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诅咒 作者:赤川次郎
“嗯……拘留所的膳食,不知好不好吃?”
由于阿忍的父亲涉嫌贿赂可能被定罪,因此她的心情不由得黯淡起来。
“不吃白不吃。”村井把肉片浸在火锅里说。“凭阿忍小姐的才华,只要努力就能成为钢琴家。”
“可是,万一家父被捕的话,公司不会救他的。他会被革职,到时连吃饭都成问题……”
“那个我明白……”
“总之,我还是学生,很难靠弹琴吃饭。——当然,可以的话最好。”
“可是,阿忍小姐。”夕里子说,“不上大学,也不弹钢琴,你靠什么生活呢?”
“嗯……暂时没头绪……”阿忍支吾着。
“搞不好找到当情妇的出路?”珠美当然是开玩笑说的……
“那种事……”阿忍移开视线,“才没有男人会找我干那种事。”
说完,她急冲冲地开始进餐。
珠美不禁和夕里子对望一眼——看来,珠美所说的话“不幸言中”了。
但是不可能……
夕里子望向棚田忍的好友绫子姐姐,但见应该“助人一臂之力”的绫子,正在忙吃火锅忙得不亦乐乎……
“阿忍做情妇?”在回家的电车上,绫子瞠目。“荒谬的事!干吗不阻止她?”
“她又不是从今天起就跑去当人家的情妇。”夕里子苦笑,“况且姐姐你什么都没察觉,只顾吃个不停不是吗?”
“你不告诉我,我怎知道?我又不是圣德太子!”(注:日本古代一名贤君。)
珠美听了说道:
“难道圣德太子爱吃火锅?”
“总之,阿忍的生活费我们也负担不来,又不能阻止她父亲被逮捕……”夕里子说,“若是阿忍能找到一份正当的工作就好了。”
“不管能得到多少金钱,去当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情妇,简直是对人性的一种背叛。”绫子提出哲学性的说法。
“姐姐,去找阿忍谈谈吧。我们很难说出口的。”
“好。我会叫阿忍好好听我说的。”
“靠不住……”珠美在口中低语。
“不过,那个弹钢琴的人好极了。”夕里子想起来。“高田恭二。”
当他们大伙儿在吃着火锅时,村井接到了山根令那打过来的手提电话。
然后,村井听闻恭二和令那双双回家去的消息,大表欣喜——虽然令那的母亲是在她父亲不知情的情形下带他们回去的,但只要女儿回来,其他的事就无所谓了。
令那带着泪声细语:“抱歉给大家带来许多麻烦。代我问候佐佐本家三姊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绫子点点头。
“事情没那么单纯。有时贫苦的生活才能培养出艺术家。”
“珠美,为何你的想法如此乖僻?”
“好了好了。”夕里子插嘴。“只要大家欢喜,不就好了?”
“对呀。”绫子点点头,“之前那位什么老师的‘诅咒’一定不灵验。”
夕里子也想起来了。
对——诅咒啊。
在现今的世界,那种东西不可能存在……
一年将尽的时候,知道身边的人可以得到幸福,是何等温暖心田的事!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棚田忍正要决定选择自己的不幸。
“事到如今才犹豫不决,令我很为难啊。”对方说。
“对不起。”棚田忍垂下眼睛。
受村井款待时,跟佐佐本家三姊妹倾谈期间,她开始觉得“只要努力,一定有办法”。
总之,至少今天她想逃避,以“让我再考虑一下”为理由。
她没告诉绫子她们——也说不出口。见到她们三个时,觉得“为了钱做情妇”是件羞耻的事,甚至提不起勇气跟他们商量。
“总之,今晚给我明确的答复吧。”那男的说。
“可是……我怕到了紧要关头,就会迟疑。求求你。”
阿忍被人抓住了弱点——事实上,她几乎要说出近乎“OK”的话了。
“伤脑筋……”男人盘起胳膊。
两人在一间称不上安静的咖啡室见面。一段沉默的时间过去。周围刺耳的谈话声,以及手提电话的响声压迫着阿忍。
“等我一下。”
男人突然站起来,急急走出店外。
隔着玻璃窗,可以见到男人在外面打手提电话的身影——如此天寒地冻的。
他遵守“店内请勿使用手提电话”的忠告。他是个守规矩的人。
男人并非黑社会之类。西装笔挺,给人公司白领的柔和印象。
透过大学的朋友介绍与男人见面时,阿忍真的吓了一跳。
大白天,在人多的咖啡室里,男人开门见山提出条件:
“每个月要多少津贴?”
就像保险推销员之类的对话。
在谈话期间,完全不觉得是在进行不道德的交易。
可是……不是的。毕竟我是在干着“见不得光”的事。
——男人回来了。
“刚才我和那边谈了。”他把手提电话交给她。“你用这个直接跟他说。”
“但是……”没法子。“喂……”
“到外面去!店内不能用电话哦。”
没法子,阿忍只好站起来,走出店外。
“喂——喂?”
不是挂断了吗?戏弄我!
