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作者:wsganr





上钉上一些标有HONGKONG字样的唛头商标,作为港货招摇过市,居然搏得人们赞赏。近几年西风渐进,崇洋心理日浓,市民们说享受,说新潮,衣裤要赶时髦,时装的销路越来越好。肖杰注意观察那些青年人所谓的时装,发现颇有规律可循,就是不计较形状及款式,将几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布拼在一起,古古怪怪少人见的就是时装了。以后的变化不外就是长的变短短的变长,宽的变窄窄的变宽,再适当加减些口袋、拉链、索带之类。只要够大胆,够出格,够超前,就是时装,根本不用像做西装那般精雕细琢真功夫。再到了后来,他的英姿时装店好像鱼入水中,生意越做越好,他也置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家,银行也有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存款。哎哟,虽不是如何富贵,比起打工来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肖杰结婚时,有朋友略有异辞,理由是肖杰的姓与朱小蝉的姓有拗撬。肖朱联婚,烧猪联婚,虽然没大碍,但终归不顺口。肖杰听了这种话,犹豫了一下,到头来还是假装听不见。一来他和朱小蝉的感情不错,二来朱小蝉怀了孕,再不结婚肚皮大起来朱小蝉不好见人,肖杰也不想做个负心的人。于是肖杰对朱小蝉这样说道:“肖朱联婚,非常好兆头。以后大把烧猪肉吃,不忧两餐!”

    朱小蝉说:“死你去啦!吃烧猪肉?连你我都吃吗?喜牌上可以写成朱肖联婚的。”

    肖杰说:“怎么能够写朱肖?我的姓要放在前面,以后儿女也要跟我姓,写朱肖笑甩人家大牙,以为我做上门女婿。”

    朱小蝉说:“那就照写肖朱联婚吧,你自己心邪,嫌三嫌四,又关我什么事!现在的时代,根本不计较男到女家或者女到男家,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地位平等,管它烧猪还是烧鸡!”

    话虽然这样说,朱小蝉的心里却总也放不下。迷信是她自小的习惯,她极相信因果报应前世阴功的一套,因此烧猪联婚的话成了她的心病,所谓不计较只是故作潇洒而已。女人大都这样,口头上不计较不在乎,心里面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朱小蝉暗地里背着肖杰去烧香求签,求得签解出大意为:婚姻基本没大碍,但丈夫略有二心。略有二心?难道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现在可真是流行这种玩艺儿!于是朱小蝉打起精神盯住肖杰,以防他有不轨行为,并尽量笼络住他的心。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肖杰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最起码从来不在外面过夜。朱小蝉的心也放了下来。谁会有恒心去等候一件甚为渺茫的事呢?

    况且求签的事,未必就灵验的。

    两公婆的英姿时装店一直都是顺境,便令他们忘记了不开心。事实上,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是永恒的真理。直到昨晚闹鬼,才使肖杰省起,或者这几年他们真是过得太顺利了。

    顺利了那么久,自然就要生出枝节来的。

    况且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呢。

    朱小蝉也叹道:“三衰六旺,避是避不开的,只望破财挡灾,大步迈过,人平安就是福气了。”

    肖杰停了一停,突然说:“我想到一个好去处,就是兰花街六十三号,我们去求霸咋香,让我们去那里住。”

    朱小蝉说:“六十三号?就是那个劳改犯林伟强住的华侨屋?”

    肖杰说:“是啦。那间古老大屋够大够宽,有好几间房间,我们随便住一间都可以。几块板拼一张床,蚊帐被子枕头都现成,白天在家煮饭吃,晚上才去住,很简单的一件事。霸咋香肯帮人,会答应我们的。”

    朱小蝉说:“和劳改犯住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肖杰说:“你这傻婆子!劳改犯有什么好怕?他也不过是个人,又不是老虎。”

    朱小蝉说:“听说他以前杀过人,杀人的人一定很凶恶。”

    肖杰说:“他以前杀人并不等于现在还会杀人,坐了十年牢,什么锐气都磨得干干净净。我见过那林伟强两三次,满靓仔满踏实的一个人,根本不凶。如果不知他的底细,光看相貌,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个杀人犯。”

    朱小蝉说:“照你这样说也是个好办法,那我们一齐去找霸咋香吧。”

