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





腰出门去。    “是我女儿,小毛,”张富说,“沙队长,您请坐。这里乱得很,您别在意。”他手忙脚乱地拿烟,沏茶,不停地道歉。    沙传泰一眼就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他觉得那家伙让他在这里见面简直不可理解。九点半时,那家伙还没有来,他不客气地问:“你的老板怎么还不来,都这时候了。”    张富急忙说:“沙队长,那您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一会就回来。”他点头哈腰地走了。    沙传泰坐在床边,想着那家伙为什么要安排这一次见面。拉拢?增进友谊?或者想消除仇恨?这些都是胡扯淡,那家伙如果对他没有充分的了解,是不会这样威胁他的,更不会藏得这么深,让他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他想象着那家伙来后会怎么样,是一个人来,还是领着一群打手来。也许这次来,是专门来对付他的,想治服他,让他老老实实地给他干事。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地方可选得太不好了,这地方喊一声都能传出很远去,更别说动手打人了。他暗自打定主意,到时非给那家伙一个好看不可。    那个时候,压抑已成为他每时每刻的感觉,疲倦和劳累这时也象潮水一样涌上来。他仰身在床上躺下,随手拉灭电灯。屋里立刻陷入黑暗之中,只有里屋的灯光透过白布门帘映出朦胧的亮光。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他听出那不是男人的脚步声,便躺着没动。    门开了,借着微明的亮光,他看到进来的是那个姑娘。他想起来她是张富的女儿,叫小毛。看来她根本没想到有一个人在外屋的床上躺着。她从门后拿出木盆,放在外屋的地上。接着便哗哗地倒水,冷水,热水。水倒好之后,便开始脱衣服。沙传泰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时他倒不好出声了。他默默地看着她脱光了衣服,张着双臂跨进木盆里,然后蹲下来开始洗澡,前面,后面,下面。她往身上打肥皂的时候,就象在跳一种什么现代舞。映着灯光的的门帘衬出她的身体,苗条而又美妙。沙传泰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    他从未和女人有过真正的接触。他曾经给他的妹妹洗过澡,但妹妹是圣洁的,她的身体同样也是圣洁的。他接触妹妹的身体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他仅仅是,见过女人的身体。    此时此刻,他在一片朦胧之中,看着另一个女人在他的面前那么随心所欲地洗浴,无法克制地引出他的那种欲望。    他曾经交过两个女朋友,但都没有成功。第一个是银行的出纳员,人长得十分秀丽,她觉得找一个警察做丈夫,会有一种安全感。但她一看见他有一个下肢瘫痪的妹妹就吓得再也不敢来了。第二个是一个小学教师,心地善良,性格也很温和。她说她愿意照顾他的妹妹,她也确实照顾了她一段时间。但是,当她每天看见沙传泰对待妹妹的感情时,心里就嫉妒得受不了。她曾经争夺过几回,没有成功,最后终于分手了。从那一次以后,沙传泰就放弃了结婚的打算。    但他心中的欲望还是有的,漂亮女人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的心里,也如山间野岭上的凄草一样,渴望掠过细腻的女性柔风,沐浴嫩肤一样的清凉细雨。只是他把这一点藏得很深,无人能从他那冰冷的眼神里看出这种渴望。    此时,小毛已洗完澡,跨出木盆,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沙传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忍不住欠身坐起来。小毛听到了动静,停下来侧耳倾听。随后她摸索到床边来,伸手拉开电灯。两人瞬间同时展现,愣愣地互相瞠视。    小毛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竟没有动弹。沙传泰站起来,小毛便掩住身体向后退,一直退进里屋,沙传泰也跟着她走进里屋。她看上去并不惊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地盯着他。她一直退到了床边便坐了下去,后来才知道,她心里很清楚将会发生什么事。而沙传泰却浑身燥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小毛慢慢地站起来,一声不响地去解他的钮扣。