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诅咒 作者:赤川次郎
“怎么啦?”珠美问。“钱包掉了?”
“钱包怎会放在大衣里呢——其中一只手套不见了!”
“会不会掉在那一带?”
遍寻不获,慎重起见,他们也问了衣帽间的人,却没有头绪。
“唉,大概遗失了。”夕里子叹息。“只剩一只……聊胜于无吧。”
做这做那期间,大堂已清静下来。
国友等四人走出大堂。
“令那他们走了。”夕里子说,“何况她父母也在——啊!是村井先生。我去问一问。”
夕里子奔上前去。为了避风,珠美稍微离远而站。
就这时候。
“——喂。”
听见声音,珠美吓得跳起来。
“别突然叫人好不好?”她瞪对方一眼,“——什么事?”
中年男人坚起大衣的衣领,寒冷的关系吧,苍白着脸。
“我从外面看到了。你和阿忍谈过话。”
“阿忍……你说棚田忍小姐?”珠美想起阿忍的说话,“你是她的爸爸是吗?”
“嗯。我在等她出来——她在哪儿?”
有气无力的声音,好像幽灵。
“呃——刚才跟她谈话的是我姐姐,她是阿忍小姐的朋友。”首先说明正确的状况。“不过,阿忍小姐刚走了。”
“你说什么?”
“她跟一个叫八城的人一起走了——人太多,可能你看丢了。”
阿忍的父亲踉跄了一下。
“你没事吧?”
“嗯……我可是一直很留心地盯着的……”他的声音发抖,“八城那家伙,带她去哪儿?”
“听说是往那个八城的公寓去。”珠美老实地答,“已经走了,没法子。”
可是,做父亲的似乎并不因此而死心。“——对不起,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棚田说。
“什么事?”
“把阿忍带回来。”
“那种事……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呀。”
“总之,我要你带她回来。”
强人所难!
“大除夕嘛。你还是回家去等阿忍小姐回来的好——”珠美就此打住。
“对不起。”棚田用尖锐的刀尖贴住珠美的胸膛。“不管怎样,我要你把阿忍带回来!”
夕里子伴同村井一起回到国友他们所在之处。
“嗨,大家好。”村井心情雀跃,“令那小姐要我问候大家——他们和山根夫妇四人一同庆祝去了。”
“那就好。”国友点点头,“那么,咱们也走吧!”
“嗯——珠美呢?”
“不知道……”
“讨厌,跑去哪儿了嘛?珠美!”
“姐姐……我在这。”
珠美出到明亮的地方。
夕里子哑然——仿佛在做梦。
珠美被人在背后紧紧箍着,一把尖刀对准她的喉咙。
怎么回事?
“谁是阿忍的朋友……”
“阿忍的爸爸?”绫子罕有地一下子知道他是谁,“有什么贵干?”
“不必使用敬语了。”珠美说,“他要我们把阿忍带回来。”
国友回来了。
“你是棚田先生吧——我是这位夕里子的朋友,我叫国友,是刑警。”
“你来拘捕我的吗?”棚田说。
“不是!你还没有被拘捕。如果你这样做,只会使事情更糟糕哦。”
“我想见阿忍。”
“我知道。不过,我们不知道阿忍小姐现在在哪里——请保持冷静!”
“怎能冷静?我女儿将被八城那家伙当玩具!”棚田声音打战。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即使你这样做,也不能救回你的女儿啊!”夕里子用平静的语气说,“万一你被捕了,阿忍小姐和母亲怎么过活、怎么筹措为你辩护的费用,她为这些事苦恼,所以才去拜托那位八城先生——确实,那件事本身可能是错的,可是,如果现在你出面干预的话,只会使阿忍更加为难而已。”
“对嘛。”珠美附和。
“——棚田先生,开年后,即使你被捕了,也绝不会判重罪。反而老实地供出一切才是最好不过——请放开我的妹妹。万一使她受伤的话,那才真的成为罪犯了。”
夕里子往前踏出一步。
“别靠近!”棚田怒吼。
“如果马上放开人质的话,我保证什么也没发生过。可以吧?国友。”
国友为难了一下,说:“好吧——你既然这样说……”
“棚田先生,我答应你。”
珠美不服气地撅起嘴巴,总之现在的先决条件是逃出刀锋的威胁。
“阿忍在什么地方!?”棚田发出凄厉的叫声。
夕里子回头望向村井。
“我也不知道八城先生的住处。尤其是今晚,他会去别的地方。”村井摇摇头。
“棚田先生,求求你,冷静一点。只要跟阿忍小姐好好商量,她会明白过来的。刚才阿忍小姐也流泪了——你可不能把她逼到更难堪的处境。”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风冷得更透骨。
“——阿忍。”棚田断断续续地说。“多么没出息的父亲啊!等于让女儿卖身……
“棚田先生——”
棚田放开珠美。
国友挺向前,伸出手来。
“来,把刀给我。”
棚田抬起脸来。
“——不要!”夕里子喊。
国友扑上前。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
棚田把刀插在自己的胸前。
“糟了!夕里子!”
“快叫救护车!”
村井奔向大堂入口。
“国友……”
国友把手按在倒卧在地的棚田的脖子上。
“——刺中心脏。没得救了!”他叹息。
“好可怜。”绫子走近。“何必寻死……”
珠美独自低语:“我也好可怜……”
夕里子叹息……
“好好的除夕夜……变成荒谬的结局。”
“万一阿忍知道了……”
“嗯……姐姐。”夕里子说,“棚田先生怎会知道阿忍和八城的事?”
