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 全







  
  便见得楚楚与他们一阵耳语,几人都点头称是。不久便有人送过来各式乐器,让他们在一旁坐定。 又向着女帝笑道:“此曲原讲的是一国之君独宠其贵妃,就如女帝姐姐只爱容华哥哥。陛下为此取名月下苑,又为前院赐名广寒苑,依子楚揣测,定是陛下心爱容华哥哥,将容华哥哥比作了月下嫦娥。子楚适才冒昧,竟然打断了………………幸好可以此曲赔罪。女帝姐姐,你既然与容华哥哥定下三生之盟,却不能食言而肥,自当日日在此陪伴佳人,否则,容华哥哥只能如戏中一般,在这里借酒浇愁………………”言未犹了,猛听得华贵君连声咳嗽,本来苍白的面孔涨得通红。小楼忙替他不住捶背,才帮他缓过这口气来,怒道:“主子身体不好,从不饮酒,楚侍郎难道不知?”
  
  楚楚吐了吐舌头,小小声道:“我才来一天,怎么知道?”又向女帝笑道:“适才我明明看见女帝姐姐和容华哥哥……………莫非我听岔了?但我明明听见容华哥哥说………………”
  
  华贵君咳嗽得更加剧烈,女帝满面晕红,见他还准备滔滔不绝,忙截断道:“子楚,你这戏好得很,朕极是想听……………………”楚楚眨了眨眼,应道:“好,子楚这就去了。”女官掩口轻笑,看他翩翩然,已踏上了湖中戏台,手执那象牙鎏金扇,半掩粉面,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两旁曲音袅袅,仿佛见得皓月生于海上,破开彩云,缓缓升起。
  
  女帝看得新鲜,笑道:“子楚之技,从来神乎其神,不过片刻功夫,竟教会了宫人。这曲子倒也新鲜,阿华,你说是否?”向旁边一看,却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定定看着湖中台上,似已屏息。
  
  女帝从来知道他素爱梨园之乐,不以为惮,也向湖中望去,却见那绿衣人儿在湖中执扇而舞,娇丽的面容在扇后若隐若现,体态风流娉婷,眼角却一派俏皮,已经微启朱唇,朗声歌道:“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啊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虽然奏乐之人不免生疏,但清歌之人歌声雅丽,且歌且舞,开始欢声笑语,脚步如飞,待得等人不至,便满面伤痛,忽而口衔金杯,忽而身如卧鱼,舞步似醉非醉,先是以扇掩面,轻啄金杯,而后弃扇快饮,最后一仰而尽,脚步也跟着醺醺,陶然醉倒。眼波流转,已从起初的明媚,转为失望后的凄凉与悲伤,及至其蹒跚错步,真令观者黯然神伤。女帝看得动情,眼睛都不舍不得转开,想着欧阳子楚适才那番话,又低低对身畔人道:“阿华,月下苑中,决不会有让你等朕不至的那日。”


  
  突听哐啷一声,惊了女帝一跳,向身侧一看,只见华贵君蓦地长身而起,将案前杯盏,悉数推落在地,冷冷道:“陛下,容华质陋,不懂得欣赏如此佳技,还是速速离去,免得扫了陛下雅兴!”也不等女帝发话,急急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向旁边猛力一扶,才堪堪站定。面色煞白,目光发直,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般。
  
  女帝吓了一大跳,呆在那里作声不得。楚楚亦发觉不对,从湖中急奔而出,怯怯拉着女帝的衣袖道:“都是子楚的歌不好,竟惹容华哥哥这般生气。”
  
  女帝见他身子微微发颤,面孔缩成一团,楚楚可怜,不觉大为怜惜,摸了摸他的头道:“可能是你容华哥哥刚才心情不好,我们还是跟以往一样,先不要惹他,等他平息下来,便会夸奖子楚唱得好了。”
  
  谁知此话刚落,前面那华贵君已蓦地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不,他的歌不好,他的人也不好,他还是哭最好!”将袖一甩,也不要小楼扶持,竟然大步急急而去。只见其单薄的身影飘摇,犹如一缕孤魂般,迅速没入了庭院中。
  
  华贵君从来都是神情淡淡,像这样发作,还真是头一遭。女官目瞪口呆,女帝亦张口结舌,半晌才急急道:“小楼,阿华眼睛还没大好,你还不快跟了上去!”后者应了一声,极怨恨地瞪了楚楚一眼,疾步追了上去。
  