他则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抚摸她光滑的后背。    这是他性生活的开端,是第一次。这一点他不能否认,那天晚上是小毛帮了他的忙。她主动去迎合他,用手去引导他。并且轻微推动他,让他体验抽动和碰撞的感觉。到最后他将要爆发的瞬间,她象条蛇一样箍紧他,她说你出来吧,出来就好了。于是他的呼吸骤然急迫,身体里轰轰地爆发出来,直至精疲力尽。    那天晚上,电话里的那个家伙一直没有露面,连张富也没有再露面。沙传泰这才明白,这又是安排好的圈套。为的是更牢地拴住他,操纵他。    使他可以稍感安慰的是,临结束的时候,小毛的表情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不象刚开始时那么事务性的了。她把衣服递给他时,忽然问:“你怎么不说话?”临送他出门,两人并排走在院子里时,她又轻声问:“今晚我行吗?”那个时候他心里正在极度的矛盾中翻腾挣扎,未完全领会她的意思,只是触摸了一下她的脸,便转身走了。    后来,他对这些道德上的问题就不再放在心上了。这种感觉正与他在北郊监狱实习时的感觉相衔接,他感觉到了某种黯淡的完整,就象他整个没入了黑暗中一样。他想,他就是这样了。    他常到这里来。和小毛的接触,使他获得了片刻的轻松。那种抚慰是谁也给不了他的,他确实感到自己需要这种放松。他每次来,张富便躲了出去。小毛告诉他,他每次来,老板都要给她父亲一笔钱。她从牙缝里说:“死老头子乐个贼死!”    小毛后来出嫁了,嫁给一个出租汽车司机。在此之前,张富把一个叫江莲莲的女人介绍给他。他开始以为这是一个小姑娘,见面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长相丰腴富胎的女人。    江莲莲是那种绵软得摸不着骨头的女人,但并不臃肿。她比小毛的经验更丰富,欲望也更强。有时候他对待她粗暴一些,反而使她更兴奋。他怀疑她是否有些被虐狂。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使江莲莲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    麻石街里寂静无人。摩托车渐渐熄火,听上去就象正在远去。218号的院门虚掩着,沙传泰把摩托车推进院子,转身关上门。    外屋的门开了,露出江莲莲的笑脸,她说:“嗨,沙队长,你有好久没来了。”    他沉着脸,经过她的身旁走进屋里,回头问:“张富呢?”    “噢,他刚出去,接电话去了。大概一会儿就回来。”    沙传泰在外屋的床边上坐下来。江莲莲递给他一杯饮料,紧挨着他坐下来,一只手在他腿上划着,说:“怎么了,不高兴?嗨,”她轻声问:“要吗?”    沙传泰回头看着她。她的皮肤很白,妆化得很地道,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身上穿一件黑色的全棉针织衫,胸前鼓鼓地几乎要撑破衣服。他伸出手去抚摸她,这时,他心里一股狠劲夹杂着欲望冲涌上来。他搂住她,使劲地搓揉着她,就象搓揉着一团面。江莲莲缩成一团,不时地呻吟一声,又尖笑一声。这时,沙传泰摸到她的一条胳膊,瞬间一拧。    江莲莲尖叫一声,蹲跪在地上。    他把她另一条胳膊也拧到身后,向四面望望,捡起纸箱上的一条麻绳来捆绑她。    她仰起头问:“你干吗呀,别这样。”    他并不回答,继续捆着。他的捆法很特别,看上去只是轻轻绕几道,但最后把绳头一拉,麻绳立刻勒进肉里,就是一个壮汉也挣不脱。    江莲莲被勒得脸都变了形,吸着气说:“求求你,别捆这么紧。我不跑,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求你了。”    沙传泰看看她惊恐的脸,把绳子松了一点。随后把她拖起来,推进储藏室,让她坐在墙边的木箱上,低声说:“听着,不许动,不许出声。”他看见铁丝上晾着的一条破毛巾,便扯下来堵她的嘴。    她避开来乞求道:“别堵我的嘴,我不出声,真的不出声!”    沙传泰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即将被宰杀的兔子的眼睛。他的心软了,回手扔掉毛巾。这个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竟会克制不住,捧着她的脸,低头去吻她。然后才慢慢地松开手。    江莲莲恐惧地看着他,小声说:“别杀我。”    他一声不响地离开储藏室,关上门,坐在外屋的床上吸烟。    他根本说不清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想到江莲莲会在这里,但她确实在这里。