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





然后,它再慢慢的往回倒车。
季雨这下也注意到了,车上的人在慢慢的后退中,似乎盯着他们的背影和仪态看了很久,这才停住。
然后,车门打开,车上似乎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逆着光,季雨睁着眼睛,只看得到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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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靠近,步伐略有些许迟疑。
那把有些冷淡的声音,不是很熟悉,确实她久违了五年的:“季……雨,是你?”
如何现在开口,如何挽留? 要她的一双手
破败的郊外,有一处高高的垃圾山,再过去,便是更为人迹罕至的荒山上。
好几座废山连成片,越往后越大。山脚处有由于倒着建筑垃圾而被熏得枯黄的植物,再往上走,山里面的更深处,有一条并不平坦,凡是足够一辆卡车勉强进山的路。越往山里走,数目就越发茂盛。
但是路边是不是出现的工厂垃圾,还有某些已经废弃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泥房,都显示着这里曾经是作为加工厂或者是某些地下工厂的制作地。
有些屋子四周地面被熏得乌黑,有些是周围的植物已被污染得变种,而在这散落着的各个废屋中,都早已没有了人。
恰恰是在中部的一座山里,高处的一座较大的废旧仓库中,最近迎来了两位醒来的客人。
这是一个或许曾经是做油漆的工厂,规模可见,但是现在也就只剩下了一些骨架而已。
工厂虽然地处山腰中部,但是隐蔽的位置极好,且居高住远,上山的三面尽收眼底。再穿过仓库好几处的旧房子,背后有一条小河可以通往外面。
进入仓库,到处都是垃圾已经杂乱扔着,都已经布满厚厚的灰尘。
一间昏暗的小屋里,夏冰躬着身子,低着头,正专心致志的磨着手上的刀。
刀其实已经锃亮,刀刃处更是坚如磐石,削铁如泥。夏冰将它慢慢举起,用指腹缓缓摩挲时,阳光从他背后照来,将刀锋照的刺眼,更可以见到他的眼神之中的阴翳,背着光。
他的体型变得非常的结实和壮硕,不同于以前的精瘦,在看守所重牢间呆的这两年,打的架甚至比他以前所有的累积起来都还要更多
身上的体格也由于长时间的“锻炼”,越发发达,伤痕不少,但是穿上衣服来看,仍旧是好身材。只不过,那张开始爬有沧桑的脸,却再也骗不了人了。
而那双眼睛里的执着、坚定、阴霾,显示着这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一个废旧的工厂,一个废旧的仓库,外面则是高草遍生的荒地,一有外人马上就容易看得清楚。
而仓库内废旧的机器胡乱的堆放着,却是他们精心准备好的曲折的“道路”。逃犯总还是害怕一种东西叫做追捕。
工厂其实是有地下室的,更有地下通道通往500米开外的水路。选择此处,他们也是颇费心思。
实际上已经“蜗居”了一段时间了,追随某个人的脚步。
夏冰有空的时候会去外面转转,更多的时候,他是去“看”某个人的。
夏磊则忙着联系跑路的事宜。买装备,车子,护照,新的身份。也幸亏最近没有什么大的节日或者庆典活动,不然京城又要检查严厉起来了。
外面破旧的铁大门“咯吱”发出几声难听的拉扯声,夏冰被是坐在一个脚架下,立刻警觉的转头从细缝间看去,手也立即迅速的扶上了腰间的枪。
逆着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夏冰确认后转回了脸,夏磊提着一袋食物从外面走进来。
“哥。”他扔过来一堆进行买好的热饭和熟食,还有汤,“真不懂你天天磨来磨去做什么?已经够得了,好吧!”
