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
拎着湿淋淋的鱼和菜,她蹬着皮鞋上了三楼。皮鞋和制服是一套的,同是警服的一体,规定要穿的。一进门后,她就换下了家居服。她这人有个毛病,一进家门就一定要换鞋洗脸再换衣服。
关上衣柜的门,屋内听不到一丝的响动。季雨轻轻的叹了口气,开始找儿子。他已经七岁了,但比起同龄的孩子,远远要沉默与暴躁得多。
“小念,小念——”季雨去阳台往院子里朝下看了看。应该是不在。小念不爱跟同院的小朋友玩。她只能又退回到屋内,这个家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生气。
最后在大衣柜里到了他。现在的小念已经不是夏程念了,改了户口之后,他是程念。但孩子并不在乎这个。某些虽然已经模糊的记忆,但留下的长久伤痛,却让他有着夏举一般阴郁的眼神。
就比如他躲在阴暗的衣柜里的回眸一瞥,竟然也让季雨有着短暂的一惊。她曾经看过某本书上说,有自闭倾向的儿童,是挺拒绝人群的。更是会找寻这个黑暗或逼仄,能给他们“安全感”的角落躲起来。
季雨慢慢蹲了下来。她想伸手抚摸孩子的头发,但他倔强的扭过一边:“你不要吵我!”
30岁的季雨眼角已经开始有了小皱纹,最明显的应该是她眼神的疲惫与一次次的不气馁。“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鱼,出来吧。乖。”
她的手拉着孩子的。也许是感受到她手上的茧。程念没有再拒绝推开。然后再随着母亲的手,慢慢的爬了出来。
这是很多单亲家庭的缩影,父或母的艰难打拼,往往也能在心理有缺陷或阴影的孩子心中,赢得特别尊重的地位。
季雨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弥补孩子心理上的伤痛之外,更是要引导他往最正确的方向上前进。
她最后的唯一庆幸之点就是,孩子还没有到真正自闭的地步。但危险的地方恰恰在于已经处在了倾向化的边缘。
比如吃完晚饭后,虽然程念很是主动,也已经养成了习惯之后的洗完了所有的碗。还将母亲手中拖地的拖把抢了过来要自己拖。但当他上厕所要自己导尿的时候,拒绝了季雨的帮忙。
“叩,叩,叩——”
“小念,你需要妈妈的帮忙吗?”
“……”
“小,念……”
“不,不用。”
季雨侧耳附在门边仔细聆听着,这是儿子这一个礼拜以来第三次拒绝她,第五次独立进行的导尿。送他去学校上课是对的。很有可能是同学或老师刺激到了他。也极有可能是学校里的氛围。
不然如从前一样,老在家呆着不玩游戏也不看电视的沉默,也相当的令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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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些器皿被碰倒的声音,季雨的心纠了起来。扶着门框的手,也一动也不敢动。但其后似乎还有儿子懊恼的声音,季雨手指慢慢的弯了下来。
“不用!”似乎是怕门外的季雨闯进来,里面的小人儿率先发出了通牒。
季雨笑了起来。是啊。也应该试着要放手了。尽管她一直还觉得他很小,但实际上他已经长大了。
也或许他的沉默并非是她一直所担心的自闭。极有可能是接了他亲生爸爸或是他叔叔的特质。
“叔叔”?季雨缓缓的垂下手,慢慢的走回沙发。打发电视,冲击自己有些痛的神经。
范增辉打来电话说他事情没办成,没空过来了。说是他买的菜已经叫隔壁同事帮拿过来先了。
以前他老强烈要来家里吃饭,但却总是自己买来许多的菜来做。季雨推不了。
后来也真的有叫同事帮带好多次菜过来。但今天的季雨特别的疲惫,面对门外邻居同事的持续敲门,她选择了沉默。她不想再接受同事们一次又一次暧昧的眼光,
卫生间内的程念也一定听见了。但他亦不会主动开口叫母亲去开门。
门外的人在嘟哝:“怎么没人?孩子也不在。”
“在也不会来跟你这种人说话啦。”
“我这种人怎么了?”
“你这种人啊,只有我才肯要。嘻嘻。”
电视里面的声音,掩盖不了季雨半个小时前听见的那个震撼的声音。“组织正式通知你,夏冰与夏磊越狱了。对于个人防范工作的准备,你对组织有什么要求没有?”