  所以说,既然明明是气窄量浅,就不要故作大方,否则只能平白无故,落得个多愁多病身。
  
  楚楚待在广寒苑内,若不是有一干侍儿弹奏解闷,真当要闷出病来。谁晓得这个华贵君怎么这么弱不禁风,她又不是要抢他的风头,夺他的宠爱,不过一出贵妃醉酒,他竟然于那夜开始,卧病在床,据说高烧不退,急得女帝在月下苑奔进奔出,连朝政都无心去理。此事明明跟她无干,谁知道偏被外界编排为楚侍君与华贵君争宠,因楚侍君奇淫巧技,占了上风,使得华贵君备受冷落,一气之下,缠绵病榻。楚天行夜夜爬墙来与她私会,将这些传言说给她听,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诺高的宫墙,警卫看起来也极森严,竟然也任由他顶着一张小楼的面孔,昼伏夜出,夜夜与她纠缠,犹如狐仙精怪,简直不堪其扰。好在那铁人凤闻得此讯,极为高兴,当下痛快地签发了过关文牒。因单君逸与其暗部接上了头,一切准备就绪,几人商议之后,决定采纳楚楚的意见,先行开拔,欧阳霏将辟邪及大部分兵马留下,单君逸则将石康及电部都留下来接应楚楚,一众人准备了穿越沙漠所必需的水囊、干粮、药物等必需品,当然还带了一瞎一瘸两个向导,准备上路。
  
  照楚天行的意思,本执意要留下来与楚楚一同上路。但楚楚每晚都被他搅得头晕脑胀,差点没有四肢发软,哪里肯依,当即甜言蜜语,只说少华稚嫩,君逸身边缺了得力之人,若是无人照看,她实在放心不下。楚天行拗她不过,开始还含醋拈酸,怪她只将别人放在心上,耳鬓厮磨到后来,便一口应承下来,甚至笑道:“你同我放心,古人云一诺千金,天行没别的本事,倒还懂得这个道理。就算要死,天行必然死在他们两个前头,如何?”慌得楚楚急急去捂他的嘴,连呸了他好几口,向诸神都祷告了遍,才放心让他走了。
  
  数数日子,他们应该在今晚上路。楚天行已经说过,他今晚要做准备,不会再来。而欧阳霏大模大样,摆足皇亲国戚的样子,领了一干俊俏兄弟,已在今早到宫内谢恩过了,据说被封了文献公,足蹬官靴,腰缠金带,威风得很,还隔帘参拜于她,煞有其事,叮嘱她要一心一意服侍女帝,早日开枝散叶,也来个夫凭女贵云云。害得她险些没被口水呛着,几个夫郎,都隔帘向她窥看,见得她气色红润,个个面有笑意,听得此语,都忍俊不禁,可怜涵真这个老实头子,想笑又不敢笑,一张俊脸生生憋成通红。欧阳霏还要转头对女官解释道:“我这些兄弟们面皮薄,不习惯在人前说话,却要麻烦大人暂且屏退左右。”那女官直直看着左右秀色,半晌才理会过来,红着脸领着众人去了。
  
  大家围拢过来,对着楚楚,不免又是一番叮咛。萧宁远在人前,从来潇洒大度,只淡淡说了一句,便让到一边。少华将她抱得一抱,红着脸退了开去。楚天行笑得最是邪门,左顾右盼,大赞此地甚是幽雅,风水极好,劝她安心修养,择时脱身,似乎忘了自己早上刚刚从这里蹑手蹑脚溜出去。张涵真张了张嘴,本来要说什么,看了看一旁的单君逸,不由抿紧了嘴,只握着她的手摇了摇,说了句:“万事小心,稍安勿躁!”也红着脸退开。最后单君逸上来,不管众人在场,伸出手来死死箍紧她,只勒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在她耳边低低道:“等我!”又突然放手,若无其事般走了开去。
  
  隔了好久,便有人大力敲门,随即欧阳霏的脑袋探进来,东张西望一番,才笑道:“瞧我这姐姐多么识趣!”这才收了笑意,跟楚楚说道,七日后便是漂沙国的祭水节,届时宫门大开,放宫人出宫与家人团聚。女帝也会沐浴斋戒三日后,亲自到神女坛中祭祀,她便可易容成楼总管的模样,大摇大摆从此地脱身。辟邪和石康,都会在城外与她汇合,然后护送她进入塔马沙漠。脱身时机来得这么快,乐得楚楚喜上眉梢,忙不迭应了。几房夫婿大概均已知晓,含笑往她身上再仔细打量了番,确定无碍,便跟了欧阳霏出宫去了。
  
