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周松林拿手指了指王思宇,脸上现出无奈之色,叹气道:“你啊,什么时候都是这个德行,没半点正经,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当那个科长,再打磨个三五年才好,省得你哪天得意忘形,跌个大跟头。”
王思宇嘿嘿笑了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道:“我也就是在您面前才能放松些,在外面当然不敢乱说话,喝醉了都要假装清醒。”
周松林微微一笑,没有做声,转身回到座位上,闭着眼睛坐在转椅上,轻轻摇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正色道:“你小子少打埋伏,这趟怕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王思宇‘嗯’了一声,呻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从兜里摸出烟来,走过去,递给周松林,帮他点上,自己也夹着烟,低头点上火,皱着眉头吸上一口,向门外瞥了一眼,便压低声音道:“这次是下来钓鱼的。”
周松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右手轻轻地拍打着转椅,摇头道:“钓鱼?你说得倒是轻巧,鱼要是足够大,钓鱼的人就很容易被拖到水里,哪个是鱼,哪个是钓鱼的人,那要依实力来定,青州官场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这里边水深着呢,你也不怕淹着。”
王思宇见他说得严重,也不禁心中一沉,皱着眉头道:“真有那么严重?”
周松林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缓缓睁开眼睛,盯了王思宇一眼,低声道:“龚汉潮这个人不简单,这几年告他的人不少,可他依然牢牢占着建委主任的位置,做事独断专行,连分管副市长也不放在眼里,他后面站着张阳书记,家里还有黑道背景,官商两界都忌惮他三分,在青州这边办案,没有张阳点头,哪里是那么好查的,况且,魏明伦在前段时间的书记碰头会上已经走露了风声,估计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王思宇低头沉思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这案子阻力不小,按理说,省纪委交办的案件,作为下级纪检部门,青州市纪委是一定要彻查的,可魏明伦到现在都不敢签字,市里一直没有立案,硬是拖了三个月,可见张阳书记给他施加了多大的压力,正因为这样,我们省纪委才会直接介入,不管怎么样,这是我办的第一个案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把龚汉潮射下马来,我没法回去和上面交代。”
周松林抱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眺望远方,摇头道:“你看到的只是一方面,魏明伦有省纪委的批文,这是分量很重的砝码,有了它,魏明伦足以在书记办公会上向张阳书记施压,但他当时的态度很暧昧,并没有据理力争,这就说明他本人也心存顾忌,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里面牵扯到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如果我估计得没错,龚汉潮要是出了问题,很可能会拉下来一批人,搞不好,青州官场会出现一场规模不小的政治地震。”
王思宇微微一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色变得沉静下来,半晌没有说话,王思宇在来之前,也知道这案子恐怕不太好办,但没有把事情考虑得这么严重,周松林的这番警告,显然不是危言耸听,周老爷子在青州官场上打拼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他,他虽然大半时间都在韬光养晦,极少出手,但其城府极深,目光如炬,自然比自己看得深远,但没办法,在其位谋其事,既然案子已经接下来了,就得成功办下来。
似乎是猜到了王思宇的心思,周松林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喟然道:“小宇,这次办案,你一定要把握住案件主线,不要牵涉太广,争取速战速决,凡是牵连到其他干部,都推给市纪委去办,千万记着小心谨慎,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把一个人逼急了也许没什么,把一群人逼急了,那就容易出大问题,假如他们中有人不按规则出牌,你就很危险了,省纪委的领导是站在高处看问题,虽然有远见,但他们并不了解下面的实际情况,否则,也不会在没有平衡好各方关系之前,就贸然派你下来,万一捅了大篓子,搞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恐怕板子还要打到你的屁股上。”
王思宇笑了笑,点头道:“老爷子,您不必担心,我清楚该怎么做,依我看,要是真能搞出大动静来,倒也不是坏事。”
周松林深深地瞥了王思宇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大声冲门外喊道:“杜峰,你过来下。”