国友替棚田合上双眼,站起来。
“大概有谁通知他了。只有这个可能。”
“知道这件事的话,做父亲的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了。”
“夕里子,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夕里子俯视横卧在冰冷混凝土上的棚田。“虽然他是自己刺死自己的,却等于被人借刀谋杀了。”
北风在站立着的四人周围,发出呜呜的吼叫声。
第十章
“不管发生什么,年还是过了。”珠美说。
“那还用说。”夕里子苦笑,“只是新年的葬礼……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搞不好被举丧的是人我呢。”珠美强调,“压岁钱也没增加一点。”
“别发出奇怪的埋怨了吧。”
三天平静的日子过去了,棚田家为父亲举行葬礼。
“那种死法,还举行什么葬礼……”阿忍迟疑不决。
绫子说服她说:“你爸爸并没有做坏事。挺起胸膛做个堂堂正正的女儿就好了。”
听见那句话,珠美向夕里子投诉:“被人用刀指着的是我。”
不过,佐佐本家的人好,大人不计小人过,总算出手帮忙料理丧事。
“今天无风,好极了。”
上香后,夕里子先一步踏出门外,等候出殡。
由于棚田是自杀的,大致上也要验尸——阿忍接到父亲的死讯,是在隔一天晚上的事。也许尚未完全了解事情之故,在告别式时没有流一滴泪。
母亲整个人呆然,阿忍必须一直在旁边扶着。
“夕里子。”
回头看,山根令那站在那里。
“你来了。”
“恭二本来想一起来的,但今天突然接到差事。”
“差事?”
“嗯。有人邀他出席新年大演奏会,村井先生说可以拒绝的,但恭二想在人前演奏——我觉得对阿忍小姐有愧,所以代表恭二来,请她原谅。”
“那不是好消息吗?”
“嗯……大除夕夜的评价很好,从本月起接到好几项邀请了。”
令那眼底闪着炫耀的光芒。
“好极了!”
“嗯。不过,现在不适合谈这些吧。”令那按住嘴巴。
“阿忍小姐目前看来还很坚强,但不知道实际情形如何,反而叫人担心。”
“怪不幸的……”令那突然想起似的。“对了,夕里子,在大除夕演奏会时,你是不是掉了一只手套?”
“啊?”夕里子吓一跳。
“你去衣帽间叫人保管大衣时,从你的口袋掉下来的。我匆匆拾起来,刚好家母来到,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我真大意。对不起!”
“不。说起来,大意的是我。”
“怎么说?”
“我忘了那件事,把套装拿去洗衣店时,连同你的手套放在口袋里。结果手套变形了。万分抱歉。”
“噢,没关系。反正我当作已经遗失了。”
“呃……这个给你。”令那从手袋掏出小包裹。“当作赔偿。”
“啊?那——”
“没关系。何况你们对我太好了——带有感谢的心意。请接受。”夕里子觉得推辞反而不好,于是决定坦然接受。
“那么……多谢。”
“想到你可以马上使用,所以只是简单地包装,连招牌也摘下了。谢谢你肯接受。”
“哪里……我很高兴,真的。”
夕里子想到,必须打电话告诉国友:“不必送我手套了!”
“姐姐。”珠美挨靠过来。
“什么?”
“你不是叫国友置新的给你吗?”
“嘘!给令那听到多不好!”
令那找到村井,正在跟他热心地交谈。
“如国友哥已经买了的话,这对手套给我!”
“不行!”
“小气——我被人用刀指着,差点丧命哦。”
“那件事与手套有何关连?”
“我的心深深受了伤。你不想用新手套来治疗我的伤心吗?”
“不想。”
“对妹妹爱心不足!”珠美板起脸孔。
夕里子笑了。
“这样吧。如果国友已经给我买了新的手套,这个就给你。假如还没买的话,我就叫他买别的。”
“OK。一言为定。”
——绫子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
“没有啊。”夕里子把手套的包裹放进手袋里。“跟阿忍谈过了?”
“没那种气氛。”
“吃太多了?”珠美说。
“——谢谢大家。”
阿忍代替软弱无力地站在那里的母亲,向参加葬礼的人致意。
阿忍所认识的音乐界朋友,比死去的父亲的朋友还要多。
特别是从棚田的工作地点,只是送了花圈来,来上香的人连一个也没有。棚田既未被拘捕,也没被革职,却受到如此冷淡待遇,令夕里子觉得愤慨填膺。
阿忍结束短促的致词后,棺木被搬上灵柩车。
双手合十目送车子离去后,夕里子对绫子她们说:“我们回去吧。”
“肚饿了。”珠美说。
“真是……那就到附近吃点东西好了。身上还残留着香的味道。”夕里子等人跟村井和令那打过招呼,离开了殡仪馆。
“——那么,今晚我也去音乐厅看看。”村井说,“你去吗?”
“我家里有点事要办。”令那说,“请准时让恭二回家。”
“知道。包在我身上。”村井说,“我有车。送你回去好吗?”
“不了,我有地方要去。”
“是吗?那就再见了。”
“再见。”
令那目送村井离去后,叹一口气。
把手套交给夕里子了。
那个当然是新买的。不知有没有效?
令那先戴上手一次。然后,为了让它看起来像新品,她用熨斗轻轻熨过。
然后——割了指头,滴了一两滴血在手套的指尖一带。
因为色调一样,干了就看不出来。当然,她是故意选择那种颜色的。
这样子算不算是“交换”了手套,她也没自信;一旦开始了,只好做到底。
令那知道,今天爸妈被朋友叫去参加新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