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 作者:叶萱
^ “褚航声呀,妈你不认识了?苏阿姨的儿子嘛!”穆忻道。
“褚航声?”刘红梅仔细辨认一下,“你是苏姐的儿子?”
“是啊,阿姨,”褚航声指指楼下,“过去我就住您楼下的,后来才搬走,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我前阵子还看见你妈妈来着,”刘红梅赶紧擦擦脸上的泪,把褚航声让到沙发上坐下,纳闷,“你专门送忻忻回来?”
褚航声和穆忻不约而同地沉默一下,还没等他们想好怎么回答,就听刘红梅心酸地感慨:“你从小就是个心善的孩子……那时候我三班倒,忻忻总去你那儿找馒头吃。我听你妈说你在省城的大报社工作,真是有出息。以前还说过你媳妇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啊!可是我们忻忻……我们忻忻从没干过坏事儿,都不忍心杀生,怎么就遭这报应呢……”
刘红梅继续絮絮叨叨。穆忻看看一直坐在远处沙发上、存在感极其微弱的宋喜元,叹口气,扭头问:“叔叔,到底怎么回事?你儿子现在在哪儿?”
“说是去市政府门口一起讨说法了,上当的人不少,可是骗子抓不到,”宋喜元挠挠头,很苦恼,也很内疚,“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穆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约也是看见了穆忻目前情绪不错,所以到晚饭时,刘红梅的情绪已经平稳多了,还亲自下厨给穆忻做了她喜欢的阳春面。穆忻跟在她身边打下手,一边支起耳朵听褚航声在客厅里和宋喜元了解前因后果。到吃完了晚饭,褚航声告辞,穆忻去送他,刘红梅还站在门口说了好多声“问你妈妈好”。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着下楼去。走到三楼的时候,褚航声在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扇门前还停了一下脚步,穆忻看见了,笑着捅捅他的腰:“怀旧呢?”
褚航声笑一笑,回身握住穆忻的手:“小心看路,这里东西太多。”
三十年历史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总是堆着杂七杂八的物品废旧纸盒、破木板、脏兮兮的花盆、半死不活的芦荟……感应灯早就坏掉了,夜间上下楼基本靠月光照耀以及记忆摸索。快到一楼的时候褚航声犹豫一下,回头看看穆析,停住了脚步。
穆忻抬手就捅:“干吗不走了?”
褚航声不回答,只是伸手把穆忻拖到身前,在楼梯间昏暗的角落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箱子旁边,紧紧抱住她。
穆忻顺从地把脸埋在他胸前。静静的,也不说话,只是听他的心跳。过一会,她仰头看看褚航声,不客气地拉开他羽绒服的拉链,把自己冻得有点凉的手伸进去,搂住他温暖的腰身,在毛衣上蹭来蹭去地取暖。褚航声笑着敞开羽绒服,干脆把衣着单薄的穆忻整个包在怀里,然后低头,吻上她的耳垂。
穆忻嫌痒,小声抗议:“你怎么总跟我的耳朵过不去?”
过一会儿又小声说:“今天谢谢你了。”
“难道你打算谢一辈子?”褚航声一边轻轻啄她的脖子一边逗她,“每天都有事情要谢我,后半辈子怎么过?”
“真讨厌,我说‘谢谢’,你说‘不客气’不就完了吗?”穆忻瞪褚航声一眼,扭头作势咬他的唇一下,“再让你这么多废话!”
