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歌剧院凶杀案





    “嗯。怎样了?很快是不是?”丽莎得意洋洋地说。
    “了不起。”
    “不过,这是黑道朋友告诉我的,你不能通知警察哦!”
    “我知道。怎样了?”
    “好好听着。”丽莎压低声音。“今天下午三点钟,你到普拉达来。”
    “普拉达?啊,那个游乐场呀!”
    其实,普拉达应该称作大公园更恰当。
    “对。我想在那里跟你碰头。”
    “有没有容易找到你的地点?”
    “晤——你知道那边有个很大的摩天轮吗?”
    “嗯。曾经出现在‘第三个男人’片中……”“对。就在摩天轮下如何?跟电影一样。”
    “好哇。那么,三点钟见。”
    “好。你一个人来哦!”
    “好的。”
    “片山先生——”丽莎欲言又止似的迟疑不决。
    “什么事?”
    隔了一会,丽莎说:
    “不,没什么了。待会见!”
    电话挂断了。
    走出电话亭时,晴美站在那儿等着。
    “丽莎打来的?”
    “嗯。她好像捉到什么眉目了。”
    “哦,那么——”
    “她约我三点钟在普拉达碰头。”
    “三点?”
    “而且只准我一个人去。”
    “哥哥你一个人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片山涌起莫名的不祥预感,可是不能不去。光天化日下的普拉达,人来人往的,应该不会有事发生……“那么我们先去会堂了。”晴美说。“一有什么不对劲,马上联络哦!”
    “我知道。”片山点点头。“三点钟,摩天轮下。”
    “呃,不是很像‘第三个男人’吗?”
    民族乐器的回响;男人的友情——可是,那部电影却结束于悲剧啊!
    晴美等人抵达会堂时,已经两点半了。当然,片山单独跑去普拉达赴‘第三个男人’的约会了。希望他不会迷路。
    进入会堂时,钢琴的铿然强烈音响响彻底整个空间。
    弥生一个人在弹钢琴。
    当然今晚不是演奏莫扎特。她在忘我的境界中,不停地弹奏其他曲子,一首接一首。
    “好厉害。”麻理喃喃地说。“发生什么事吗?”
    “我不清楚……好象豁出一切的感觉。”
    对。连晴美也听出来了。
    会不会纯粹为了忘掉今晚的紧张,所以……“咦,福尔摩斯呢?”晴美东张西望。
    “石津,有没有看见它?”
    “没有埃刚才在大堂里‘惊鸿一瞥’而已。”
    “难道把它留在大堂了?福尔摩斯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子拉开那道厚重的大门啊!”
    “我去看看好吗?”石津说。
    “不了,我去。”
    晴美站起来,从会堂走进大堂。
    当然大堂水静河飞,四处无人,也不见福尔摩斯的踪影。
    “福尔摩斯——你在哪儿?”
    晴美在大堂里走着。踩着厚厚的地毯往前走,不期然地看到一张沙发,一件柔软的皮草大衣摆在其上。
    皮草大衣。对了,哥哥曾经提起过。他说了什么?
    晴美突然想起来,当时,在三号厢房中,确实挂了一件类似的皮草长大衣……但是这件不可能是那一件。假如留在厢房中的话,警方当然会把它视为物证带走的。
    晴美的眼睛一边瞄向大衣,一边往前走。恰好来到沙发前面时,突然大衣蠕蠕作动起来。
    “哇!”晴美吓得跳起来。
    皮草大衣动了!然后,另外一件皮草从大衣下面跑出来——福尔摩斯的头!
    “喵!”它的头探出来,叫了一声。
    “福尔摩斯!你真是的!”晴美拍拍胸口。“吓死人啦!我那软弱的心脏被你吓到停止跳动的话,怎办才好?”
    这句话被片山听到,一定笑破肚皮了。
    “喵!”
    福尔摩斯继续坐在沙发上喵喵叫。
    “哦?干什么?”
    福尔摩斯的眼瞳闪闪发亮,盯着晴美。
    晴美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件大衣。
    不错。假如这就是当时那件大衣的话……晴美拿起大衣来看。长型的厚大衣——挂在厢房架上的大衣,的确长曳到地。
    大衣挂架古老兼大型,结构坚固,当时那一带十分幽暗。
    “等一等。福尔摩斯!说不定当时就像现在这样……”这可不是普通的便宜货。它厚而柔软,换句话说,纵使有点鼓涨起来,别人也以为是大衣本身的形状。
    对!凶手就躲在大衣里面!
