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 作者:叶萱
醯眯睦镉卸嗳詹患某痢娴模僬庋氯ィ滦门伦约夯峁退馈?br /> 劳神,劳身,劳心。可仍然要听肖玉华那么“和气”地拖着穆忻的手说:“闺女你辛苦了,妈知道你不容易。正好昨天晚上路过批发市场,看里面有做被子的,我就给你做了床蚕丝被。蚕丝啊!好东西!冬暖夏凉!我称了二斤半,今年冬天你看着吧,保准又轻快又暖和,叫你以后都不想盖棉被!”
穆忻愣一下,想自己没听错吧,二斤半的蚕丝被,要冬天盖?如果她没记错,结婚时郝慧楠咬牙大出血,送她一床六斤重的冬天用蚕丝被,当时的市价是1500元……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肖玉华继续感慨:“刚巧我们原来厂里的老姐妹给我打电话,我说我买蚕丝被呢,结果人家说什么?人家说老肖你真是个好婆婆啊,你也太大方了,还给儿媳妇买蚕丝被!可不是嘛,我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谁不是盖棉被啊……”
“妈您不用这么客气的,蚕丝被您留着用就好,我用棉被就行。”穆忻急忙表态。
“那不行,说买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必须你盖,”肖玉华满脸都是笑,洋溢着一种由衷的自豪感,“你从小家境不好,我看也没什么贵重东西,这个就算妈给你的礼物,以后再慢慢给你添置。结婚嘛,按咱这儿的风俗是得给准备被子的,你娘家没准备,我给你补上!”
穆忻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那一瞬间,不知道是尴尬,气愤,委屈,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只知道杨成林无数次试图打断肖玉华的自说自话,但都被肖玉华视若无睹了。她似乎到这会儿才明白,肖玉华为什么从来都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媳妇,为什么从来都不热情,从来都话里带刺,从来都喜欢上纲上线说她没家教、不矜持,只因为——原来,她看不起她!
她父亲死了,没靠山;母亲下岗了,弱势群体;家里穷,除了C市的一套也不算太值钱的房子和一屁股债以外,一无所有。她和杨谦的婚礼,在肖玉华主办下也算是漂漂亮亮。她知道自己家没有为这场婚礼作出任何贡献,所以也没有任何要求。结婚那天的首饰都是租婚纱时配套租来的,素戒一枚,求婚时杨谦买的。礼金一分钱都没要,哪怕是她同学朋友的那部分,也没要。不是因为她心虚,也不是因为她自卑,仅仅是因为将心比心,知道公婆攒钱也不容易,所以从未在钱上有过任何计较。可是,即便这样,还是不行吗?
穆忻的心,在瞬间,沉到深不可见的水底,冰凉的,缩成紧而颤抖的一团。
那天,穆忻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市公安局,又怎样走到隔壁省报大门口的。或许是在路边呆呆地站了很久,但具体多久她也记不清了。直到夕阳西下,她在最疲惫、最没有指望的时候,遇到了刚采访回来的褚航声。他从相反方向走来,在她背后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听见。他终于快走两步,转到她面前,扳过她的肩,叫她的名字。却在那一瞬惊讶地发现,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掉一滴眼泪的丫头,已经泪流满面。
也是那一瞬,穆忻恍惚着想起了她的婚礼——她没有丰厚嫁妆,娘家也没掏一分钱的婚礼;她险些忘记,但肖玉华从未忘记过的婚礼;以及她承诺过,无论贫穷、灾难、疾病,都要此生不离不弃的那场婚礼。
那是他们最初的誓言。
是以为要信守一辈子的誓言。
可如今,这一辈子,还能一起走多远?
☆、第七章:生活像把杀猪刀(1)
褚航声是真的心疼了。
这种心疼是种久违了的感觉——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最熟悉的不过是本科时代的同学,最常见的不过是应酬中的谈笑风生。已经很久没有人需要他去关怀、安慰,或是作为依靠。尤其是,这个人还曾经是他看着长大,而如今却完全跨越小时候的年龄界限转而站到他面前、他身边的女子。这让他觉得有些有点心酸,说不清是为了她,还是为自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一想,还是忍住没问,只是低头道:“去我家坐坐?”
