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陈富贵忙笑着说:“王书记太忙,我们不敢打扰,就在院子里等了几分钟。”
王思宇半开玩笑地道:“陈书记,新竹乡长,下次记得提前打电话,不要搞突然袭击嘛。”
毛新竹带头笑了起来,虽然看不太真切,但王思宇还是能够感受得到,这些人的笑容有些夸张,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自己再年轻几岁,也是县委副书记,对方的眼里只有官阶上的差距,别说在县城了,即便是在省里,五十岁的处长见到三十几岁的厅长,一样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说法,可不是随便叫出来的。
笑声停后,陈富贵上前一步,搓手道:“王书记批评的对,我们是到县里办事,顺便过来探望下王书记。”
王思宇见他冻得鼻尖发红,其他人也都不时地打着寒战,就笑了笑,点头道:“走吧,别站在院子里挨冻了,都进屋吧。”
众人随着王思宇进了正房,打开灯后,众人在客厅的布衣沙发上坐下,王思宇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时,却发现已经停电关机了,他换了电池才回过味来,恐怕是冤枉了这几个人,他们来之前肯定是打过电话的,只是因为自己的手机关机,才没有联系上,琢磨着陈富贵之前的异样表情,王思宇就渐渐回过味来了,西山县的色。情娱乐业很是发达,晚上洗头房足疗按摩中心等地方门庭若市,自己这么晚才回来,对方难免会生出别的想法,陈富贵估计是心有顾忌,这才没有当场点破。
他到卫生间洗了手,回来后给众人倒了茶,就坐到对面的真皮上,打听下了大王乡的情况,又对大王乡的发展规划提了些建议,和大伙闲聊了十几分钟,王思宇就觉得眼皮有些沉,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脑门,毛新竹与陈富贵迅速交换了下眼神,赶忙站起来道:“王书记,我们晚上急着赶回去,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还请王书记有空的时候,到大王乡去转转,指导下我们的工作。”
王思宇起身笑道:“好啊,看来新竹乡长还惦记着找我打麻将,要把上次的损失在牌桌上弥补回来,是不是啊?”
大伙听了,就又是一阵哄笑,毛新竹笑着道:“王书记的酒量和牌技都是第一流的,我是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王思宇笑着摆手道:“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最多下次我放放水好了。”
几个人站在门口最后寒暄几句,毛新竹就轻声道:“王书记,知道您不喜欢别人送礼,我们就只带了些蔬菜和猪肉,都给您放在菜窖里了。”
王思宇微微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我这还有菜窖吗,倒没有注意。”
毛新竹笑着说:“在西墙根那,上面铺着木板,打开一看,好家伙,足有三米深,能当蓄水池用了,里面都砌成砖,抹了灰,搞得很像样。”
王思宇不以为意,笑了笑,点头道:“这家主人原来是开药店的,那地窖估计是有别的用途吧,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拿那些东西来,我这就一个人,很少开伙,都在外面买着吃。”
毛新竹却笑着说:“东西不多,就是大王乡群众的一点心意,王书记就不要客气了。”
王思宇就拿手指着他对众人道:“新竹乡长不像话,送礼都打着人民群众的旗号,这要是让乡民们知道,又要捆了你们去游街了,到时候我可不再管了。”
听到王思宇提到过去的糗事,陈富贵与毛新竹都是面上一红,陈富贵忙拱手道:“王书记,您就行行好吧,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按照您的指示,我们乡政府的食堂可都吃了一个多月的土豆了。”
王思宇哈哈一笑,摆手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就不信你们食堂的大师傅没在土豆里放牛肉。”
毛新竹愁眉苦脸地道:“王书记,牛肉吃多了也不舒服啊。”
