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辑)





  毛线被用一种匆忙的方式编织、伸展开去,但即使如此,经纬的排列还是毫无暇疵的。“它们似乎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印象,一种欢乐。
  “如果她生活在我们的年代,我会说她找到了一个情人,”劳拉喃喃,“但是我们是在库尔德,一千多年前,在她那个时代,没有一个男人会瞧她第二眼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祖母,一个无疑已经在无尽的不停编织的岁月里走样的身体,眼睛几乎全盲了。但是她却找到了某个人——真正的神秘之处就在这里。”
  “是的,”我说,我的思维现在已经和她同步了,我害怕自己发现的结论,“但是很快这张地毯的编织工作就突然中断了。是吗?”劳拉的手指引导着我的手指,再一次回到织物的边缘。在那里,故事就是在那里被串了起来……
  在我们的编织者的毛线中间还有其他人的线,和她的线纠缠在一起:一种格外紧密地编织起来的经纬,在地毯上纵向描绘出浮雕般的图形。其他的线结在这些编织线的上方交织交错,从这里一再分出新的枝权,从早先那些交错的线结中萌发出来。从几何角度看,编织的叙述语言到此之后和先前部分截然不同,这些字符设计出一个宇宙,而对它那柔软光滑的星座我一无所知。
  我了解我自己所属的生物类别,我也了解编织。此处的这些结和线并不是人类所为。我们并没有那么多只手指,或者说,没有这样充分的微妙而和谐的空间感来完成这样一个设计、那些毛发比马鬃更纤细,我的手指几乎无法读出它们。我感到每一层织物下面还藏着另一层,那些古怪的单词构成了一个互相联络的体系,得以将其他字母深深隐藏在表面之下。为了读到最终的图案,我们将不得不毁掉这张毯子——而那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冒渎行为。
  编织者让她的欢乐在无处不在、不断叠加的变化中喷薄而出——而这一切都开始于那些代表她名字的线结。爱抚着这张毯子的时候,我想像着两个不同的个体爬在同一部织机上,他们的双手和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我愿意抚摩他们弯曲的轮廓,以更多地了解他们。
  “它的外貌如何?”我大声发出疑问,“它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外形会让她害怕——即便如此,她还是允许它碰她的毯子,和她的生活。”劳拉叹息。
  “我们应当可以理解的。外表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了。她惟一在乎的是那些手指的爱抚中充满了亲切的感觉。常年来在微弱的光线下进行精密的工作已经摧毁了她的双眼。她已经瞎了,就和我们一样。”我不得不独立寻找这个故事的结尾,劳拉把它交给我了。这织物突兀地中断了,这个未完成的作品的最后一行只织了一半就匆忙地终结了。我从中读出了可怕的事情。哭泣,被扔石头②,有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被谋杀了……我不知道这张毯子如何到了我们的手里。也许它从一个坟墓中暴露出来,那个坟墓中的骨头已经零落得不成样子。
  有无数种可能,所以真相无法获知。
  然而劳拉的话仍在我记忆中回响:“智慧生物很少独自旅行。这次发现不会是孤立的。我不相信他们没有与人类做出其他的接触。”有一天,也许,会出现另一张毯子,讲出一个和我们已经读到的悲剧相似的故事。将它们相互印证,我们就会揭开这些编织线中隐藏的语言,然后可以将它们教授给一些像我们这样足够幸运的人。我们将教他们如何阅读这些编织品,于是他们就可能将这知识传授给他们的后人。
  “如果我们成功了,下一次的相遇就不会因为外表问题③而短暂地停止了。”

  【① 二次大战后,从五十年代后期到七十年代中期,居住在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屡屡提出民族区域自治的请求,遭拒绝后又几次揭竿而起,两伊战争中,各派库尔德反政府势力再次发起独立运动,萨达姆不顾战况吃紧,冒险从前线抽调重兵对库尔德人进行大规模驱赶,从1983年到1988年,约有25个库尔德镇及4000个村寨被毁,50万库尔德人被驱逐境外。文中说的村庄可能毁于当时的轰炸,或是更早以前,古代土耳其的入侵。】