假如她没有问他要不要她,他也许不会那样去抚摸她。他不去抚摸她,也许就不会捆她。最后是,他也就不会那样去吻她。他心里有一种东西,或者说是一种感觉在一反一正地向前流动着,一种很异样的东西。她求他不要杀她。他想杀她吗?他仔细地想了想,没有,他没有这个想法。为什么没有,他不知道。这时候,他对自己的行为似乎没有了把握。    就这时,他听到了院门的开关声。    张富象个乞丐似的,勾着腰走进院子里。在阳光下,他脸上的皱纹多得就象一堆乱草。他看见沙传泰时不由得一愣,“哟,是沙队长,您……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他简单地说。    张富向屋里探了探头,“咦,莲莲呢?”    “我叫她回去了。”他又补充一句,“她在这里碍事。”    张富立刻听出了这话里深藏着的危险,不由惊恐地张开了嘴,小心地看着沙传泰。    “你刚才干吗去了?”他问。    “噢,对了,刚才老板来了个电话,他说您最近可能来这里,叫我顺便跟您说一下,他说有个姑娘的事,说我一说您就知道,说让您给办快点。这是老板说的,说您明白。”    沙传泰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坐。”他抓着张富的胳膊,让他在床边上坐下来,手却没有松开。他不动声色地问:“你说的老板是谁?”    张富顿时显得慌张起来,“这个……我不知道是谁。”    沙传泰转过身,从腋下抽出手枪,顶在他的脸上,再次问:“你的老板是谁?”张富刚摇了摇头,沙传泰就用枪口猛地一捅他的脸,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摇,厉声问:“快说,你的老板是谁!他是谁!”    张富的嘴里开始流血,他疼得满眼是泪,拖着哭腔说:“沙队长,这我可真的不知道哇。我就是知道有个老板,可是他叫个什么,长个啥样,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哇。我可不敢骗您呀。”    “那么,以前是谁给你传话,一直用电话吗?”    “现在是用电话,以前不是,是……是有个人给我传话。”    “他叫什么?快说!”    “他……姓郭,叫郭金林。”    “他住在哪儿?”    “他……他进局子里了,关在北郊监狱里,快有半年了。”    “那么现在呢,谁给你传话?”    “现在没人传话了,都是老板打电话来,我不骗您。”    此时沙传泰的脸上已闪出逼人的杀气,凶狠地盯着他,“你有事了,去找谁?打电话?”    “不,不打电话。有事也等着。我一般……也没什么事。”    沙传泰盯着他慢慢地松开手,“好了就这样。”他想了想又说:“家里有酒吗?”    “哦,没有,我给您去买。”    “快去,我等着。”    “好,好,我就去。”他从门后找了个篮子,急忙走了。    沙传泰走进储藏室。江莲莲一看见他,吓得直往后缩。他抓住她,把她拖起来,解开麻绳,对她说:“你走吧,离开这里,这几天别到这里来。你听清没有!”    他到这时才依稀明白,他想救她一命。她没有亏过他。

    第二章(2)
  

    第二章(2)    ————    上午11点10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耀眼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中浇洒下来,在房顶、墙壁和树梢上跳跃着、折射着,然后流淌下来,使水泥地面也变得滚烫起来。行人们在树荫底下曲折前进,匆匆地走着。连秋蝉也吱吱地鸣着燥热。    郑光楠下了公共汽车,穿过街道,走进那条又熟悉又陌生的小街。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的,可是越是走近那栋两层的旧式小楼房,勇气越少,脚下也越来越慢了。    他想见她,又怕见她。    昨天上午和希湘分手后,这种不安就时时侵扰着他。相处一年多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不了解她。他除了知道她很美,很温柔,知道他非常非常爱她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他了解她,她难道不是也爱他吗?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啊。    过去,医院里的许多同事们经常劝他,让他再找一个伴侣。孩子们都大了,出国了,去干自己的事业了,他不该这样孤身自守。谁都有老的那一天,即使还没到老的时候,有个伴,生活也会变得更美满,更有情义。同事们曾给他介绍过几个年龄相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