    两公婆懒得煮早餐,顺路去四季香大排档帮衬,一人吃了一碗馄饨面。他们在这种时候来吃早餐,必然使街坊邻里觉得奇怪,加上两公婆脸色发青没有睡觉的模样,三姑六婆就来趁热闹问三问四了。一时间,方旭明老婆和李炳全老婆都知道了,左邻右里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地几乎人人都知道肖家昨晚闹鬼的事。而且人人都各施各法添油加醋,说到有鼻子有眼,好像亲眼看见一样。以往肖杰见朱小蝉做小广播,会说她多嘴多舌惹事生非,叫她不要学查理一样叽叽喳喳。这次却任由朱小蝉口水多过茶地扯天扯地,甚至还要帮上一两句腔,起到虽然未达画龙点睛但起码也是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能这次闹鬼确实离奇,确实令人心惊,他们只是据实相告,并非无事生非无风起浪,所以连肖杰都参与了一份。

    到肖杰和朱小蝉去到居委会时,还没开口就被霸咋香兜头兜脸地说:“喂,肖老板,你们两公婆吃得饱过头啰,有活不干,有钱不赚,却到处说三道四说神说鬼,搞得人心惶惶!我们虽然说信仰自由,但也不能公开到处乱搞迷信活动。你在家里烧香拜佛我不干涉你,你去白莲寺求神问卦我也不管你,但你到处传播什么鬼什么鬼,会影响市民的心理,扰乱市民的情绪。我建议你以后最好少说这一类的闲话,闲过头发牙痕的话不如两公婆去唱卡拉OK,好过说这些无厘踏实的事!”

    朱小蝉说:“香姨,我们不是吃饱过头撩是逗非,是真的撞了鬼,好猛的!“霸咋香说:“哈!你还说是真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科学发展到今时今日,还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一套老到甩牙的话?只有你还会有几分相信,你说你见到鬼,我的膝盖才会相信!”

    朱小蝉说:“信不信由你,若不是我亲眼见我也不会信。昨晚的事,真是恐怖之极,明珠台的鬼片根本就比不上,你如果身临其境,不吓到飙尿才怪!”

    霸咋香盯住朱小蝉和肖杰看了一大阵子,说;“看你们两公婆的表情,又不像说假话,而且说假话也没甚必要说到居委会来。究竟你们家咋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听一听,我知道人们传话是越传越走样,越传越离谱的,听当事人说才是原装正版。”

    于是朱小蝉噼呖啪啦连珠箭般说了一段,肖杰也帮腔插上几句,真个是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居委会里的人听得神情紧张,凉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胆小的已经变了脸色。说完说罢后,霸咋香说:“哇,听你说得生猛,我都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好离奇好恐怖喔。不过我始终不太相信,是不是你们做恶梦呀?”

    朱小蝉说:“就算是做梦也不会两公婆一齐做的。都还没睡觉,如何做梦?梦游症也要先睡觉后梦游的。”

    霸咋香说:“你们两公婆有没有喝酒呀?”

    朱小蝉说:“一滴酒都没喝过,炖蛋就三个人都有份吃。难道吃炖蛋会做恶梦吗?从来没听人说过,如果是才叫大新闻。”

    这句话使在场的人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立刻轻松了。

    霸咋香说:“你们今早来找我,不会是只说个闹鬼的故事给我听这么简单吧?”

    朱小蝉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啦。我们两公婆来,是请香姨帮个忙的。”

    霸咋香说:“帮个忙?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朱小蝉说:“你可以帮我们的忙,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们的忙。”

    霸咋香说:“我又不是神婆,又不是观音,神婆会帮你念咒烧符辟邪赶鬼,观音会显灵作法普渡众生打救你出苦海。我霸咋香只得一张嘴犀利,帮得了你什么?”

    朱小蝉说:“我们想搬家。”

    霸咋香说:“搬家?搬家应该去找搬家公司。你如果找我要房子,对不起,我没有。”

    朱小蝉说:“你有,兰花街六十三号就空着,借给我们住好吗?”

    霸咋香说:“那是不行的,六十三号是华侨的房子,那个华侨很快就要回来收房了,给了你住,我怎么向他交待?”