众人笑着走向车边,都依次上了面包车,王思宇送到大门口,见面包车开出巷子,才关上大门,回到屋子里面,洗过澡后躺在床上,给张倩影打了电话,两人躺在被窝里煲起电话粥来,在耍了一阵流氓之后,只觉得周身舒泰,手机未关,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洗漱完毕,锁了门,王思宇夹着包走到院子里,瞄见侧墙上立着的梯子,忽地想起昨晚菜窖的事情来,就信步走到西墙根,弯腰掀开木板,倒吓了一跳,只见菜窖的确很深,底下摆了不少蔬菜,三面都整整齐齐地码了六层白菜,土豆堆成了一座小山,中间还放着五六个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另一侧则码了三头屠宰过的整猪,每头都有二百斤上下,毛都已经褪得干净,露出粉红色的肉皮来,上面还扣着一个大大的‘检’字。
王思宇立时觉得头痛,他当初穷得要命时都不肯收受礼品,现在已经有了几百万的身家,更不会触碰雷区,昨晚上看他们坐面包车来的,以为只带了一两袋子蔬菜来,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刚才忽然感到奇怪,那点东西怎么会丢到菜窖里,这才过来看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送来这么多,这已经超过他所能接受的底线了,必须要打电话退回去。
王思宇皱着眉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找出毛新竹的号码,拨过去后,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臭骂,“毛新竹,你们大王乡的干部怎么回事,居然送这么多的东西来,真是太不像话了,赶快给我拉回去,不然我直接让纪委的人收走。”
毛新竹也慌了神,赶忙解释道:“王书记,您别生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谢您帮我们解决了上次的坑农问题,这才送点东西来,菜是我们乡干部种的,没放化肥没打药,都是人工除草,那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猪也是自家养的,也没用过饲料添加剂,大伙是诚心感谢您……”
“你们这不是在感谢我,这是在害我!”王思宇打断了他的话,低声呵斥道:“我再说一遍,东西必须拉走,这事没商量的余地。”
毛新竹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道:“王书记,其实您根本不必发那么大的火,每到年底我们都会给县里领导送些蔬菜猪肉,今年早了些,是怕和别的乡撞到一起,让领导的面上过不去,昨晚是用大车拉来的,各家都送过了,我见您这菜窖还挺大,就让他们多卸了点,您这要是退回来,传到其他领导的耳朵里,我们可就难做人了,他们脸上也没有光彩啊。”
王思宇皱了皱眉,沉吟道:“既然这样,新竹啊,我也不难为你,但这些东西就算我买下来的,你估算下价格,回头我让嘉群给你把钱送去。”
毛新竹见王思宇的口气强硬,没有办法,只好呐呐道:“王书记,那也只能这样了,您也别让钟秘书来回跑了,我下周还要去县里开会,到时候去您那去取吧,这些东西就按三百元的价格卖给您。”
王思宇叹了口气,摇头道:“三百元?我看只那三头猪就过得过四千了,算了,等你来了再说吧,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下次再敢带东西登我的家门,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连人带东西都给你丢出去。”
毛新竹没有办法,只好挠头苦笑道:“王书记,我记住了,下次再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王思宇这才挂了电话,把地窖的木板放好,驾车去吃了早餐,赶到县委大院的时候,恰巧见常务副县长马君寒开车过来,两人站在车边闲聊了一会,王思宇打听了他与咸风化工厂的谈判情况。
马君寒摆手道:“没谈拢,对方也讲实话了,和开发区老田的争执不过是个引子,除非县里再给免税政策,否则他们是一定要走的。”
王思宇皱眉道:“这家企业也太不像话了,当初就不该把政策放得这么低,让人钻了空子,污染了环境不说,圈了钱走人,对发展地方经济根本起不到正面作用。”
马君寒笑了笑,低声道:“王书记,你大概还不知道,咸风化工厂当初根本没有经过严格的环保审批就直接开工了,属于违规立项的企业,市环保局先后三次下过停产通知书,都是县委钱书记亲自打电话疏通关系,上面才给开了绿灯,没想到这家公司老板这么没良心,政策用完了就跑路。”
王思宇皱眉道:“这家公司不是海洋书记招来的吗,怎么钱书记会这么上心?”