杜峰听到召唤,赶忙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快步推门进来,走到周松林身边,周松林低头向他耳语几句,杜峰便匆匆地走了出去,周松林走回办公桌后,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张半旧的名片来,递给王思宇道:“这个人你可以抽空去见见,他叫陆禹山,以前是建委分管规划与开发的副主任,因为和龚汉潮斗得厉害,结果被打击报复,提前退了下来,估计他对龚汉潮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案子拖了三个月,这么久的时间,举报信上反应的问题很可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必须另外拓展办案思路,重新确定办案方向。”
“老爷子,您这也太专业了点!”王思宇开始大拍马屁,微笑着接过名片,低头瞄了一眼,便放到随身携带的夹包里,两人又闲扯了些轻松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周松林便把话题转到女儿周媛身上来,只说自己现在年纪大了,总惦记着抱个孙子,可惜媛媛那丫头,现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交,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王思宇摸着鼻子笑了笑,摇头道:“老爷子,您倒是贪心,刚刚和周老师修复好关系,就惦记起抱孙子来了,有些事情自然要慢慢来,太着急了总是不成的。”
周松林听后微微一笑,坐在靠背椅上闭目养神,过了半晌,才轻轻叹息道:“媛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冰冰的,也不见她露出一点笑模样,真是让人担心啊。”
王思宇沉吟良久,眉头轻轻抖了抖,眼前又浮现出那位冰山美人,便在心底打起娶个老师做老婆的主意来,他坐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却见周松林在埋头办文,王思宇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悠一会,半个小时后,杜峰从外面进来,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递给周松林后退了出去。
周松林这当口已经处理完一堆文件,他把档案袋丢在办公桌上,叹气道:“这些都是压下来的一些举报材料的复印件,你可以拿去看看,另外,办案时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第一时间打电话找杜峰,但不要到我办公室里来,免得授人以柄,今天晚上我去趟项市长家,争取得到他的支持,在常委会上再施加些压力,为你创造些宽松的办案条件,但是,你们要处处小心,一切都要以安全为重,这是大前提。”
王思宇点点头,从夹包里掏出两瓶胃药,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取过档案袋,拉开房门,默默地退了出去,心里沉甸甸的,他隐隐觉得此行祸福难料,自己这枚从玉州飞回的棋子,有可能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第四十五章 博弈青州 三(第一更)
回到青州市政府招待所里,王思宇将举报材料交给老黄和程刚,让他们进行细致分析,自己则走回房间,洗了把脸后,便坐在沙发上,从夹包里掏出那张半旧的名片,拨通了原青州市建委副主任陆禹山的电话,要想调查一个人,肯定是先找他的对头,而不是朋友。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软绵绵的,搞得王思宇脊背直冒凉风,两人聊了几句后,那人却说老陆在退休之后卖了房子,把家搬到外地去了,他只是买了陆禹山的房子,并不清楚他现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不过据他了解,老陆自从搬家后,就再回过青州。
挂断电话后,王思宇沏了杯茶,就给邓华安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自己已经到了青州,并且有急事和他商量,在说了陆禹山的事情后,王思宇便约了时间,晚上到茶馆见面,两人聊了一会,程刚便兴冲冲地敲门进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封检举材料,大声地向王思宇汇报道:“主任,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王思宇笑了笑,拿手捂住手机听筒,冲他低声道:“你先别跟我讲,先去和老黄去说,这次之所以带你出来,不为别的,就是让老黄带带你,你要虚心拜他为师,案子上的事情让老黄来和我说,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只有一样,就是好好跟着他学习如何办案,这期间要多问少说,明白了吗?”
程刚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头,过了半晌,才嗫嗫道:“明白了主任,我这就去向老黄讨教。”
王思宇微微皱眉,摇头道:“程刚啊,都让你拜他为师了,怎么还叫人家老黄呢,就你这态度,能学到什么?带你出来真是个错误!”
