她欠欠身,道:“奴婢告退。”
林逸之转身继续看那一池已经败掉的芙蓉,心中怅然。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什么时候,再能再见她的笑……
沉沉的思念,郁积在心口,林逸之只能一言不发的望着残败的芙蓉花,回想她昔日的一颦一笑。
妖孽 第一节 华葛争乱
白狸开门进来的时候,左颜汐正在躺椅上浅眠。
——“外面情形怎么样了?”她仍闭着眼。
白狸用衣袖扫了扫身上的雪,回道:“西婪王子登基了……估计等西婪国内大局安定下来,他就会来找你。华葛的事已经成了现在街头谈论的话题了。”
“山下的人呢?”
“已经撤走了。……不过我看这雪山已经不再安全了。即使林然不来这,潇沭清鸾也会找到这来。”
左颜汐缓缓睁开眼,面带一丝苦笑。——以清鸾的性格,得知我眼下的处境,一定会来找我吧?……他刚刚登基,却要救一个华葛逃犯……不行,怎么也不能拖累他。西婪与华葛已经签定了三年交好的契约,不能让他找到我……
“你有何打算?”白狸在一旁坐下,问道,“必须找个地方让孩子安全生下来。”
左颜汐低头冥思着——“已经秋分了……”
“是,秋分了。”白狸看着左颜汐,视线停留在了她的小腹,算算时间,孩子也快两个月了,不过左颜汐披着厚厚的大衣,小腹稍稍的隆起并看不明显。
“我想……去北岑。”左颜汐如此说道。
“北岑?”
左颜汐点点头,“北岑与各国来往最少,应该很安全。等孩子产下……我会回华葛,解决我与林然的事。”
白狸想了想,点点头。“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只是你现在的身体……长途跋涉会不会……”
左颜汐淡淡一笑,“自怀胎以来,我的灵力一天天弱下去,春分正是我最衰弱的时候,你算出的春分之劫我不得不提防,我想把这孩子生下来……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长途跋涉也好,不能回家也好,只要能生下这孩子就是值得的。”
“……好吧。”白狸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去北岑,然后……回华葛,有任何动静,我会通知你,以免又受迫害。”
“白狸,谢谢……”左颜汐说得真诚。
“……没什么谢不谢的,你就当我……在赎罪吧。”白狸笑着回道。
他与她之间,应该是相惜之情吧……
同属异类,同样了解彼此的无奈与希翼。
左颜汐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仿佛能感觉到新生命在轻轻呼吸。她觉得欢喜……也有些失落。她真希望能和林逸之一起守护这个孩子。无奈……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事情发展也让林然诧异。他后悔召见林逸之的时候没有将他扣留下来,放虎归山,以至于如今皇城全全被林逸之操控。
江山与美人吗?
林然的表情有些僵硬,原先优雅的容貌也显得狰狞——你竟然拿我的王位威胁我……林逸之!
“陛下,今天出城调派军队的人被林逸之的士兵发现了……”
“那守城的高启朝呢?”高启朝为人正直,林然才会让他守城,难道连他也会背叛?
“……林逸之假造了圣旨,让高启朝去边疆了……眼下守城的军队全是林逸之的人。”
“混蛋!”林然提声一吼,“你们都是吃白粮的吗?!!!”
底下臣子一片寂静——
林然显得极度烦躁!他是一国之君啊!竟然被困在城中出不去……林逸之,你以为这样,我就找不着左颜汐了么?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想不到,你竟然为了左颜汐,做出这样会留下历史污名的事!逼迫一国之君!……
亲王府,东庭——
李烨望着亲王府内四处巡视的士兵,一脸愁容。自从两派对立以来,林逸之在王府内外与皇城内外都增加了兵力。林逸之是聪明人,李烨现在却觉得,这件事他做得不够聪明,但是仔细想想,也无可奈何……与当今皇帝争抢,武力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最见效的办法,但是……
“逸之,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李烨转身望向案前端坐的林逸之,顺手合上窗,步近林逸之,“昨天夜里军机大臣徐少戢,樽河郡王纪樊都书信于我,要我劝你尽快登基,除去林然。”
林逸之侧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他们要我篡位……”
“你已经把林然逼到这步了,如果你不篡位,死的只会是你,跟随你的那些大臣也会死于非命……你必须登基为王。”
登基为王?林逸之摇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行……”
“怎么?”
“现在登基,我就成了弑兄的罪魁祸首,百姓不会成服于我这样的君王……况且,我与林然终究兄弟一场,让我夺取他的王位……我如何对死去的父皇交代……”
李烨神色焦急,“如果你不给他们明确的答复,人心难测,他们也许会投奔林然,到时候里外夹击,我怕……”
“还不会。”林逸之斩钉截铁说道,“皇城在我手上一天,他们便不会贸然行动,放心吧……”
“你以后准备怎么打算?”
“……我想,劝服林然。”这句话林逸之的语气有些虚。他也知道,让林然放弃某样东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李烨一声叹息,沉默许久——“不管最后如何,你我终是朋友。”
林逸之望向李烨,报之一笑。
砰的一声响!——柳言冲进屋来!
“王爷!”
林逸之与李烨倏然起身,“怎么了?!”
“皇帝亲自带着一批军队杀向西城门了!现在涂龙带了士兵追正过去!”
林逸之脸色一沉,“给我盔甲。”
李烨哑然望过去,“……你要与他正面对敌?”
林逸之没有回答,眼睛里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出城,绝对不能。”
李烨深深吸了一口气——红颜祸水啊……左颜汐,没想到你竟然会惹得华葛国四分五裂……
皇城四门都有林逸之安排的重兵把守,维皇派的军队全部聚集在宫中,眼下可以说倾巢而出,全部涌向西城门。如果不能及时调派更多的士兵支援,西城门很可能会被突破!一但林然与距离皇城最近的城池取得联系,皇城内的林逸之便会有危险!
此刻西城门已经混乱一片——涂龙带着军队与林然的军队混战撕杀!原本宽阔的街道涌满了士兵,狼籍一片,嘶吼与叫嚣声充斥了整个皇城,血与尘土被溅起,污秽人眼!乱战久久持续——夕阳染红半空,犹如鲜血在天空上氤氲开来……人的低吼,与沉重的喘息,渐渐变得清晰入耳,兵器交错,刺耳的金属声阵阵传开——弥漫城中。涂龙又一刀斩下!骨与肉的声音由兵器上震至手心,哧的一声,殷红的血溅洒出来!涂龙的视线……变成红色……他觉得有些眩晕……他已经撕杀得太久,心里已经麻木了,他只是依照惯性一刀一剑挥舞着,斩杀,斩杀……不知道眼前倒下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倒下的人是否痛苦,不知道下一个死在他手上的是什么人……
他的剑,只杀过死士,只杀过杀手,只在战场上杀过敌人……眼下,他却杀着自己的同胞……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这些士兵与他一样,都是生在华葛长在华葛,都只是为人卖命而已,都只是忠于自己的主人罢了……为什么?
一股刺痛传来!——涂龙扭头看过去,左肩被一个士兵划了一刀……
刺伤他的士兵见他看到自己,吓得连连后退——
你在害怕什么?
涂龙想笑,该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啊!
早已被血染透的剑再次举起……挥下……
士兵咽喉处喷涌出鲜血,瞳孔变得空洞……终于失去了生机。
“涂龙!!!”
涂龙回后头,柳言已经赶来——他一反往常的轻佻,面带愁容。
“涂龙,回去!”柳言看出涂龙的体力已经透支,他的眼睛里失了神采,木然望着柳言。
“柳言……?”涂龙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