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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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宁将扫好的细屑倒进垃圾处理袋里。她没有吭声,不过,她想知道秦大政的用意,而且她也知道秦大政现在就会把用意说出来。
“我会到法院告桂阳河。”
白茹宁盯着秦大政。秦大政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开。
“秦大政,你在胡闹!”
秦大政装成一点没生气的样子。
“先是无聊,接着是过份,现在是胡闹。——这三种,我看就是人的基本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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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走出门。
街市华灯初上。城市闷热,人流攘攘。大家都想出来纳凉,可是街道尚未散尽白天积蓄下的热量。
秦大政的眼睛特别喜欢瞄着光膀子光小腿的女子。他跟着她们,毫不掩饰,能为她们溜跶上几条街。
前面的女子的大腿转入了一家店面。秦大政抬眼一看,是家发廊。他蹩了进去。
“请问先生要洗发还是理发?”
秦大政直愣愣地盯着问他话的女子。她不是他跟踪进来的那个女子,不过他也顾不得她们谁是谁了。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女子并不生气。“急火攻心要生病的,先生。”
“你是说得一种叫做痛快的病?”
9
“是我,桂市长,前天的事,很抱歉。”当桂阳河提起话筒时,白茹宁说。
前天,白茹宁等着桂阳河的电话,桂阳河等着白茹宁的电话,但他们都没有让对方惊喜。桂阳河正在看百顺能源有限公司报告,它想承包全市的液化气供应。桂阳河知道它的老总是本市的一名黑道上的老大,金三勇,他对此人一向反感。他本不必仔细看这份报告,他只要在必要的场合否定掉就行了,可为了给自己的否定找出更有力的根据,他还是耐着性子读下去。因为此事,他现在已经暂时从前天的经历中摆脱出来。前天晚上有一阵子,他想着要是在白茹宁的家中,她的丈夫突然闯进,会有一番什么情景。他倒不是怕,而是担心事情闹得复杂起来,烦。
“我前天想打电话的,可身边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所以……”
“我明白。”
“虽然是有点小意外,可是我还是想……”
他想说他还是想到她的住所看看。可是他现在不得不为此多一点心眼了。前天他的确有点冲动。如果前天他的冲动得以顺畅地实现,他会为自己的激|情而感动。直到现在,他还有点为自己的冲动而自鸣得意。毕竟,一个市长,敢那样做,不次于包法利夫人拐过乡间小道到奸夫家里去的勇气。二十多年前,他在大学读《包法利夫人》,不是因为它是世界名著,也不是因为对福楼拜的简约笔法感兴趣,而是他的一位同学偷偷地告诉他,它是一本有关色欲的书。当时是上午读到这一段的,那一天下午的实验课,他差点闯出大祸。那一天的晚上,他躺在被窝里,做起了梦,梦见包法利夫人步履轻快而慌张,满脸通红地跑到他的家中来找他。还没等梦中的父亲扛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他的Jing液已经火辣辣地溢满了那条他的母亲用化肥袋剪裁缝成的白色裤衩。
“如果……”白茹宁不知要说什么。
“好的。”
桂阳河没等对方要说出什么,就应答了。他对自己的应答很满意。它意味着他对她没有什么好隐瞒,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有点有求必应的暗示。
“我是说……”
“好的。”
电话两头同时传来笑声。
“晚上我请市长喝茶。”白茹宁说。
他听了她叫他市长,并不想纠正。至少在这个阶段,被称为市长,还是有一定心理优势,好像还是性欲的胡椒面,增味增辣增气。
“遵命。”他说。
他说了这个词之后,觉得它有点玩笑的味道。可是既然说出,无以改正。他放下电话筒时,想,是不是用“太好了”,“OK”,“我很高兴能这样”等。可是想了老半天,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他想,可能是官样文章看多了,他对表达自己的微妙感受都显得粗鄙可笑起来。
白茹宁进入茶庄时,有一辆计程车随后也到了茶庄。它的车门打开了,是秦大政,他懒得抬眼看四周、看茶庄的外表,径直跟了过来。
进入茶庄,他远远地看到停车场地那辆桂阳河的座骑:黑色凌志。
“你喜欢喝哪种茶?。”桂阳河问。他打开茶目表,把它递给白茹宁。
“今天可应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呢。我来作庄。”白茹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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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我来过,还是我来吧。以后你自然就熟悉了。老板找过你了吗?”