    朱小蝉说:“我们只是暂时借住一下,等家里干净了,我们再搬回去。”

    霸咋香说:“哦,我明白了。你嫌家里不干净,有鬼,搬出来住几天,等鬼走了再搬回去,所以看中兰花街六十三号,借住几天。”

    朱小蝉说:“是这样。”

    霸咋香说:“哎呀,你平时说话都满爽快,今天说得翘口翘舌,听到我一够晕。肖老板,你怎么不作声?你口才一流,如果你说,一定明白过你老婆。”

    肖杰怔一怔,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说:“昨晚的事搞得我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精神非常差,完全没表情。如果再来一个晚上还是这样,我不死都一身蚁。你做做好心,借间房子给我们住几晚吧。”

    霸咋香说:“这不是做好心的问题,你们搞什么迷信活动,我不干涉你们的自由,但绝对不能支持你们。我们不信鬼。世界上也没有鬼,居委会大小都是政府的一个分支机构,怎么能够支持你们搞迷信活动呢?”

    朱小蝉说:“不是支持我们,只是借给我们住几个晚上,无甚大碍的。”

    霸咋香说:“话不是这样说的。看问题你有你的眼光,我有我的角度,你觉得无甚大碍,我觉得真的不妥当。如果我借给你住,人家就会说居委会都认为有鬼,这事关政府的名誉问题,来不得半点儿戏。好说不好听,如果你家发生火灾,或者被贼抢劫,我分分钟支持你,给房子你住,还发动街坊邻里捐钱帮助你,现在你叫我怎么样说给别人听?肖老板家里有鬼,闹到天翻地覆,住不下去,居委会给房子他住。我这样做,我自己都说不过去,也没法子向上司交代。总之,我好难做的。”

    朱小蝉还想说什么,肖杰止住她说:“算啦,我们总不能令香姨难做的。我们另外想办法吧。”

    霸咋香将肖杰两公婆送出居委会,还不停口地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帮不了你们忙。”

    来到街上,朱小蝉说:“霸咋香不肯帮忙,我们怎么办呢?”

    肖杰想了想说;“我们去找陈所长,叫陈所长帮忙。陈所长平时好肯帮人的。”

    两个人急病乱投医,急急脚去到凤凰派出所找陈雷,值班的阿SIR说,陈雷正在练武功,除非要紧事否则一律不得打扰。叫他们两个人等一下,很快就练完了。肖杰和朱小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好像日本仔左腾腾右腾腾,终于等到了陈雷出来。他们将事情的经过和要求说给陈雷听,陈雷不但不答应,反而训了他们一顿,说派出所一天忙到晚火眼金睛,居然拿些神呵鬼的来增加麻烦,最后叫他们去居委会找霸咋香,将他们轰了出去。

    肖杰两公婆这次真真叫做一筹莫展,霸咋香不肯帮忙,那叫他们去求谁呢?两公婆无精打彩地回家去,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喂,两公婆头耷耷眼花花,没神没气,撞了邪呀!”

    两公婆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穿一套苹果牌牛仔衫,里面衬一件网状黑背心,有形有款地走过来。最醒目的,是那个人肩膀上立着的鹦鹉,名叫查理的鹦鹉。

    那个人当然就是响当当的大哥刚。

    肖杰说:“早晨,大哥刚。”

    大哥刚说:“这种时候不早晨了,你们两公婆不开档做生意,去哪里?”

    肖杰叹一口气说:“咳,说起就鹅颈般长,我们这次真的撞了邪,搞得鸡毛鸭血,周身不聚财。是啦,或者只有你才能帮我们的忙。”

    大哥刚说:“我还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说什么帮忙不帮忙,你先说我听听,是什么事。如果我可以帮你,我自然会帮你。”

    肖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往前几步,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大哥刚说:“好呀。”

    三个人找了间茶室,叫了几杯橙汁,坐下来又将昨晚的故事重复了一次。大哥刚听完后,沉思了一阵,说道:“我自问没甚好办法帮你,我不怕天不怕地,鬼却不敢碰,我不碰鬼鬼也不碰我。不过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找一个人,这个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定胜利。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输过,他的对手从来没有赢过。”

    肖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而又夹杂着一些担心的眼神。他说:“好犀利喔!他是谁呵?”

    大哥刚用敬佩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