眼前停了一部大大的奔驰房车。
门开启,里面有声音说:“上来吧。”
阿忍伫立不动。然后,出其不意的,她被人推进奔驰的后座。
那男人把阿忍推上车去了。然后,阿忍的手袋和大衣也被扔了进来,车门就关了。
车子开动。
阿忍和一名体形魁梧的男人并肩而坐。
“你认得我吧。”男人说。
他的西装,比那名当介绍的男人更高级。阿忍当然认得他。
“你是……八城先生。”有气无力的蚊子声。“对不起。今天——”
“迟疑也没用,目的地是相同的。”八城卓郎说。
他是大企业的老板,几个古典音乐会的赞助人。还有,女高音歌手木下绫芽的经济后援……
“我……今天,担任木下绫芽小姐的伴奏。”阿忍说。“她说很欣赏我,问我要不要跟她合作,当她的个人伴奏。”
“听说了。”八城点点头,“不过,女高音的性情反复无常哦。芝麻绿豆的事也足以令她不高兴,会随时被革职。”
“嗯,可是我……”
“收入不安定,又没保证——你爸爸坐牢的话,你打算怎样?”
他连自己没说过的话都知道。
“我——打算找工作。”
“什么工作?在便利店干时薪五六百日圆的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顶多十万日圆吧。如果你想和母亲继续住在现在的房子里,起码需要三四十万。”
“你连这些都知道?”
“当然——我都调查清楚了,加上我喜欢你,所以要买下你。”
八城那大大的手用力抓住阿忍的小手——她甩也甩不掉。
“你想这只手变得粗糙不堪,再也不能弹钢琴,然后就债台高筑,只能趁夜逃亡吗?”八城笑了。“别犹豫不决了。每星期陪我一两次,就能月入五十万。其他时间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又可以继续弹钢琴。然后,我会出资让你开演奏会。”
阿忍知道自己逃不了——诚如八城所言,如果让母亲远离现在的生活,她大概会死掉的。
对……每周一两次。只须忍耐数小时,就能持续跟目前一样的生活。
阿忍放松身体的气力时,八城立刻看穿了,把她的身体紧紧搂抱。
“明白了吧。”
“是……”
“呆会到我的别墅去。”
阿忍点点头。
一股暗流把她吞噬了,并渐渐推挤而去……
第七章
“那么……果然是真的?”夕里子说。
“我们查过了,什么忙也帮不上。”国友摇摇头。“年头年尾大概还好。不过,开年之后就难逃被捕的厄运了。”
“可是,阿忍小姐的父亲只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国友所驾驶的车子开向N音乐厅。
除夕夜——大除夕音乐会举行的当日。
正式的演出是在晚上。夕里子和国友白天便一起出门。
国友替她调查棚田忍的父亲一案的进展,结果就是……
“这件事就是这样,大概不会追究到上层去了。哎,也许最先被捕的人最倒霉吧。”国友说,“无论如何,就此而当上别人的情妇则太荒谬了。”
“那个呀……阿忍小姐已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决定,不由得我们外人插嘴……”
“不像是你哦。”国友微笑,“她自己也不认为那是好事吧。虽是方便的方法,但却有所犹豫,内心多半希望有人会挺身阻止她吧。”
“也是。”夕里子点点头,“嗯,是的——我去跟她说,让她知道不可让那种事糟蹋了自己。”
“对呀。这样告诉她,她可能会松一口气的。”
“叫姐姐劝服她好了。姐姐相当有说服力的。”
“她是绫子的朋友,那样也好。”
国友在红灯信号前停车时,胸口袋里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这种东西真不该带在身上,喂?”国友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你说什么?——知道——不,不客气。”
国友叹一口气,望着夕里子。
“有案件?”
“唔——对不起。”
“没法子呀。”
“现在搜查一科有好几个人因感冒病倒了。人手不足……”
“我随便走走好了。你在前面有地铁站的地方让我下车吧。”
“抱歉——晚上我会设法抽时间过去看演奏的。”
“别勉强了。解决命案才要紧。”夕里子说。“不如——”
“什么呢?”
见到夕里子的眼睛闪着“好奇心”的信号,国友慌忙说: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警员。”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经历过无数的危机哦。”
“不能相提并论。”
“无论怎样都不行?”
夕里子悄悄握住国友的手。
“无论如何也不行。”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国友拒绝了。起码,在言语上。
“相当萧条的房间呢。”国友说。
“好冷。”
夕里子走进那公寓时。不由缩起脖子。
由于没开暖气,冷是当然的事。不光如此,房间内的情形太过没情趣了,越发冷飕飕的感觉。
“嗨,你好。”认识夕里子的刑警露出笑脸说,“在杀人现场约会?”
“也许适合我们。”夕里子说。
“不希望适合。”
国友在那名脖子捆着绳子,倒在变色榻榻米上的女死者边跪下。
“查出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死者名叫三田绽子。是不是原名,正在调查。”
“年约六十吧。头发都白了。”国友没碰尸体,在周围踱步。“她一个人住?”
“是的。”
“报案人呢?”
“这幢公寓的管理员。今天是除夕,而她欠了两个月房租,前来催租时发现的。”
“钥匙呢?”
“门好像是开着的。”
由于验尸官还没到现场的关系,国友不能擅自触碰尸体。
“没有小偷进来,或引起骚动而遇害的感觉呢。”夕里子也见惯了尸体,神色泰然。
“嗯。衣服也没凌乱,没有被施暴的样子。”
“换句话说,是熟人的犯罪行为啰。”夕里子问年轻刑警。“房租怎么样?”
“啊?”
“她是准备付房租呢?抑或不能支付?”
“那点倒不清楚……”
“去问个清楚吧。尤其是三田绽子对话内容的明确用词。”
“是!”
急忙出去的部下,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管理员说是‘来催租的’,而她却说‘两点钟左右你再来的话,我会给房租’,所以他就来了。”
夕里子和国友对望一眼。
“大概是那笔钱的来源目标,杀了这个女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