站在车来车往的街上,脸上湿漉漉的凉,穆忻才意识到眼泪已经如此肆无忌惮。理性仍在,她知道这里不是哭泣的地方,更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点头,顺从地跟着褚航声往报社的方向走。盛夏的阳光灼热,然而穆忻却觉得从里往外地冷。一路上穆忻低着头,也不看路,只看着褚航声的脚跟。进门时她连门牌号码都没看清,只记得自己很努力地忍住眼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熟人多,自己不能哭哭啼啼地给他丢人、给他添麻烦。毕竟成年男女的禁忌,远比他们相识的最初,要复杂得多。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来做。”他关上门,不看她的眼泪,只是背对她打开冰箱翻捡。穆忻抬头,伸手抹两把脸,刚好看见他转身,手里拿着半个卷心菜,微笑着指一下旁边一个门:“那是洗手间,靠门边的架子上有块新毛巾。”
穆忻点点头,转身进了洗手间。他不问,只是给她一个空间沉淀情绪,这样的尊重与宽容,她不只感激,还有些挡不住的胡思乱想——她不得不想到如果曾经她等到了他,和他在一起,遇见的婆婆是苏阿姨而不是肖玉华,会怎样?又是谁说社会地位和个人素养就一定能画等号?拿着垄断企业的高薪,舍得买且还要放在嘴上夸耀的不也就是两斤半的蚕丝被?往刻薄里说,“小市民”三个字跟学历、职业真是没有必然联系。轮上了,算你倒霉,谁让有些事根本不可能在婚前看出来?
想到这里,穆忻突然一愣:婚前……既然肖玉华看不上自己,她为什么要同意杨谦娶自己?也或许……她从来没有同意过?
想到这里,穆忻的头有些疼。不知道是哭久了,还是这问题本身太忐忑、太伤人。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盥洗镜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手攥紧了,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直到褚航声在外面敲门:“穆忻,出来吃饭了。”
穆忻这才回过神来,拧开水龙头洗洗脸,再拖过毛巾擦干净,开门走出来。开门的瞬间触目就看见褚航声略有点担忧的表情,但在看见她的刹那他随即换上微笑的样子:“来尝尝我的手艺,现在总算不用再给你吃馒头蘸芝麻酱了。”
他话音未落,穆忻却一愣——原来,他也记得?
坐到餐桌前,面前是简单的炒卷心菜、金灿灿的炒米饭、两碗蛋花汤,穆忻有点感慨万千——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可以相遇,还可以坐在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上天的垂怜,还是考验?
“多吃点,应该不算难吃,”褚航声把汤推到她面前,“出门在外,总会有不高兴的事情发生,吃饱了,找个抱枕揍一顿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存。人的心很大,也很小。大到可以装得了天下,也小到容不了太多委屈。委屈存多了会生病,所以能忘记就忘记,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是他说过唯一一句似乎是安慰的话,但听在穆忻耳朵里,却更像是一种宽容的怜惜。眼眶有点发酸,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闷头吃饭。过好久,才抬头问他:“如果,你岳母,她歧视你,怎么办?”
“歧视?”褚航声一愣。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穆忻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差点忘了,你家家境也不错,怎么会被歧视呢……那个,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岳父岳母是做什么的?”
“很显赫,”褚航声笑着摇摇头,“跟她家比,我家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岳父是军区副司令员,就在这个城市寸土寸金的半山腰有他家的别墅。闹中取静,一出门就是鸟语花香。所谓‘世外桃源’,其实不过是因为都藏在寻常人看不见的地方。”
“真的?”穆忻瞪大眼,被这个震撼人心的八卦惊得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怨愤,她迅速转头环视四周,“能给张照片看看吗?”
褚航声又愣一下,过会儿才笑一笑:“好。”
他说着便起身进了靠近门口的一个房间,稍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相册。穆忻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张张地翻看。
第一页,是十九岁的褚航声,大一新生入学军训,青涩的脸上是穆忻记忆中朝气蓬勃的笑容;再往后,二十岁,参加“三下乡”活动时,成熟了一点的脸孔;二十三岁毕业时,穿着学士袍,鼻尖有一点汗珠,意气风发;研究生一年级,站在长江边上,被晒黑了一圈;研究生二年级,身边开始出现一个女孩子,穿着碎花连衣裙巧笑倩兮,他们手牵手站在庐山脚下,俨然是一对璧人;研究生毕业,他穿蓝底粉红衣领的硕士服,有点肥大,看着像崂山道士,但宽宽的衣袖刚好把怀抱鲜花的女孩子揽在怀里,是干净到让人眼红的甜蜜;然后是婚礼,穆忻终于看见了久违的苏阿姨,她笑得多么舒心……是啊,这么好的儿媳妇,换谁都会满意,可是遇到苏阿姨这样的婆婆,不也是新娘子的福气?