  【② 根据当时的伊斯兰教法,处罚犯通奸罪者,应鞭百下,以石块击毙。】
  【③ 毯子中记录的那个外星智慧生物很可能因为外形与人类迥异而遭到杀害,如果加深对他们的了解,以后可以避免同类事情再次发生。】




《隐身犯》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我被认定有罪,接着宣布我被判处“隐身”一年,时间从公元2104年5月11日开始。然后他们把我带进法院下面一间黑暗的房间,并在我的前额上打上标记。
  两个市政当局雇用的壮汉专门做这件事。“其中一个把我推在一张椅子上,另一个举起烙铁。
  “一点也不痛的,”这个手掌象平板一样的粗汉说着就把烙铁推到我的额头上,一阵凉爽的感觉后就完事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
  没有回答,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开着。我可以离开,也可以呆在这里,这随我便。由于我额上的符号,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或者多看我一眼,我是不可见的。
  你必须明白我的所谓不可见完全是比喻性的。我依然有着血肉之躯。人们可以看见我——…一种荒唐的刑罚?只是,罪行也同样荒唐。我犯了所谓冷淡罪,拒绝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别人听。
  我已经4次犯了这种罪,所以将受到一年的“隐身“处罚”,我现在是不可见的。
  我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热情世界。
  午后下过雨。街道上的雨水正在慢慢收干,空中花园弥漫着万物生长的气息。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我在他们之间走着,可是他们根本不注意我,与一个隐身犯说话将受到的处罚是隐身一个月、一年或更长,取决于罪行的程度。我在想这个条例是否会被严格遵守。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走进电梯,让自己被旋转着上升到空中花园。这是第11层,仙人掌园,那满是节瘤的奇特形状很合我的心境。我跨上平台,朝人口处柜台走去买票。柜台后面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眼光呆滞的妇女。
  我放下硬币。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惊怕,但很快消失了。
  “一张门票,”我说。
  没有回答。人们在我身后排着队。我重复了我的话。妇女无可奈何抬起头,接着就朝我左肩后方看去。一只手伸过来,一个硬币放在了柜台上。她收起硬市,把门票交给男子。他把票投进票箱就进去了。
  “给我买一张票,”我让声音发得很清晰。
  其他人把我挤开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我开始感觉到我的“隐身”的含意了。他们事实像看不见我那样来对待我。
  不过也有聊以补偿的好处。我绕到柜台后面,没有付钱就拿了一张票。由于我是不可见的,别人不能阻止我。我把票塞进票箱,走进了花园。
  可是仙人掌也让我厌倦了。我全身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不舒服感,我不想呆下去了。在出来时我的手指碰上了一颗刺,流出了血。至少这仙人掌还是承认我的存在。让我流了点血,仅此而已。
  我的思绪很乱。我来到餐厅,在餐厅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一再地从侍者总管身边走过。他们显然以前已经多次经历过这样的事了。我意识到,走到桌边坐下将是白等一场。没有侍者会过来为我服务。
  我可以走进厨房。我可以高兴事什么就拿什么。我可以破坏餐厅的正常营业。不过我决定不这么干。社会有它的对付隐身犯人的办法。
  我离开了餐厅。在附近一家自动餐馆吃下饭。接着坐一辆自动出租车回家了。机器,像仙人掌一样,对我这类人并无歧视。我感到它们将在一年里成为我仅有的伴侣。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我的书籍在等我,可是我对它们没有兴趣。我伸开四肢懒洋洋地躺在我那张小床上,养养体力,与折磨者我的奇怪的疲感斗争,思考着我的“隐身”。