“找过了。我现在是他们的争夺对象。”
“指哪方面?”桂阳河呵呵一笑。
白茹宁突然明白桂阳河的意思,赧颜低头。
桂阳河向进门来的小姐要了三种茶叶:铁观音,普洱茶和单丛茶。不一会儿,包装精美的茶盒端进来了。桂阳河与白茹宁向小姐道谢。
“要茶道吗?”小姐问。
“不用了。我们自己自会好好品茶。这样好吗?”桂阳河说。
小姐应答一声,识趣地退下。
“你叫我来茶庄,对茶一定了解得很多。”桂阳河说。
“不多。我只是觉得你平常吃的东西太高蛋白了,需要来这里调节一下。”
“谢谢你的关心。平常,你喜欢喝茶?”
“喜欢。”
“可是你的牙齿依旧是那么白洁,你看,我一喝茶,牙齿就没那么幸运。”
白茹宁浅浅一笑。“我只会喝,不懂品。你愿意的话,说点,让我多些见识。”
“我很荣幸,真的。”桂阳河清理了一下思路。“一个幸运的人,得有几样条件,他要出生在大城市里,要有个好家庭,要从小受到好教育,还要碰上一个或几个杰出的老师。你我都不是幸运的人。我出生贫寒,受的教育又不好,否则考上好大学,然后分配到国家部委工作,步子就迈得大多了。你呢,却被发配到八鳌那样的地方,如果你是生在上海,你我可以想象你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好了,好了……首先,茶要有高山的湿润气候,那儿的空气要新鲜,没有污染,其次,茶叶的品种要优良,这也是所谓的阶级血缘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只打洞……说到人,情况就复杂了点,人类社会一个奇妙现象就是凡事都在变,我从一个农民的儿子变成一个市长,你从一个乡下的中学老师变成了科长,而且以后还会变,就像是一个永远也不停止的陀螺,转呀转……对不起……再次,良种还需栽培的悉心照料,最后,茶采下之后,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加工方法。今天就冲这三种好茶,各让你品一品。这是普洱茶,云南的,它一定要在二三月采摘,采摘下来的青绿茶要经过精挑细选,拿茶头发酵、渥堆、陈放,五年之后才有今天这样的品质,你看,颜色、条索、汤色、叶底都是同一种颜色。品一口。今天你就让我当一番招待科长,你来受款待。”
白茹宁怡然领情。
桂阳河又冲了一壶铁观音。
“好,如果把普洱茶比方作大漠孤烟直,铁观音就是青山绿水。像这样上了极高档次的铁观音,一般是在海拔一千米以上的茶园里采摘的。红样铁观音是最好的铁观音。它的采摘比普洱更有意思。金秋时节的下午,少女们纷纷上山,洗净她们的秀手,开始采摘。日落时分,她们就得下山。好茶叶都得经过百里挑一的精选,特别是经过少女的灵眼和秀手的挑选,就更有意思。请喝一口。喝一口,就像是听到了少女们在山上采茶时的笑声。——我听过的,我是在闽北山区长大的孩子,我们那儿产岩茶,比较利,享用它胃肠要经得住磨。”
白茹宁泯了一口,点了点头。
接着,桂阳河冲了单丛。
“这是广东潮汕的单丛茶。这种茶一般称为冬茶。它的采摘时间跟这铁观音在季节上大体一样,只是铁观音在下午采,而单丛要在早上采。太阳爬上山顶之后,昨夜落在茶叶树上的露水被化开了,采茶人才可以开始采摘。”
“也是少女的手?”