  他们既然都安全离开,自己又离开有望,楚楚心下也放松很多,愈加笑容鲜妍,手指在弦上飞舞,便飞开一串错落有致的徽调。宫人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也抿嘴而笑,楚楚心想这些宫人服侍她甚为周到,难得相聚一场,决定投其所好,留下几阙曲子权作纪念,想得一想,含笑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望着窗外淡淡月光,手在七弦上一动,已挑起了一个新调。
  
  但听琴声幽幽,在空旷的宫室中回旋而起,曲调哀怨,似乎呜咽不尽,欲纵还敛,更觉凄凉。宫人听了此曲,只觉得仿佛置身于肃冬之中,一夜之间,百花谢尽,万木凋零。
  
  只听歌声凄凉,随曲而起: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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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曲声清冷,合着歌声,仿佛见得月下佳人,形单影只,独自徘徊,奈何纵然望断宫门,也是无人来询,只有红颜随花谢,芳华逐水流。琴声渐止,宫人却仿佛还沉浸在琴音中,面有戚色。
  
  楚楚一曲已毕,放松了下挺直过久,有点酸涩的后背,见他们如此投入,不觉笑道:“这曲长门怨,也太过凄凉了些,倒叫你们难受了,不如换过一阙。”正要调音,突听一宫人悻悻然道:“陛下厚此薄彼,真正叫人愤慨。明明楚侍君身家清白,满腹经纶,又心地纯真,宽厚待人,陛下偏偏就是看不到,只见得广寒苑内,凄凄冷冷,人迹罕至,只有我们几个,与主子朝夕相伴,主子如此美妙的琴音,可惜高山流水,难遇知音,虽是我们的幸事,岂不叫人不平?”
  
  楚楚失笑道:“不过是一曲琴音,切莫当真。我这里自娱自乐,开心得很,更有你们相伴解忧,美食日日不同,花样翻新,简直令人乐不思蜀,哪里又会自寻烦恼。再则,这华贵君气度高洁,风度翩翩,与女帝姐姐俨然一对璧人,子楚再自不量力,也未想过要横插其中,反做恶人。可惜子楚一直不得华贵君所喜,此际无人理睬,岂不更好,倒省了许多烦恼。”
  
  那宫人冷笑数声,道:“主子有所不知,这华贵君…………………”言未犹了,已被一年长宫人喝道:“竹陵,再管不住你的嘴,当心你这双腿,迟早便被楼总管打废!”
  
  那叫竹陵的宫人听了,更加愤怒,突然站起,猛地掀开了身上宫装。楚楚吓了一跳,不觉面色一红,待得看清,又不禁啊了一声,只见得其背上,深浅不一,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疤痕。颜色各异,想是新伤旧伤,兼而有之。看他们居住深宫,华衣锦食,谁知底下竟遍布疮痍!
  
  那宫人满面愤慨,抬起头来道:“竹陵入宫三载有余,从不爱说人是非,谨小慎微,一直安稳度日。谁知自从几月前来到这长乐宫,苛刻至极,难遂其意,轻辄掌掴,重则棍打,直到跟随楚侍君后,才算过了几日不需提心吊胆的日子。主子虽然聪慧,但毕竟涉世尚浅,不知宫中藏污纳垢,从未有止,若是一个不察,遭人陷害,却叫竹陵怎么看得下去?竹陵一条贱命,未足挂齿,拼了不要,也要跟主子说个明白!”
  
  楚楚拍案而起,怒道:“这楼总管,果然是个变态!须知天下众生,都是人生父母养,正所谓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生下来都是嗷嗷待哺,死了都不过块大的地盘,又哪里有什么差别了?岂能有风便尽驶,得势不饶人,将来必不得好报。我在家里,也有丫鬟与我一同长大,我从来都当她们如同亲姐妹般,从小吃玩都在一处,也不分什么彼此,不但重话都没有一句,她们的架子,比我倒还大些呢!你们同我放心,我在这里一日,便保你们一日,不过,若是有个万一……………………”侧了头想想,慷慨道:“若是我被赶出宫去,也带你们回西突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