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歌剧院凶杀案





    这点虽然明白,可是……
    一个不必要的念头闯进片山的脑中。到了这种田地,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了。
    想起厢房之中,少女用发抖的双手紧握手枪,满头大汗,拼死不屈的眼神,以及她的不幸身世,片山再也无法生她的气了……“虽然如此,林先生为何被杀呢?”晴美说。
    一点也不错。当然,凶手如何枪杀阿林,然后销声匿迹的事还是问题,首先有必要知道阿林为何被杀。
    阿林之所以来维也纳,除了他本人说的理由外,是否另有其他特别的理由?
    “那位林先生,会不会隐瞒着什么?”晴美说。“若是单单为了追踪女朋友而被杀,未免太古怪了。”
    “你曾经为他的真情感动过。”片山说。
    “现在情形改变了嘛!”晴美理直气壮地说。
    “还有,安西兼子和月崎弥生,是否一直在厢房里等候,以及是否见到柳美知子,都有必要确定一下。”
    片山说着,突然咦了一声——福尔摩斯不见了。
    刚刚还走在一起的,那家伙不可能迷路了吧!
    回头一看,福尔摩斯落后十公尺左右,在后面的路上四平八稳地坐着。
    这家伙又搞什么花样?
    片山一个人走回去,扬声喊道:
    “福尔摩斯,怎么啦?吃太饱,走不动是不是?”
    “喵!”——我又不是人类的意思。。
    “走吧!不然迟了。”片山一边说,一边指着其他人的背影给它看。
    福尔摩斯的脸转向旁边。片山追踪它的视线,看到旁边不远的建筑物……丽莎就站在那儿。
    片山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喊她。
    一喊的话,晴美等人就会发现,然后,石津和栗原就会跑过来,这回一定把丽莎捉住,不让她走了。
    实际上,逮捕丽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片山没有理由迟疑。但是……丽莎的眼睛充满怯意,没有反抗和敌意.表情十分疲倦,而且浮现恐惧之色。
    想来也是。逃亡整整一天了,大概到处躲躲藏藏,并且一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不晓得她为何跟在片山等人后面。不过,片山莫名地不愿意把她交给警察……“哥哥,怎么啦?”晴美在喊。“你再磨磨蹭蹭的话,我们丢下你不管啦!”
    片山一直盯着丽莎,终于移开视线,扬扬手说:“来了!福尔摩斯,走吧!”
    回到帝国酒店大堂时,两名男士朝片山等人走过来。
    片山也记得他们是刑警。
    “是不是逮捕她了?”晴美不悦地说。“哥哥不妨取代她坐牢好了。”
    “世上哪有代人坐牢的道理?”
    其中一名刑警正在眼栗原谈话,当然是用德语,栗原当然也听不懂,需要麻理当传译。
    “他说受害人林先生住在这里,希望检查他的行李,但是他不懂日语,希望一起去看……”“哦,那没问题。OK、OK!”栗原松一口气,点点头说。
    “OK不是德语哟!”片山泼冷水。
    “我知道。你们也来吧!因我完全不认识阿林是谁——对了,请你告诉他,这些全是我的部下,一起同行。”
    麻理照样向那位刑警传译之后,对方露出怪异的表情,又向麻理说了什么,麻理听了忍俊不禁。
    “怎么啦?”
    “我告诉他,这只猫也是部下。于是他说‘日本是个神秘的国家’。”
    “喵”,福尔摩斯表示赞同。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阿林住宿的房间。
    片山和福尔摩斯走在后面,边走边喃喃自语:“对,那样就可以了。”
    反正在日本时,总要做些身不由已的事。如今身在异国,偶而违反刑警的行规也没什么大不了……“哥哥,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晴美回过头来。
    “没有,我跟福尔摩斯在聊天罢了。”
    “喵!”福尔摩斯稀罕地同情片山,跟他配合唱和。
    “就是这个房间。”麻理停下来。
    刑警用酒店的总锁匙开门。
    片山见状,不由皱眉。
    “为何他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说的也是。”栗原有同感。“阿林应该将锁匙带在身上才对……”房门开了。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夸张地说一句,那是超越国境的震惊。包括维也纳警局的刑警,以及片山等人,不约而同地“哇”然大叫。
    因为门打开后,一行人鱼贯着走进去时,突然“啪”一声灯亮了,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讨厌!你到哪儿去了嘛!”