“……暂时还没有。”
电视里面她最爱看的科教频道,刚刚好正在讲一个关于越狱的专题节目。季雨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
“逃犯也可以冠之以伟大的名义,是因为越狱这项高风险的职业随时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艰难选择,并且只有具备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一颗勇敢的心,才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史上最伟大的那些逃犯,净是些符合金龟婿标准的家伙。Michael Scofield的帅气,帅得太过分啦,而且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暴徒,都比窦娥还冤。为此,哪怕下一秒就是生命的尽头,也要翻越高耸的监墙,也要飘泊广阔的海域,也要纵身陡峭的悬崖,也不停止逃亡的脚步……”
“妈,你怎么了?”好不容易才从厕所里面出来的程念,一出来就看到老妈有些怔忡失神有表情。
季雨顺手关掉了电视。“没……事。阿念,我有事要跟你说。”
刚拉完的程念,扶着沙发有些艰难的坐了下来。季雨丢掉遥控器过来扶他。程念本想甩开的。但季雨坚持。
她的眼睛很明亮。刚刚的困难,似乎在面对支撑儿子的对候,又有了勇气。
其实她可怜儿子,也更加要求他独立。在外面的时候,她是绝不会扶他的。所以她常常鼓励他出去。他可以活得比健康人更勇敢。而且,是可以治好的。
程念看着她,很认真。
“我们……要去北京。”
“为什么?”
“……好,妈妈告诉你。尽管你只有七岁,妈妈认为你有知道的权利。这件事,以后也瞒不了你,更需要你的配合……治疗。”
孩子的眼睛眨了眨。身体一动未动。外面的风吹进来,将窗边的紫色风铃刮得叮当作响。平时听上去那般好听的声音,现在却孤单寂寞。
“上个月去昆明的复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季雨很想咬一下嘴唇,但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每一步迟疑,都是在打击孩子与自己的勇气。
“已经确诊,白血病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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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一来,风铃差点被吹飞似的夸张大响。窗也被来回打吹。窗帘撩起来的室内,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再没有一句多话。
季雨知道自己有了种医生般的残忍。或许当初在医院里,让她痛哭流泪的医生,不知该如何劝她亦是这种境况。但绝不相同的是,无论前方有多难,她都一定会陪儿子走下去。
“阿念,我会陪着你。你要勇敢。手术,会很痛!”
前期的多次检查中,他俨然已经明白了‘白血病’,这三个字的含义。孩子毕竟还太小。一下竟然不知说什么。“我……你……”
季雨拉过他的手。表情动容:“别怕。会过去的。你的路还很长,很长。”
程念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除了有病之外,有着比母亲还要白皙的肌肤。但也因为曾常被同学欺负。但是继承了妈妈那种倔强拼死的性格,打起架来输阵不输势。
他皱着眉头问道:“那,你的钱,还够吗?”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季雨很怕自己当着孩子的面哭起来。于是楼过他,挨着他小小的颈,拼命点头道:“够,够,够!”不够也要想办法凑啊。
“那,我们去北京干什么?”
“去,找你爷爷。”
“我,有爷……爷?”
“是。我们找他讨要骨髓。”
季雨的骨髓不合适,孩子的直系亲属只剩下北京的爷爷奶奶了。只是她不懂他们,愿不愿意给。
后来,孩子一句话就再也没有说过。毫无表情的进了房间。季雨只能关切的看着他的背影却无能为力。
晚上,孩子先睡了。季雨也正准备上床的时候,范增辉来了。
她不想给他进门的。但他执意,而且她觉得也应该把话说清楚。不能再给他希望了。
暗暗的客厅里,两个大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怎么又做这么少的菜。阿念也需要吃啊。你看看你,都像营养不良了。幸好,我拿了水果来……”
“虽然少,但我们自己会买。真的,最后一次。以后你别来了。”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唉,我也算是看开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守着阿念我也满足了。”
“哎呀,所以你才更需要我帮你啊。”
“不需要!”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说都不听呢?你已经不年轻啦,我们都不年轻啦。还有伤……”
“所以,你还可以多种选择。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
“真要去北京,小念的病?”