    片山和丽莎在厢房外面骚乱时,凶手听到了。情急之下,藏身在挂着的长大衣里面,紧靠着墙壁站着。
    在那个时候,片山和丽莎都没留意到里面有人。
    丽莎逃走了。石津和片山追了出去。凶手看到手枪溜到椅子底下,迅速捡起,枪击阿林,然后丢掉手枪,再度藏进大衣里面。
    这时晴美和麻理走进来。阿林滚落楼下的池座,发生大骚乱。栗原跟着进来,往下俯望。三个人都因意外而呆了好一阵子。
    在那期间,凶手披上大衣,悠悠然地离开厢房逃之夭夭。
    其后又是大混乱……大衣还在不在呢?记不清楚了。
    “不错。”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是——如此一来,凶手是谁呢?
    太胖的人,无法藏身大衣底下不被发现。
    假设这件就是那件大衣的话,到底是谁的呢?
    晴美察觉后面有人,猛然转回身来。
    安西兼子站在后面。
    “你发觉啦!”安西兼子安静地说。
    大堂里寂静无声。
    “片山先生!”
    随着呼声回头一看,丽莎坐在一张长凳上挥手。
    “来晚了,对不起!”片山跑上前去。
    有人跟丽莎并肩坐在长凳上——柳美知子。即水科礼子。可是仿佛睡着了,无力地靠在丽莎身上。
    “她怎么啦?”
    “药。”丽莎说。
    片山飞快地环视四周。普通常见的游乐场情景,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
    “药?”
    “是的。她被注射了药物。我想还要两三小时才能回复意识。”
    “你没事吧!”片山用力摇晃水科礼子。看样子多少有点知觉。
    “总之,快点带她走,回去酒店泡浴缸,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丽莎说。
    “好的。我想办法带她回去好了。”片山叹息。“可是,你呢?”
    “我不能走。”丽莎说。
    “为什么?”
    丽莎没有回答,片山有点在意了。
    “你真有办法,竟然带她出来。”
    “我认识那班家伙。”
    “你这样带她出去,没有问题吗?”
    “呃。我跟他们谈判过了。”丽莎点点头。
    “真的?那就好了。”
    “快走吧!不然惹人注目啊!”丽莎催促他。
    “嗯。你也跟着来哦!”
    “好。”
    “今晚,我们在酒店等你。”片山说。“我会把你救出这个人的事告诉探长,再向警方交涉。也许你哥哥可以减刑也说不定。”
    丽莎微笑。
    “谢谢你。片山先生,你真好。”
    “时间不够了,我走啦!”
    片山让水科礼子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她站起来。旁人看来,就像一个白天喝醉酒的人。
    丽莎站起来,喊了一声:“片山先生。”
    “唔?”
    “小心!再见了!”
    说完,丽莎转身奔去,混入人群里看不见了。
    片山蓦地觉得,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晤……”水科礼子呻吟。
    “来,振作一点!”
    片山扶好她的身体向前走。可是她软绵绵地压在身上,居然很重。
    畜生!早知道把石津那厮带来就好了!
    “弥生是我的孙女。”安西兼子说。
    “孙女?”晴美凝视着安西兼子
    大堂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弥生在弹琴的声音,从会堂轻微传了出来。
    “弥生的母亲是我的女儿。那时我年轻气盛,到维也纳来学音乐,跟一名音乐家生下弥生的母亲。可是对方已有妻室,终于我离开了他,带着孩子悄悄回去日本。”
    “哦?那个孩子怎样了?”
    “我交给别人寄养。后来她跟姓月崎的人结婚。生下弥生,我初步开始教她学琴。”
    “原来这样啊!”
    “那间餐厅的签名,是我和我女儿回去日本以前,写下来留着回忆的。”
    “可是——签名是‘YAYOI’呀!”
    “我女儿也叫弥生。”兼子说。“她生下孩子时难产死了。所以孩子取了母亲同样的名字。”
    “哦,原来如此……”
    “月崎再婚了。弥生把现在的母亲当作是生母。”
    晴美盯着兼子。“你为何让柳美知子第一?”