    唯一没有受到惊吓的,大概只有福尔摩斯了。也许因为猫类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吃惊也不会有脸部反应吧!
    总之,一行人进到房里,立刻惊愕地呆立不动。
    一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穿着睡袍,还是薄如蝉翼可以看得透的那种。
    女人似乎也大吃一惊,吃惊程度跟片山他们不相上下。
    “哗!”女人尖叫着跳起来。“救命啊!我什么都给你们!钱、相机、随身带收音机……”看来,她以为遇到强盗集团了。
    栗原干咳一声,挺身而出。“小姐——”“你是首领?好,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杀我,求求你!”
    说着,女人居然开始脱睡袍。
    栗原慌忙制止说:“你误会了!请你穿好衣服……”栗原走上前去,大概想掩住她,反而弄巧成拙,把她的睡袍扯掉。女人即刻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眼前……“求求你——不要杀我——”话没说完,女人往后一倒,顿时晕厥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晴美愣愣地问。
    维也纳的刑警面面相觑,摇头咕哝了几句。
    “他说什么?”片山问麻理。
    “他们说:‘我不了解日本人’。”
    “我有同感。”片山说。
    “你跟林先生在一起?”
    “唔……”
    “在什么地方结识?”
    “唔…”
    栗原笑了。“算了。现在问什么也是徒然。”
    那个女人——即是阿林房间里的女人,正在狼吞虎咽般吃东西,连石津也暗自钦佩不已。
    大概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
    幸好帝国酒店的餐厅营业到半夜十二点,片山想。
    女人把一大盘食物吃个精光后,再塞了三个面包进肚子,终于表示吃饱了。
    “够了吗?”晴美问。
    “嗯,还要蛋糕加咖啡!”
    叫了蛋糕咖啡后,女人才舒畅下来,微笑着说。
    “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要杀我!”
    “我倒以为你想杀我呢!”栗原苦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伏见恭子。”“
    “你跟阿林是什么朋友?”片山问。
    “床上的朋友喽。”女人嘻嘻一笑。
    “情侣?”
    “刚出炉的吧!”
    “怎么说?”
    “来维也纳的飞机上认识的。”
    “哦,你们不是一块儿来的吗?”
    “碰巧在飞机上坐邻座而已。”伏见恭子说。
    顶多二十三岁吧!圆鼓鼓的脸,相当可爱的少女。
    “我也是一个人,东扯西扯地聊了一顿,不知不觉地谈得很拢。”
    “你一个人来维也纳?”
    “其实我有朋友在这里,可是抵达机场时,没有人来接我。我正觉得头痛时,林先生替我打电话。”
    “你的朋友呢?”
    “好冒失啊!”恭子气鼓鼓地说。“打电话到我朋友的公寓问的结果,原来她跟男朋友旅行去了,将我的事压根儿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你跟林先生在一起……”
    “对。因为我本来打算住朋友家,没有住酒店的预算啊!我向林先生请求,让我跟着他。”
    “哦……立刻有了那种关系?”
    “当然,我们同住一个房间嘛。”
    “是么?”晴美似乎还有点想不通。“你不知道林先生被杀的消息?”
    “一无所知。”伏见恭子摇摇头。“因我完全不懂德语,看不懂报纸。”
    “你肚子饿了,一直在房里等他回来?”片山说。
    “我以为他无情无义,昨晚哭到天亮!”
    伏见恭子的话又中断了。因为蛋糕来啦。
    “Danke
     schon!(谢谢!)恭子说。“这是我唯一会说的德语。”
    晴美和片山对望一眼。
    “阿林为了追踪情人而来的假设怎样了?”
    “看来应该还有其他理由。”片山说。
    假如他真是为了寻找水科礼子而来,怎么可能跟一名萍水相逢的女人共居一室,同床共枕呢?
    蛋糕又被她吃个清光后,片山间:
    “林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来维也纳?”
    伏见恭子耸耸肩。
    “不晓得,我没问他。不过,他好像在找什么人。”
    “找谁?”
