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花开 作者:赤川次郎





    “嗯。”
    通话切断,听见嘟嘟声,西垣突然觉得很寂寞。
    “浴室里放了热水。”
    ——信代每次都这样说,然后挂线。
    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这么说也很奇怪,却又不敢说“你撒谎”。即使她撒谎,西垣也没资格批评她。
    他对妻子女儿说了太多的谎。即使已经结束的事,却也不能既往不咎,一切一笔勾销。
    而且,在学校的家长观摩课那天,西垣准备跟女儿的班主任老师私奔。那件事在全班同学和众多父母面前揭发出来,女儿受到多大的伤害……
    结果,西垣并没有舍弃家人,然而班主任关本照子意图自杀,虽然获救了,他却失去了正气,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一切都是我的错。
    外表看来,家庭一切恢复原样,又是父亲、母亲、女儿,一家三口的生活。
    可是内容改变了。
    即使回家,三人也不再谈笑风生。妻子、女儿都把西垣隔离了。
    回家后,几乎没有交谈一句话就上床睡觉的事也不稀奇。妻子和他已分房而睡。
    西垣之所以多了加班的次数,就是那个缘故。
    当他再面向电脑之际,手机响了。
    谁打来的?完全没有印象的号码。
    “是。”他接听,“——喂?”
    会不会打错了?
    “好久不见。”传来女声。
    “哪位?”
    “已经忘记我了?”
    西垣心头一震,想到“不可能”。
    “你是……照子?”
    “你还记得我呀。”
    “嗯,可是……”
    “久违了,想见见你。”关本照子说。
    西垣保持沉默。
    “喂?你在听吗?”
    “我在听着。”西垣说,“但你……”
    “你以为我住院了?”
    “对,我是这样听说的。”
    “我的身体已复原,昨天出院了。明白吗?当然还要治疗,只要定时检查就行了。”
    “是吗?——那就好。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西垣由衷地说,“不过——还好,你复原了——有点奇怪的说法。”
    “是呀。以老师的立场来说,不能给你高分。”
    照子笑了,西垣跟着她笑。
    两个人一起笑,是阔别多久的事?
    照子说话的口气非常冷静,西垣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现在你在哪儿?”照子问。
    “公司,在加班。”
    “好忙啊。”
    “不是的,只是——不想回家。”
    “是?——也许吧。不光是我,你也受了苦啊。”
    “照子……”
    “你和太太女儿住在一起?”
    “大致上。”
    “大概很不自然吧。”
    “是我的错,没办法。”西垣说。
    “你……”
    照子突然吞吞吐吐。
    “什么呢?”
    “其后,你和太太……处得好吗?”
    “不可能处得好,她几乎不肯跟我说话。”
    照子——照子。
    西垣回想起照子在自己怀中激喘的火热肌肤,感觉到自己里面的“男性气概”燃烧起来。
    “照子——现在你在哪儿?”
    “外面。不过,距离你好远。”
    “我想见你——想拥抱你。”
    永远不能再说的一句话,他说出了口。
    “好高兴。”照子说,“不过……”
    “求求你。”西垣说,“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只顾自己方便。只要你肯原谅我……”
    “你……有跟太太上床吗?”
    “自那以后?没有那回事。就如我刚才说的,她连话也不跟我说了。”
    “好可怜,你只不过是爱我而已。”
    是的——我只是爱一个人,那有什么不对?
    传来升降机的门打开的声音。
    是谁呢?这个时间……
    “等一等,好像有人来了。”西垣说。
    照子忍俊不禁。
    “对呀,有谁从升降机走出来了。”
    “啊?”西垣回头望一望升降机大堂,“照子……是你吗?你在公司里?”
    “对。你从办公室出来吧,我在那儿等你。”
    “我这就去。”
    西垣握着手机冲出去。
    “照子!”他大声喊——
    升降机大堂没有人影。
    “照子?”
    这时,照子在背后说:
    “不要回头!”
    “你躲起来了?”
    “就这样子,不要回头——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不行!不要回头!”
    “嗯……”
    “闭起眼睛。”
    “为什么?”
    “你别管——闭起眼睛。”
    “好吧。”
    西垣笑着,依她所言闭起眼睛。
    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可以了,张开眼睛。”
    照子的声音绕到西垣的正面去了。
    张开眼睛的西垣倒抽一口凉气。
    全裸的照子站在眼前。
    “——来,拥抱我。”照子微笑。
    “照子!我不再离开你!”他喊。
    “永远?”
    “永远。”
    “一生?”
    “一生。”
    “我成全你。”
    她那绕去背后的右手,静静地伸向西垣的背。
    她手里的利刃贴住西垣的脖子,随着“我爱你……”这句话,刀尖深深地扎了进去。
    疲倦地睡着了的夕里子,当床边的手机响起时,她马上惊醒过来。
    凌晨二时。
    “谁呀……”她揉着眼睛,伸手拿起手机。“——喂?”
    怎的听见嘤嘤抽泣的声音。
    “喂?哪位?”
    “夕里子……抱歉,这个时间。”
    “正美?怎么了?”
    是西垣正美。夕里子坐起身子。
    “什么事?你说吧。”
    “爸爸……被杀了。”
    夕里子慢慢坐直,说:
    “冷静点,详细告诉我。”
    “现在……我在爸爸的公司。爸爸一直没回来,可是我和妈妈都没在意。然后,警察署的人打电话来……”
    “在公司里被杀?”