褚航声低声笑一笑,顺势捉住穆忻的唇,深深吻下去。在越来越热烈的唇齿中,穆忻闭上眼,感受他的呼吸、他的拥抱还有他一直努力想要给她的安全感。她紧
紧依偎在他怀里,明知道身边的楼道窗户上掉了块玻璃,此刻正有北风“呼呼”地往里面吹,但彼此间融融升腾的暖意竟让这数九寒天再不显得冷。
直到楼道里突然响起“啊”的一声惊叫时,穆忻才猛地清醒过来。她抬头看看也被吓了一跳的褚航声,再一起扭头看向楼梯拐角处站着的那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明亮光晕下竟然一下子看不清面容,是要适应一下那光亮,才能看湥С?br /> 然后,穆析和褚航声就在“看湥С钡乃布渌в锪恕≈患覆娇獾穆ヌ莨战谴Γ鹾烀反舸舻厍孀攀值缤玻鹊乜醋潘恰?br /> 纸,果然是包不住火的。
第十四章如果可以相依为命
当夜,穆家突击审讯。
褚航声被撵回家了,嫌疑犯变成了穆忻自己。好处是她觉得褚航声不在的话更利于她对自己的妈撒娇发嗲耍赖皮;缺点是,因为缺乏证人,刘红梅难以相信穆忻离婚和褚航声没有任何关系。
穆忻觉得有一点点失望——母亲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她穆忻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她会对自己的婚姻不忠吗?肖玉华那个小肚鸡肠的小市民也就罢了,自己的妈妈,她怎么就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女儿其实也是忍辱负重后的终于解脱?
但她能理解母亲的立场——从自己高三那年决定报考艺术学院起,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就颇多揣测,什么艺术学院多美女,美女大多不靠谱啊,什么某某老板包二奶、二奶都是学艺术啊,什么艺术学院女生坐台被110抓获上了晚间新闻啊……穆忻听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走自己的路,让喜欢嚼舌头的人口腔溃疡去吧!
但母亲能吗?
四十多岁守寡,含辛茹苦送女儿读书,总算女儿毕业有了份好工作,又不忍心拖累,想找个能搀扶着互相照顾的老伴,还被人骗得倾家荡产——哦不对,总算还有片瓦遮身,总比流落街头要强。
念及此,穆忻只能耐着性子再次强调:“妈,真的跟褚航声没关系,你看我是那种人吗?自己的闺女你都信不过?”
“那到底为什么要离婚?你光说你婆婆看不上你,可是自古婆媳之间就不是亲妈和亲闺女,你也不能要求她把你当亲闺女对待啊!”刘红梅痛心疾首,“就算你现在离婚了,可你苏阿姨也不是你亲妈……这婆婆就是婆婆,下次你还能离婚吗?”
“妈,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就问杨谦吧,”穆忻筋疲力尽,决定放弃,“如果他还有点人性,自然是要说句公道话的。若他没人性,我也就不必再念他的好——当然,我觉得他也不是那种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借钱给你。”
看着目瞪口呆的母亲,穆忻迟疑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一直用来盘头发的发夹,任头发垂散下来。她掀起耳朵后面的一咎头发,侧过身,把指甲盖大小一块不长头发的头皮露出来:“这里再也不会长头发了。妈妈,从他们把我按住了往死里打的时候,我就算再不想离婚,也没勇气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了。”
刘红梅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头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却猛地像烫着了一样缩回手去,惊恐地回:“他们打你?”
“我也没让他们好过,”穆忻重新盘起头发,表情淡然,“我扇了我婆婆两巴掌,咬了杨谦几口,不然也逃不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刘红梅心疼得只想把女儿搂在怀里——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一巴掌,轮得到别人打吗?
“我公公去世了,他们把帐算到我头上。”穆忻终于还是不得不把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从为了钱吵架,到为了钱离婚,“那段时间多亏遇见了褚航声,妈,我应该谢谢他的。”
她没提那个稍纵即逝的孩子,也没提陆炳堂的赫赫威胁,更无以复述肖玉华的种种辱人恶语……可即便这样,刘红梅还是哭得很伤心。她拉着女儿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你别哭了,都过去了。”穆忻缓缓蹲下身,楼主刘红梅,“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还这么年轻,没有拖累,工作还算稳定,再嫁人也不是太难。”
“可是你怎么能跟褚航声在一起呀,他有媳妇的呀!”刘红梅难过地看着女儿,“上次我还问你苏阿姨,小俩口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苏阿姨说她管不住……你看人家婆媳之间和和美美的多融洽,万一因为你起了争执……”
穆忻笑一笑:“妈妈,就像你不会愿意别人知道你女儿离婚了一样,苏阿姨也不会愿意告诉别人,她的儿子离婚了。”
“什么?”刘红梅瞪大眼,“褚航声离婚了?”