相册有些旧了,上面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穆忻翻看完,合上,抽过一张面巾纸,小心擦净封面,再放到桌上。她微笑着看褚航声,想一下才说:“嫂子,真漂亮。”
的确是漂亮。气质这种东西,是后天养成,也是日积月累。这女孩子笑得大方,表情明朗。她站在褚航声身边,不像月亮,反倒像是一团金灿灿的太阳,衬得褚航声都温和了下去。
不是不羡慕的。兴许,在这个时刻,以前被忽略、被压抑甚至被忘记的嫉妒都小小地冒出头来,让人觉得有酸楚的感慨。
吃完饭,穆忻终于平复了情绪,端一杯茶参观褚航声家。
房子面积不算大,三室一厅加起来才不过一百二十平米。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几乎没有女主人的痕迹,无论是化妆品、衣物还是鞋子,都看不见。盥洗台上只有一个刷牙杯,穆忻站在洗手间门口愣愣地瞅,想半天也想不明白这两口子怎么就能把日子过得如此八竿子打不着?
“看什么呢?”褚航声站在她身后,好奇地沿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你常去你岳父家吗?”穆忻扭头问。
“不怎么去,”褚航声老老实实地答,“她去香港前没来得及亲近起来,后来就更亲近不起来了。”
他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婚姻,穆忻看出来了,也就不再问。只是偶尔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房子里的空气如此寂寥,寂寥得不正常。她甚至有点心生怜悯——她爱慕了那么久,现在又习惯性把他当做亲人的哥哥,他喜欢这种生活吗?他每天下班打开房门,看见这么空落落的一间屋子时,觉得幸福吗?
“她走后我才分的这套房子,”似乎是看懂了穆忻的疑问,褚航声主动答,“她几乎没有机会在这里住。”
“哦对了,你可以经常去看她呀!”穆忻恍然大悟,笑了,“香港好不好玩?”
“哪哪儿都是人,能有什么好玩的?”褚航声耸耸肩,“去之前一定会被同事塞很长一张购物清单,进了商场永远都算不明白哪些是赠品哪些是正品,回来后还要派发代买的东西,帮人算退税后的价钱……所以每次去都觉得好像是上战场。”
他一边说一边看看窗外,居然一晃就是九点多,天黑了,不知谁家传来《晚间新闻》的声音。他看看穆忻:“晚上睡客房吧。”
“啊?”穆忻似乎也刚刚意识到时间上已经这么晚,刚想拒绝,突然听到手机响。
去客厅拿了手机,一看屏幕穆忻就皱眉头——是陆炳堂。
“小穆吗?过来工作还习惯吗?”陆炳堂开门见山地热切寒暄,连最初的客气都省了,看来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谢谢陆大队,还好。”穆忻皱着眉头,努力保持自己恭敬的语气。褚航声在旁边看见了,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只当是领导关怀下属。
“我正跟你们主任一起喝酒呢,你过来坐坐吧。”陆炳堂似乎是在一边碰杯一边说话,席间偶尔有清脆玻璃的撞击声传来,并不响亮,却一下下砸在穆忻已经很脆弱的心底。她几乎要咆哮,要不管不顾撂挑子说我不干了……也是这时候,她感觉到褚航声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一抬头,看见他担忧的表情,似乎也是因为从她脸上看到了些不寻常的情绪。这表情、这温暖的轻轻一拍,顿时给了穆忻支持,甚至还有勇气。她深呼吸一下,看着褚航声的脸,沉着地答:“谢谢陆大队,不过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在我哥哥这里,嫂子要出差,我们一起吃饭,说好晚上帮她收拾行李,您看……”
能感觉到陆炳堂略微顿了一下,俄而道:“那好吧,改天再说。”
说完他便把电话挂断了。
穆忻长嘘一口气,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愣了片刻,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