程刚赶忙吐了下舌头,悄悄地转身退了出去,王思宇见他带上门,不禁举起手机,微微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懂得尊师重道。”
手机那端的邓华安听后哈哈大笑,伸手拎着腰带往裤腰上提了提,叹气道:“我说小宇啊,你才多大啊,怎么说起话来还老气横秋的。”
王思宇摸着鼻子嘿嘿地笑了笑,便压低声音道:“还有啊,我这次回来的事情不要张扬,谁都别讲,听到没,等天擦黑你再过来,咱俩政府招待所门口见……”
程刚在出了房门之后,心里兀自有些不服气,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拿着那封检举信的复印件又仔细地看了又看,总觉得新来的主任没有重视他,不禁有些气闷,便皱着眉头进了隔壁房间,站到正专心拖地的老黄面前,递过手中的材料,轻声道:“黄叔,你瞧瞧,这条线索怎么样?”
老黄有些诧异地抬眼瞄了他一眼,便‘嗯’了一声,把拖布放下,接过检举材料,慢吞吞地从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后在材料上扫了几眼,就把材料丢给他,摘下老花镜,叠好后放进衣兜里,摇头道:“没用,就算查实了也容易推诿责任,费力不讨好的活咱别干,你还是再去找找,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
程刚满心期待,没料到落得这个结果,他不禁大受打击,抬手抓抓脑袋,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捧着一叠材料专心看了起来,老黄瞥了他一眼,便拿着拖布走过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程刚忙把脚抬起来,仍拿着材料猛看,过了半晌,眼角的余光才落在那拖布上,心里不禁纳闷起来,这招待所有做卫生的啊,这老黄怎么还握着拖布没完没了地擦啊,转念一想,就觉得是习惯使然,老黄这是在办公室做久了,出来后一时不适应,没转换好角色。
想到这,他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只笑了几声,忽地想起王思宇刚才讲的话,这才醒悟过来,赶忙把材料丢到一边,匆匆站起,一把抢过老黄手里的拖布,连声道:“黄叔,你腿脚不利索,以后这拖地的活由我干,今后我就是您徒弟了,回头您教我两手破案的功夫吧。”
老黄嘿嘿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来回扭了扭腰,叹气道:“咱们这位主任,还真是不简单啊。”
程刚愣了下,瞪大了眼珠子道:“黄叔,够邪门的啊,你怎么知道是主任说的?”
老黄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端着茶水喝上一口,才轻声道:“你叫了我半年的老黄,刚从那间屋里出来,就改口叫黄叔,我当然知道是谁提醒你的了,臭小子,拖地去吧。”
程刚笑嘻嘻地拖起地来,老黄从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后仔细地看起材料来,不时拿笔在黑皮本子上画起一个个三角形来,程刚拖了地,走到他身边,蹲在地上,看着上面复杂的箭头与三角形,有些发懵,心里迷惑不解,却不敢说话,怕打断老黄的思路,直到老黄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他才从旁边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帮忙点上,指着本子诧异地道:“黄叔,你画的是什么图啊,怎么跟他们做的案情分析图不一样啊。”
老黄白了他一眼,吸上一口烟,跷起二郎腿道:“我这是野路子,说了你也不明白。”
说完后,老黄抬手指了指茶杯,程刚便哭丧着脸,把茶叶换掉,拿着热水壶为老黄沏上茶水,蹲在一旁仔细地观察起来。
天擦黑后,老黄带着程刚在房间里画三角形,王思宇戴上墨镜下了楼,来到招待所门外,等了不到五分钟,就见邓华安开着警车赶了过来,两人在门口来了个熊抱,王思宇便拉开车门,上了警车,坐在副驾驶位上,邓华安开车来到市里的一家幽静的茶馆,两人进了包房以后,老邓上下打量了王思宇两眼,不禁嘿嘿笑道:“你们省纪委查案咋比我们搞刑侦的还夸张啊,墨镜都戴上了,用不用给你弄一副假胡子贴上?我那还有假发,赶明儿都给你带来。”
“去你的,哪那么多废话。”王思宇摘下墨镜,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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