夏磊啃鸡腿的时候,夏冰默默的把刀子收进了自己的裤管,那是一道很保险的装置。
看着弟弟安心,吃得很香的样子,夏冰也是挺欣慰的。很像自己几年前年轻的样子,做事有冲劲,生活有盼想。
盼想……夏冰的头慢慢低了一点,地上有一潭污水,恰恰映出他已经被晒得有些黄的肌肤,很是结实。
这样的弟弟又怎么会明白,这把刀已经陪过他走过太多的年头,很多个晚上,夏冰都是拿出这把刀来陪着自己睡觉。有时间,会看着外面的月亮,默默的想着它原来的主人……
“看什么看,看我就会饱啊!”,夏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再扔过来一听啤酒,然后又叫道:“啊,算了,你做大事前不喝的,我自己喝好了。”然后再丢过来两听百事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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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用刚刚擦过刀的同一个地方,磨着可乐外包装上还停留着的气泡。终于开口道:“你刚刚又开得很快。”
夏磊正在跟鸡腿的最核心位置拼杀,只得“呜呜”的回他,“要什么紧,我现在可比你手熟多了。”
夏冰不再说话,慢慢的打开食盒,取出弟弟为了照顾自己已经不再完整的内脏而特地跑远路去买的这些精美的,热的食材,还有那罐子极其有营养的汤。
夏磊用旁边的抹布胡乱一抹,慢慢蹲到夏冰面前,抬头看他,“哥,对不起。”
夏冰吃起第一口饭,那缓慢的动作,仍旧是保持着以前的冷静和从容,尽管他的左手因为曾经保护弟弟而打架导致几乎废掉而无力。
但是这不影响他做事,反而让他更加冷静无比。
夏磊倒是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夏冰的腿管处。
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夏冰刚刚洗澡回来,随意擦擦头发后一跃上床,习惯性的想从枕头下摸出刚刚的那把军刀,却发现,没有。
再一看,他对面的那铺同样是高低床的下铺,没有人。
一丝复杂的眼光从他眼中迅速闪过即消失。
夏冰快步的走出复杂而曲折的仓库。
远处的荒山,脚下湿泞的河边泥路,还有草堆中叫个不停的虫类,都提示着这是一片多么郊区的土地。
小河波光粼粼的美丽景象,夏冰即使就走在河边也没有一点心思欣赏。
他的脚步很急,许多小石子不时地被他踢飞,也有些许锋利的,刺着脚。
但是他不以为意,反而跑得更快,他要挽回的,不只是一段过去。
河滩其实有很多垃圾,也有许多废瓶子之类的物品堆着。远远的就看到夏磊蹲着,正在用力的刨着什么。
夏冰倒是无比的希望用的是他的那把刀子,于是脚下生了风似的,跑了起来。
当清楚的看到夏磊手中拿的正是那把刀子的时候,夏冰松了一口气。
他喘着大气慢慢走近时,夏磊站了起来。
两兄弟不必多说,河边静静的对看着,只有浅浅的溪水,淙淙的流过。河面总是泛着漂亮的亮光,不过,男人并不在意。
夏磊的身子骨当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单薄,盯着夏冰的眼神里面,正有着夏冰曾经熟悉的过的东西在里面出现。
这是一种叫做夏家正宗血统么,可惜,夏冰并不欣赏。
甚至,他觉得痛心,一个人变得太嗜血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变得疯狂的话,就更是于己无利了。
“无聊!”夏磊将刀抛给他,然后擦肩而过,匆匆赶了回来。
夏冰将那把带着明显高温的刀子握在手里,低头看着刚刚被踩平的地面,上面还有些燃烧过后剩下的余烬。
残留着的一小片儿的三角照片角角,有一处泛黄中染着些许红点,这是他看到过夏磊曾经极其爱把玩的英国女友的遗照。
夏冰再回头看去,那个倔强而拧的要死的小子,已经派出去很远了。飞舞的衣袂。是夏氏兄弟再也找不回的从容与坦然,留给他们的,只是黑暗的沧桑。
夏冰转头看着眼前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流动的河水,手里握着那把在她走后得到的刀,脚下踩着弟弟为了得到自由所牺牲的女友的遗照,他再也不忍看下去,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
是夜。
山上很凉,今晚的风尤为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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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副生锈的铁架高低床上,一高一低,两个男人明显都没有睡着。
相反的是,一向表情易露、年轻的夏磊双手抱胸,嘴唇紧闭的往里侧睡。而常常沉默居多的夏冰,反而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月亮渐渐高升,一直将只有狭小窗户的室内,照得颇亮。
夏冰听得弟弟的鼻息并不均匀,知道他肯定还没有睡。这也难怪,当年为了从英国逃回来,女友主动帮他掩护。哪料到事情百转千回,他一时之间赶不回去与她汇合,致使她背了黑锅,还被追杀以至于丧命。
阿磊从来不说,但以他以前单纯直率的个性,知道他必定内疚万分,以及……记得很牢。
夏冰不再出声,他头一歪,看着小窗外面那轮圆的叫人恨的月亮,想起自己在牢里的每一天,也是这样只能在拥挤潮湿的大通铺里睡着,闻最臭的马桶味与一大群男人的浓重气味。想着别人家的团圆,自己的兄弟被拆散,想着对她的恨,与对她的爱……
人真是一个很复杂的动物,夏冰知道夏举不是自己与夏磊的亲哥哥,后来也知道了季雨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仍然时常想起当年她在王家岛被侮辱的不堪的一幕……还有他的无能为力……
这种恨,竟然远远超过了对她的背叛的那种恨!