“她们的手在这里就派不上用场了。这里要求是另一类的手,少妇的手。”桂阳河字斟句酌地提起少妇一词。白茹宁听得真切,入耳。“让我先尝一下这单丛。这茶一入口,我像是看到你站在山峦上,采摘着单丛,阳光透过茶树,照到你身上。你头戴斗笠,回头一望,正看见我上山看你。可是你对我说,别进茶园,这时男人是不能进来的。”
白茹宁被桂阳河说得如痴如醉。
“这三种茶我一天一类,轮流着喝。算是我的怪癖啊。”桂阳河突然转换了话题。“都安顿好了?”
“什么?是,好了。”
“还对付得过去吧?”
“那地方吵了一点,临近闹市区。不过买东西挺方便。”
“有些事得花点时间。我也想把最好的住房给你,可是事情要做得避人耳目,不至于让上上下下的人议论纷纷。我其实是……”
“市长,我明白。”白茹宁的眼睛一阵红润。“你已经很照顾我了。”
“我想为你做得更多。”
“市长……”
“如果可能,我真想为你建造一座宫殿。”
白茹宁直直地看着桂阳河。
“我知道那座大理石宫殿在这个物质世界上难以建造,可是我愿意把它建造在这里。”桂阳河将右手掌撑开,压在胸膛上。
泪花在白茹宁的眼里闪动。
白茹宁的手机突然呼叫起来。白茹宁从提包里掏出手机,关掉它。
有人敲门。小姐进来。
“对不起,女士,门外有人要见你。”
白茹宁在看一眼桂阳河眼睛时,掠过一丝惊异。白茹宁看到桂阳河的眼里露出一丝不解之情。她站起身,随着小姐出去。
“这位先生找你。”小姐说完,一欠身,走开了。
白茹宁没有说话,她走了几步,过了转角,看到一间没有客人的房间,走进去。
“你在跟踪我。”白茹宁眼望窗外。
“我的老婆身处危险之中,我来救驾。”
“我很安全。请你走吧,不要打扰。”
“打扰什么?”
“谈话,工作,随你怎么想。”白茹宁很不耐烦。
“转过脸来,白茹宁,我可不能将我的老婆拱手相让。她不是什么人想要就可以要的。我可以了解我老婆所做的一切,婚姻法给了我这权利。”
“我让你走开。”
“让我没脸没面滚蛋?”
白茹宁冷静下来。
“我请你回家,好不好?”
“跟我一块走吧。我们打的回去。”
“你不要这样为难我,秦大政。”
“的确不好,搅了你的良辰美景。十五分钟后,你不回去,我就冲进那个茶房。我说到做到。”
“你真是个无赖。”
“因为你骂我,扣掉十分钟。去吧。五分钟,我看你能做什么。”
白茹宁从秦大政的身边走过。秦大政得意地看了白茹宁一眼。
白茹宁在她与桂阳河品茶的茶房门口停了片刻,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秦大政远远地观察,嘴角动了动,不知是喜还是怒。
“要紧的事吗?”见推门进来的白茹宁,桂阳河站了起来,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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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的一个同学得了急性胃溃疡,正在市医院,我得马上过去看看。对不起,市长,晚上是我请你过来喝茶的,末了,倒是我扫了你的兴。”
“你叫车了吗?”
“没有。我打计程车。”
“我带你过去。”
“真的不必了。”
“你说话这么见外……”
“真的——不必。”
“听你的。”
走到门边,正要开门之际,白茹宁转过身突然抱住桂阳河,把头埋进他的胸口。
桂阳河抽出已经插进裤袋里的手,臂膀从白茹宁紧箍的手臂中慢慢地抽取出来。他捧起白茹宁的脸,见她的脸上挂着脸水。
“怎么啦?”桂阳河问。
“没什么。”
桂阳河正想狂吻白茹宁,白茹宁轻轻推开了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找个时间。”
“我很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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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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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晖的出现,在市建委引起了不小的心理震动。特别是当他们了解到,她是一个上海姑娘,是个硕士研究生,是个飘然而至又将很快飘然而去的美丽精灵时,更是如此。她有着大都市女孩见多识广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