  这不会太苦,我对自己说。我一向没有太多地依赖过别人。我不就是因为对我的同胞冷淡而判刑的吗?那么现在我又需要他们什么呢?就让他们不理睬我吧!这一定很悠闲不管怎么说我有一年的时间不必去上班了隐身犯无须去工作。我们又怎么能够工作?谁会去找一个不可见的医生看病,雇一个不可见的律师替他辩护,或者把文件交给一个不可见的秘书去办理呢?不工作当然也没有收入不过房东并不向隐身犯收取房租。防身犯可以随便到哪里去,不必花钱。这一点我己经在空中花园体验过了。
  我觉得隐身刑罚不过是一个社会大笑话。他们判我一年的时间来修身养性,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可伯。
  “隐身”后的第二天是迸一步试验和发现的一天。我外出长时间地散步,小心谨慎地走在人行道上。我听说过男孩子们跑着故意将额上有隐身标记的人推倒,而且以此为乐。同样,不会有人来帮你,他们也不会受到惩罚。我有被人捉弄的危险。我在街上走动,看着人群纷纷避开我。我像显微镜用的切片刀切开细胞一样地通过人群。他们受过很好的训练。到中午我看见了第一个隐身同胞。他是个结实而严肃的高个子中年人,圆圆的额头上打上了那个耻辱的标记。他和我的眼光仅仅相遇了一刹那,就义继续往前走过去了。一个隐身犯同样不可见他的同类。我只是感到有趣。我仍然在品尝着这种生活方式的新奇感。轻慢和冷漠伤害不了我。现在还不会。
  这天晚上我来到一家女浴室。我不怀好意地微微笑者,走上了台阶。门口的跟务员向我投来惊讶一瞥——但不敢阻止我。说来我对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我走了进去。
  强烈的肥皂气和汗臭扑面而来。往里走。我经过衣帽间,衣服一排一排地挂着,突然想到我可以搜走这些衣服口袋里的钱,不过我并未这么做。偷窃在变得太轻易就失去了意义,况且那些发明隐身刑罚的聪明人当然不傻。
  我往前走,走进了澡池子。
  几百个女人在那里洗澡。发育成热的大姑娘、疲乏的少妇、干瘪的老太婆。有一些脸红了起来;有几个在窃笑。更多的人转过身去把背对着我。不过她们都很注意不对我的出现做出任何实质反应。浴室女管事站在那里,有人如果对隐身犯有什么不恰当举止的话;谁知道她会不会打报告呢?
  我于是看她们洗澡,看着在水汽中闪动的裸体,我的感受颇有些矛盾,能够大摇大摆进入这隐密之所使我有一种狡黠的满足感。另一方面,有一种感觉慢慢在我头脑里滋生——是悲伤?厌倦?还是反感?羞愧?
  我无法对此加以分析,这后一种感受像一只滑腻的手卡着我的喉咙。我赶紧离开了。肥皂水的气味在以后的几小时还一直刺激着我的鼻孔。
  那天晚上我一合眼就会看见裕室里的一幕。不久,我对这个刑罚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

  到第3个星期我病了。起初是发高烧,接着胃痛,呕吐,以及随后的种种症状。到了半夜我以自己快要死了。一阵阵的痉挛使我痛不欲生,当我勉强支撑着去厕所间时,看见镜子里我的脸都变形了,脸色发育,还渗着汗珠。在我苍白的前额上,隐身徽记像灯塔一般显眼。
  我在瓷砖地上躺了很久,浑身无力地吸收着它的清凉。我在想:如果是阑尾炎发作了怎么办呢?这个废弃的残留物,发了炎,马上要穿孔了?
  我需要找医生。电话机上盖满了灰尘。他们嫌麻烦没有把它拆掉。不过自从我被判隐身罪以后就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也没有人敢给我打电话。明知故犯地给隐身犯打电话所受的处罚是隐身。我的朋友们,或者说过去的朋友们,都远远地躲着我。
  我抓起电话,拔动号码盘。电话接通了,机器人接线生说:“先生,您想和谁说话?”
  “医生,”我喘着气说。
  “好的,先生。”平静的、不自然的机械声!法律无法判处一个机器人隐身,所以它与我说话不受限制。
  屏幕亮了。“一个医生腔的声音向,”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胃病。可能是阑尾炎。”
  “我们这就派一个——”他停下了。
  我犯了一个错误,抬起了我那张痛苦的脸。医生看见了我额头上的标记,他的眼睛砧亮了一下。
  屏幕闪了一下后变得漆黑一片,速度之快仿佛我是伸出了一只患麻风病的手要他吻。
  “医生,”我呻吟着。
  他走了。我双手搐着脸。这未免走得过头了。难道希波克拉底誓言允许这样吗?一个医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