后来,逃出来之后,他去接弟弟。躲着亲眼看到她一个人扛煤气,搬大米,枯黄的头发,开始生出皱纹的脸庞,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觉得自己是应该跟她一起承受这些东西的人。
一路追到北京来,那个计划就要实施了,他的心里反而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些美好……或许,她已经不再记得。
他仍是看到在车上她曾为了一杯热水,卑微的向别人讨好。在公交车上为了给儿子一个座位,也曾据理力争的跟别人吵过。
这个时候,他没有再想到过她那个令他们憎恶的身份“警察”。或许,她跪在夏家门口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世上最最卑微的母亲,一个无力回天的女人……
“有话你就说!”夏磊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夏冰收回看向月光的眼神,他刚刚侧脸的时候,还触碰到枕头底下的那把刀,还有腰间的一把枪……
他已经不再是完全凭借感情做事了,曾经为她当过汤和子弹的男人了。他还有一个弟弟,做什么事情他都想得很清楚。
“我已经答应你不杀她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夏磊转过身来,语气相当的不耐烦。
夏冰盯着天花板,表情很冷,很冷。
夏磊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也不再逼他吭声。
一个老旧的电扇因为不通电,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徐徐带动。风叶转动,影子倒映在墙上,见证着兄弟俩的谈判与让步。
过了许久,夏冰慢慢的侧转过脸,但却全部背着光……让人试图要看清他的脸的过程中,缓缓对夏磊说道:“既然你坚持要带走她的一双手,我要带走她整个人又怎么样?”
里面,有着浓重的征求意见与一丝丝的探询的意味。
夏磊才刚刚看清夏冰那还真是认真的表情,迅速坐起,打断他道:“怎么样,怎么样!”吼得不是一般的小声,胸腔都有起伏不断。
夏冰的眼神,迅速的冷了下来。
风扇竟然“咯吱咯吱”的二心的响了两声,老旧得让人想吐,听上去更是讽刺!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夏磊的气息稍微平复了一点。语气倒更像是苦口婆心:“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你觉得那婆娘会放着小念留在中国?”
不知为何,夏冰一直保留着的姿势,却让夏磊觉得他的肩膀竟然有往黑暗里又缩了缩,调整着姿势,让夏磊觉得他似乎想长时间的谈判。
于是匆匆丢下一句,“明天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你可别忘了,明天是大哥的忌日!”
而黑暗里,夏冰的身体,就那么的一动未动,盯着弟弟僵硬的背部、还有因为遏制怒气而不停的喘息,他的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如何现在开口,如何挽留? 
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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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重逢。
在季雨的印象中,黎睿倒是跟以前太不同了。
如果说他以前是爱玩玩的世家公子,总有那么一点痞性和拽的话,现在则是高傲加深,阴森出来了。
或者换句话说,更会做人了。
黎睿当天送她们回家了以后,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小巷,眼神一直很冷。
他只有在望天,盯着那些密布而极其不规则的电线,看了很久以后,才低下了头,看看程念跟她,眼神开始有些雾蒙蒙的,轻轻的说了一句:“可惜……”
他走了,开着他那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车。季雨看着他的背影,想刚刚他是不是在可惜,女人,还是得有男人才好?
他一定是想起了程宇。
晚上洗完澡,睡觉的时候,程念主动问她:“妈妈,我们明天还要去求他们么?”
季雨摸摸他的头,再摸摸刚刚帮他剪得很整齐的指甲,心里很是坚定:“是的,你怕么?”平时她都是让他自己剪的,出来了以后,她开始特别的宠着儿子。
“没有,我是怕你怕。”
季雨轻轻一笑,平时他们哪睡在一起啊。现在在外面租房子,就一张特别小的床,她看着窗外面冰冷的这个城市,翻了个身,睡着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