“嗯。一定要去骨髓。”
“我,这边……,现在脱不开身。不能晚点去吗?”范增辉刚刚升上的副处。到处忙着打点与结识人。
季雨奇怪的看着他。
范增辉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是还想着夏冰那小子吧?”
“怎么说话的你!怎么可能——”她显然是有了些怒气。
“那你这么急着否认干嘛!”
“你少有的激动。”
“我觉得你还少有的伶牙俐齿呢。”
“我只是……不想让小念知道。”
“你瞒得了他多久。”
“你又能……欺骗你自己,多久?”季雨勇敢的盯着范增辉看。
他拉着她的手,真诚的说:“这些话我想说很久了。你在窗口边桂紫风铃。还老看英语电影与原版书籍,特别关注英国。说是想让小念学好英语。他现在才几岁啊。你放不下他我可以理解。你先别急着否认,让我把话说完。你们毕竟好过……你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所以我劝你还是得好好想清楚。慢慢放下来也不迟。以前是我逼着结婚……太急了。虽然说是为小念好。一小半原因吧。但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吗?至少让我陪着你去北京吧。”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但,不是现在。”
季雨挥一挥手,没有让他说下去。“你走吧。我困了。”
如果现在开口,如何挽留? 如果现在开口,如何挽留?(一)
北上。
一路绿树葱葱,到满天黄沙,再广阔的平原。。。。。。
然后,是京城。
一路上的时候,季雨抱着熟睡的儿子,只坐在床边边上。
本来她是想只买硬座的票的,要省些钱。但是这一段漫长的路程,带着儿子。她还是买了卧铺,让儿子睡。
现在他躺着,她扶着他软软的头发。看着他越来越像她的眉与鼻,心中酸酸的。
特别是京城的那个大家庭,还有她害死他们家的两个儿子。。。。。。
三年前季雨在伊拉密室里发现那个惊天的秘密的时候,夏举闯了进来。
她并不惊恐于被发现,而是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那个事实!
那个她一直在照片里看到的人——她的父亲。她名义上的所谓父亲。正在以遗像的姿态,并且尊敬的供奉着。
牌位上清晰而明确的称呼以及落款,宣誓着她曾与她的两位“哥哥”上过床!
活到这么大,她的手从未这样抖过。季雨很明确的知道,她手上已经有三块玉了。她自己本身的一块,在贵阳聂叔叔那儿。夏冰的给她的一块,还有夏举的一块。
浑身冰凉的她,顾不上夏举对她猜忌的眼光,还有那即将到来的最后决战。
夏举想抢回她手上的资料,更想知道她是如何进到这间需要密码与他和夏冰指纹与眼膜印的密室里的。
季雨抢回的同时,扯下她脖子的那块玉,迎着光,加上时间紧,她看不清那玉里面的字,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的眼睛已经发红,或许杀意不够,但已经相当够冷了。
。。。。。。
冷冷的风吹得路边的树叶刮动得厉害。季雨扶着儿子的头发,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巨大动静。满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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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回忆就让她这么的不舒服,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闯过来的。
。。。。。。
当时她连声质问夏举,牌位上的老人是不是就是他的父亲。尽管季雨后来想起来了夏举是收养的,但是仍然不能排除她与夏冰那些。。。。。。
他们当时大吵的那一架,夏举怀疑她借由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为她已经成功打开保险柜,拿到他平生最为在意的那些东西。他多年的心血,夏家全部的未来。。。。。。
夏举开枪了,季雨开枪了,杀来到的范增辉也开枪了。
夏举的枪打对的是范增辉,季雨指向的是夏举,但正中夏举要害的却是范的子弹。
但夏举并没有立即死去,他想质问季雨许多问题。有关爱情的,有关她的欲望和目的的。。。。。。
但来不及对上想保护女人的范增辉的攻击,敌不上还要一心想要他的命的王大鸟!
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这一幕,都恰恰好融进了刚刚才杀到的夏冰与夏磊的眼中!
季雨逃是逃掉了,在王大鸟与范增辉的帮助与掩护之下。就连夏冰与夏磊联手都没能拦得住他们。
是,这也是她的策略之一。先调虎离山,在虚实探访引他们以为这边真的很危险。愿来则来。
他们不来也罢。来了也更好。一锅端掉!
由此,姓夏的谁不恨她?
她或许很难忘得记夏举缓缓倒地时面对着她那目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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