    “不知道。”恭子又耸耸肩。
    那就没法子啦,片山叹息不已。
    又增加一个不明其然的谈团了。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晴美问。
    伏见恭子仿佛第一次留意这个问题。
    “噢,我没想过。肚子饿得太厉害了……”“你的朋友呢?”
    “联络不上,多半暂时不会回来啦。”
    “回去日本算啦。”栗原说。
    “不要!我还没参观过仙布伦宫呢!凳虑榘焱暌院螅业酱θス酃獾模?
    ?
    “事情?什么事情?”
    “大概是找人吧!我不太清楚。”
    假设阿林受人所托,前来寻找柳美知子——即水科礼子的话呢?她并不是阿林的情人,只是一种掩护式的宣扬……“这位是谁?”伏见恭子望着栗原说。
    “他是栗原警视。警视厅的搜查一科科长。”
    “嘿!很够派头呀!”
    “是吗?”栗原突然装模作样起来
    “我喜欢中年男士。栗山先生,你好。”
    “我是栗原。”
    “栗原先生,回去日本以前,请你照顾我好吗?”
    “小姐,你……”栗原吓得瞪大眼睛。
    “不行哟。栗原先生跟太太在一起。”晴美说。
    “这样啊!”恭子没趣似的扁一扁嘴。“他呢?”
    然后指指片山。
    “我?”片山沉下脸来。“我也不行。”
    “又是跟太太在一起?一副受老婆欺负的委屈样!”
    伏见恭子似乎对片山寄以同情……
     3
    “nein!nein!”
    传来德语的怒吼声,管弦乐团马上停止演奏。
    月崎弥生陡然站起来面对指挥者。
    当然,片山不晓得指挥在说什么。因为说的不是日语。
    空空荡荡的会堂观众席里,片山、晴美、麻理、石津,当然还有福尔摩斯,齐齐聚首一堂。
    栗原在太太的要求下,今天去了贝尔德宫。原来栗原太太是克里姆特的画迷,于是跑到宫内美术馆去参观。
    栗原曾经捉过画笔,而且属于比较容易受刺激的性格,片山正在惶恐不安,担心回到日本以后,探长会把一些连他本人也不懂的画拿给自己看……“好像发生争执了。”
    晴美说。
    舞台上,本地的维也纳管弦乐团排列整齐,正在排练钢琴协奏曲。
    不过,连片山也看得出来,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刚刚开始不久,那位德国指挥家,就跟独奏钢琴的弥生发生争论。
    “这里的人很顽固。”麻理微笑着说。“莫扎特坚信自己的解释是唯一和绝对的,不理会日本人的感觉。”
    “哦,莫札特?”石津说。“是不是第九号?”
    “不。现在是十九号。怎么啦?”
    “从刚才开始一直听见他们说‘Nine,Nine’,不是第九的意思吗?”
    德语的“nein”是英语,“No”的意思。
    麻理笑了一下。
    “指挥虽然顽固,弥生小姐也相当固执啊!通常不会那么执着才对。”
    已经六十开外的指挥脸红耳赤地怒吼着,可是弥生一点也不让步。
    片山不由捏一把汗。现在的气氛好像随时爆发一场打斗的样子。
    仔细一看,乐团的成员都在眯眯笑,在旁眺望指挥和孙女辈的弥生吵架。
    “不会有事吧!”晴美担心地说。
    “没事的。”麻理说。“常有的事。指挥方面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消遣而已。”
    诚如所言,继续争论五六分钟以后,指挥者夸张地摊开双手,举起手来做个动作,又再开始排练。
    “终于通过弥生小姐的意见了。”麻理钦服地说。“这种类型的人才适合做专业音乐家。”
    “哦。”石津问。“什么地方改变了?”
    “节拍的设定改了。快了许多,充满年轻活力。若是维也纳流派,拍子更加缓慢一些。”
    “啊哈……”石津表示恍然。
    “不要勉强啦!”片山忍俊不禁。
    “可是,这不是应该由柳美知子演奏的吗?”晴美说。
    “是的。到底她去了什么地方?”麻理愁眉苦脸起来。
    座位旁边的通道传来脚步声。回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