马君寒诡秘地一笑,摆手道:“那就不清楚了,不过钱书记关心企业家那是远近闻名的。”
王思宇见他话里有话,就笑了笑,岔开话题,与马君寒边走边聊,直到楼下,才各自分开。
进了办公室后,做完卫生,王思宇想起早上的事情,仍然觉得没有消气,便打电话把钟嘉群叫了过来,一番审问之下,果然是钟嘉群被毛新竹缠得没办法,只好泄露了地址,王思宇的心中登时又蹿出一股无名之火,拍着桌子教训了他半晌。
钟嘉群也不争辩,只是束手站在办公桌前,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一声不吭,等王思宇气消了,板着面孔看报纸,他才沏了杯茶送过来,低声道:“王书记,这是乡里的惯例,我们岭溪乡比他们送的还多。”
王思宇把报纸放下,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摆手道:“那些我不管,总之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再把我的住址告诉任何人,记清楚了,是任何人!”
“好的,王书记。”钟嘉群还是第一次见王思宇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王思宇摆了摆手,他才赶忙溜了出去,灰头土脸地回了办公室,刚刚坐到办公桌后,冯晓珊就端了茶杯走过来,她将茶水递过来,关切地道:“钟哥,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钟嘉群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光,才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冯晓珊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啊,别总是熬夜,小心累坏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钟嘉群笑了笑,摇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没有事情,晓珊,你去忙吧。”
直到冯晓珊转身离开,钟嘉群才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杯喃喃道:“秘书不好当,伴君如伴虎啊。”
第四十四章 碰头会 上
下午两点十五分,书记碰头会即将召开,这次会议预定的主要议题是讨论县委组织部提供的一份干部调整方案,人事问题向来都非常敏感,关系到一批干部的切身利益,自然牵扯了许多人的神经,早在几天前,机关里就已经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尤其是在当前,许多机关干部都知道,西山县委硝烟弥漫,一二把手关系日益紧张,各自拉了一批人马明争暗斗,忙得不亦乐乎,这时的人事调整就更加倍受瞩目,假如在这次书记碰头会上,众人达不成妥协,那在第二天的常委会上,就将再次掀起一番唇枪舌剑,按现在常委会的格局来看,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情况,双方倒是实力相当,胜负难料。
西山县委办公楼的小会议室里,委办的两位工作人员分别将水果瓜子和矿泉水摆好,县委办公室主任庄俊勇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觉得屋里的空气有些闷热,便命人把空调的暖风调低了些,又让人打开一扇窗户,通了风。
庄俊勇转过身时,不经意间,瞥到会议桌上的两盆花草已经生了虫子,枯萎的叶子上多出许多小洞,他就皱着眉头令人将花盆撤了下去,换上两盆仙人球,庄俊勇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人悄悄退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五位重量级常委鱼贯而入,县委书记钱雨农居中而坐,他昨天下午去省城玉州开会,今天中午刚刚回来,钱雨农理了发,上面喷了摩丝,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整个人神采奕奕,看起来意气风发,要比以往精神许多。
众人坐好后,钱雨农把皮包放在一边,将西服的扣子解开,摸着头发呻了几口茶,斜眼瞄了曹凤阳一眼,就稍稍转过身子,和坐在右侧的林海洋云山雾罩地聊了起来,曹凤阳似笑非笑地听了几句,就慢吞吞地翻开身前的黑皮本子,拿笔在上面唰唰地记着什么,表情变得阴沉可怕。
组织部长骆智卓将手里的一份材料放在会议桌上后,就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先看了几条短信,便按了关机键,轻轻放在材料旁边,他拧开身前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忽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就站起身来,先关了那扇打开的窗户,接着把空调的暖风调大了些,在空调前站了两分钟,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拉开椅子,正襟危坐,眼角的余光却瞄向斜对面,此刻,一只黑色的签字笔此刻正在王思宇的右手上飞速地旋转着,不时做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动作。
钱雨农在与林海洋天马行空地聊了五六分钟后,就咳嗽了几声,将身子转了回来,目光炯炯地向众人脸上扫去,几个人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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