    “嗯……据说可能是被强盗所杀……可是好可怕。他全身是血……想到他孤零零地死去……”
    “正美——我也去。”夕里子走下床。
    “不用了……”
    “你等我——懂吗?”
    “谢谢你。”
    夕里子挂断手机,迅速更衣。
    然后写个“我出去一趟,别担心”的字条,摆在厨房的桌上。
    “怎么办?”
    她有点迟疑,如果漠视不理,她觉得过意不去。
    “——喂,国友哥?”
    “夕里子——怎么了?”
    “你来接我。”
    “现在?”
    “对。”
    “明白。二十分钟就到。你要去什么地方?”
    国友知道,夕里子不是凭一时高兴而提出那种要求。
    “去杀人现场。”夕里子说。
    走出升降机时,立刻发现了正美。
    “夕里子。”她跑过来。
    “正美——节哀。”夕里子抱住正美,“母亲还好吧?”
    “嗯……她说不想来这里——虽然她说‘那种人怎样都无所谓了’,但她一定是一个人在哭泣。”
    “——国友先生吧。”一名年轻刑警走过来。“我是N警署的近藤。”
    “现场呢?”
    “就是这里。”
    侦查人员在忙碌地跑动。
    尸体倒在墙边。
    “好厉害的血啊。”国友皱眉头。
    “利刀割破动脉,血喷出来——飞溅到天花板哪。”近藤刑警说。
    大概死的时候踉跄走动过吧,天花板和墙壁都有血水飞溅。
    “爸爸死得很痛苦吗?”正美泪流满面。
    “不,出血那么多,大概因刺中心脏,几乎即刻死亡吧。”
    国友那淡淡的说法,使得正美稍微平静下来。
    “那还好。”正美用手帕擦眼泪。
    夕里子把正美带到稍远的地方去。
    “听说是强盗做的?”
    “多半是……爸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等我一下。”
    夕里子把正美留在那里,走向近藤和国友所在之处。
    “凶手应该溅到相当多喷出的血才是。”近藤说,“好像有血的脚印,后来用布之类的擦过,不太明显了。”
    “通缉了吗?”国友问。
    “当然——不过,是很大胆的凶手。”
    近藤催促着,三人走向茶水供应室。
    “怎么回事?”夕里子瞠目。
    地面淹水了。
    “仔细一看,到处都有血迹。看样子,凶手用过这里的热水洗掉了身上的溅血。”
    “原来如此。”
    “无论怎么洗,沾在衣服上的血都不能完全洗掉的——我们尽可能在广大的范围内,通缉穿着大衣搭出租车之类的男人。”
    “肯定是强盗所为吗?”夕里子问。
    “办公室里的桌子抽屉被翻动过。”
    夕里子他们走进办公室。
    的确,好些抽屉被拉开,里头的物件散在地上。
    “看起来像是故意的。”夕里子说。
    “即是做成是强盗的谋杀?”
    “可能性是有的。”国友说,“西垣先生是你所说的……”
    “对,准备跟我的班主任私奔的人。”
    “憎恨他的人是……”
    “最恨他的,应该是关本老师吧。不过,老师不可能杀人。她在住院中,那里等于是监禁状态哦。”
    “是吗?”
    “况且——老师的状态不普通。”夕里子说,“国友哥,男孩在公园遇害的事件,有没有线索?”
    “目前没有。”
    夕里子思索了一阵。
    “那也是用利刀吧。”
    “他被刺了几十下。”
    “那个公园,就在关本老师住院的医院附近。”
    “真的?”
    “哎,虽然觉得没什么,但我想去老师的医院看看——行不行?”
    “好吧——那么,先送你的朋友回家,然后去那里,还是明天才去?”
    夕里子摇一摇头。
    “明天有记者招待会。”
    “啊?” 
   
  第十四章 牢笼
    “绫子小姐也变得不简单了。”
    国友一面开车一面说。
    “我是临时经理人。”夕里子说,“不过,姐姐倒是干劲十足的。我想她不是真的想当女明星,只是我不希望她蒙羞。”
    “你太好了。”国友说。
    车子在深夜的道路上奔驰——十二月的风是寒冷的。
    “国友哥为人也很好啊。”
    夕里子把见到国友和河濑琉美的事讲了出来。
    “那女孩在自责,怪可怜的。我和她没什么——你要谅解一下。”
    “嗯。”
    假如夕里子在场的话,她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但要小心哦。襄王无心,神女有梦。即使你对她没意思,可她不知道呀。”
    “我明白。”
    “还有,如果要以我们三姊妹的故事当笑话取悦人,请事先取得许可才行。”
    “抱歉。”
    夕里子忽地一笑。
    “我也太烦躁了些——抱歉。”
    然后握住国友的手。
    “吻我。”
    “在驾驶中啊。”
    “那么,暂停。”
    国友依她所言,把车靠在路边停下来……
    听见铃声响。
    可是,按了几次钮都没有回音。
    “谁也不在吗?”国友侧侧头。
    “可能睡着了……再按一次看看。”夕里子在寒风中缩起脖子说。
    “夜间接待处”窗口的百叶窗拉了下来,但有“紧急时,请按铃”的指示。
    可是,连续传呼了十分钟都没人回应。什么叫做“紧急时”?
    然后,从对讲机传来一个舌头打结、口齿不清的声音:
    “哪一位?”
    “终于有了——警务人员,有事请教。”
    隔了一会,传来回音:“稍等一下……”
    然后又再等了将近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