穆忻点点头:“妈妈,现在我和褚航声在G城,真的是相依为命了。”
“海虹珠宝饰品有限公司,以每月七分利为诱饵高息放贷,你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撑得住,只是前期作为宣传需要,最早加入的一部分人的确有盈利,稍后加入的那部分人基本可以保持投资与汇报持平,但到了公司无法按时返款的时候,负责人就跑路了,所以绝大多数中后期投资户都是白扔钱,涉案金额总计在5个亿以上。现在组成了专案组,也抓了几个人,但零头的可能已经出国了,大部分钱款追不回来。”几天后,杨谦给穆忻打电话,把所了解的情况告诉她,一起告诉的还有另外一句话:“你不用搭理我妈,她那里我有办法,你照顾好家里就行了。”
穆忻捏着手机苦笑:“杨谦,你能有什么办法?找人借钱补亏空?虽然五万块不过是你一年的薪水,可是这一年你要怎么对你妈交代?二期放贷怎么交?”
“你甭管了,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杨谦斩钉截铁。
穆忻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杨谦,如果在我们离婚之前你能有这样的力度,给我勇气,给我支持,我们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所以,一周后,穆忻到底还是把钱给杨谦送回去——为了不给杨谦退款的机会,一年来,穆忻首次站在曾经住过的那套租屋门口,当着肖玉华的面,把五万元现金递到她们娘俩眼前。
“杨谦,谢谢你。”穆忻真诚地对杨谦说,然后看看肖玉华,“钱在这里了,您数数吧。”
杨谦刚要阻拦,肖玉华已经二话不说接过穆忻手里的塑料袋,转身进屋。穆忻也不客气,当即拦住她:“就在这里数吧,我就不进去了。”
肖玉华狠狠瞪穆忻一眼,还真就认认真真一张张地数下去。她做过财务工作,数钱快,转眼就得出结论:的确是五万元,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
“以后,你们家的事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再看见你,咱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收起钱的同时,肖玉华狠狠撂下话。
穆忻冷冷地笑了:“真好,这也是我想说的。”
她最后看杨谦一眼,还是把表情放到温和:“杨谦,谢谢你。”
她再次重复一遍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杨谦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被肖玉华拖进屋里开始新一轮的数落,他都在翻来覆去地想:她哪里来的钱?她账户里不会有这么多存款的。她哥哥借给她的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也听过些闲言闲语,说褚航声经常去派出所找穆忻,那么他们是在一起了吗?以后,这个女人,这个曾经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就要变成别人的女人了?她白皙的皮肤、深深的锁骨、饱满的胸脯、柔软的腰肢……甚而缓缓绽放的身体,都将成为别人怀里的温暖?
杨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钱的确是找褚航声借了一部分。
想来也没有什么悬念——穆忻周围,郝慧楠、孟悦悦、张乐、赵旭辉……都是一群穷人。虽说也吃穿不愁,还能略有支援,但一下子拿出全部十三万元基本属于天方夜谭。偏偏,对穆忻而言,杨谦的债必须还、自己的亲妈也必须安抚,除了借钱,她没有别的出路。
不安抚是绝对不行的——当刘红梅最初全部扑在女儿婚事上的悲喜交加渐渐消散,十三万元凭空消失的巨款重新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白天黑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平息这种焦虑,也为了能早日找回自己的投资款,她开始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天天守在市委市政府大门口,扯着“严惩犯罪分子,还百姓以公道”的大横幅,风吹日晒,坚持不懈。同事为了能使大伙儿的蹲守更加有针对性,他们还去做了法律咨询,得知以前其他城市也有过类似案子,赃款迫缴一部分之后还给了受害者一定程度的赔付。于是他们一边持续上访,一边日夜关注案件进展,每当抓住一个“上线”或“下线”就赶紧打听追缴数额,然后刘红梅就不管白天黑夜当即打电话告诉穆忻“又有进展啦,人抓住了,就是没多少钱,闺女你可是当警察的,你得帮咱们出头啊”……
穆忻被母亲每天N次的电话直播搞得疲于奔命,她很想说她虽然是警察,可她是个什么都说了不算的警察。她即便是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也远没有干涉办案的能力。
真是几欲崩溃。
褚航声自然是看得见穆忻那副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内心深处百般纠结的样子的。他也不多话,只是在某天晚饭后,趁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