    “很简单。因为她弹得更出色。”兼子坚定地说。“可是弥生无法了解。她不肯原谅我投下决定性的一票给柳美知子,我们发生激烈的争执。弥生提出要脱离我的门下,跟随别的老师。那时我也按捺不住,终于告诉她,我是她的外婆。”
    “然后弥生呢?”
    “她受到很大的冲击,赌气飞来维也纳。当然,她并没有想过要将柳美知子怎么样。”
    “那么——安西老师,你为何杀了林先生?”晴美问。
    “瞬间的事,太突然了。”兼子说。“我听弥生说,柳美知子可能会去那个厢房。
    弥生离开后,我留在厢房等候。可是,她并没有出现……说不定看到我,掉头走了。”
    “安西老师没有见过她的脸孔啊!”
    “我想在厢房里等下去。但是有点寒气……我回去拿皮草大衣。回来时,发现那个男人坐在厢房里。”
    “他睡着了?”
    “嗯。弥生去窥探时,大概他已经来了。可是他坐在靠里边的椅子,弥生没看见他……弥生有点近视。”
    兼子叹一口气说下去。
    “我又听弥生提过,柳美知子的男朋友会来,所以认为他就是了。我想叫醒他,跟他商量……为了弥生,请他劝柳美知子把优胜者的名份出让给弥生。真是矛盾的事啊!”
    兼子一定是在外婆和教师的心情之间挣扎过。
    “可是,我无法下定决心叫醒他。就在那时,片山先生和一个女孩子跑进来——”“于是你就仓促地躲起来。”
    “嗯。那件大衣是网田夫人的,很长。普通人穿起来都会曳地。”
    “你把大衣挂起来,躲到里面去了。”
    “就如所见,我很瘦小,而且那一带很暗……我无意中瞥见那女孩子里有枪,这时更加出不去了。”
    “然后,你看见丽莎的枪掉了。”
    “嗯。我看到手枪掉到座位底下。接着他们全都跑了出去,厢房里空了,只剩下我和睡着的林先生。”兼子缓缓地摇摇头。“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事?”
    “你认为只要林先生死了,柳美知子就无法出席演奏会……”“大概——我是这样考虑吧!”兼子软弱地低语。“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当时,我握住手枪,瞄准那人的背部一带发射——想不到,交响乐的声音掩盖了枪声。”
    “然后你把枪丢掉,又藏进大衣里面去。”
    “你们进去时,那人掉到楼下去了,引起大骚动。你们不是过去俯望下面吗?我把心一横,趁机离开厢房。”
    晴美点点头。
    “那么,指使人绑架柳美知子的也是你?”
    “你哥哥托我询问卡布翠娜教堂的地点,我突然想到,他可能去见柳美知子,于是先去那边等候。”
    “可是,你怎样把她——”
    “凭我的力量当然办不到。”兼子说。“我走进卡布翠娜教堂时,有人向我撞过来。
    年轻太保,专以游客为对象的扒手。我叫住他……”“你叫他绑架柳美知子?”
    “我给他钱,他立刻召集了一班党羽。我吩咐他们,假如看到一名日本少女是来教堂,请把她带去别的地方监禁起来——但是不准伤害到她。总之,我只想到一件事,只要演奏会结束,一切都解决了。”
    “安西教师……”
    “我知道。”兼子点点头。“我杀了人,指使人绑架,我会自首的。但是——请等到这个演奏会结束为止。”
    “柳美知子小姐在什么地方?”晴美问。
    “我不知道。明天那些人会跟我联络。”
    “请你考虑一下。”晴美说。“演奏会的事并不重要。但是,你以为那些不良少年会照你所吩咐的去做,将柳美知子平安送返么?你说不准伤害她,他们会听从吗?万一她遇害了,怎么办才好?”
    “这——”
    “这件事稍后就揭晓了,可是弥生小姐的前途呢?纵使她不晓得——”晴美的话还没说完,有声音打岔:“我晓得的。”
    兼子惊愕地抬起脸来。弥生站在那里。
    “弥生……我以为你在里头练琴。”
    “你是傻瓜。”弥生说。“假如你去自首,我的成功还不是归于泡影?不如杀人灭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