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辑)
“看来像是我割了手腕的静脉,对吧?别激动,现在一切都很正常。吉尼特朗公司已同意我复职,伯纳德刚刚打来电话。”弗吉尔指指浴室里的电话分机。
我坐在抽水马桶盖上,注意到毛巾柜旁的那台没插电源的石英灯装置,不少灯泡在泄水池旁边排成行。
“你肯定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我说。
“噢,我想是的,”他说,“他们能比别处更好地照顾我,所以我得把自己弄弄干净,今晚去他们那儿。伯纳德用他的高级轿车捎我去,够档次吧?从现在起我的待遇将不同了。”
粉红色的水看去有点奇怪,不大像是肥皂水的颜色。
“你这水里是什么东西?是肥皂泡沫吗?”我问,又猛然猜到了——我感到极度不自在。这种事既如此突然,又如此愚蠢。
“不是。”弗吉尔说,这我早已料到。“不是的,”他重复说,“这是通过我皮肤分泌出来的。它们并没把每件事都告诉我,不过我想它们现在已经在向外界派出侦察员、密探、宇航员等等。”
他专注地望着我,我没有在他目光中发现任何担心的迹象,更多的则是好奇,想瞧瞧我的反应。
我的猜想已被证实,我的胃部也在痉挛。我事先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因为我一直在忙于考虑其它方面的问题。
“这是第一次吗?”我问。
“不错,”他又笑了,“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小鬼头放到下水道里去,让它们了解我们世界的真实模样。”
“那它们不会扩散到全世界去吗?”
“那当然。”
“你……你认为自己正常吗?”
“我感觉现在非常好,它们肯定有十亿之多。”他的手又打了一个响榧,“你认为怎样,我该放它们走吗?”
我几乎连想都没想就飞快跑在浴缸旁,我的手摸索到石英灯的电线并把插头插进插座。弗吉尔总是像个孩子,过去他把电流通在门把手上,或是把我的小便变成蓝色,他老在玩各种愚蠢的把戏,从来没有长大,从没成熟到懂得他的天才足以影响或改变整个世界,也不理解这种事需要绝对的小心谨慎。
弗吉尔伸手想去拔排水塞。“知道吗?爱德华,我……”
他这句话再也没能说完。我抓起石英灯装置扔进浴缸,立即纵身后跳,这时水中发生爆炸,迸发出水雾和火花。
弗吉尔尖叫一声慌忙又拉又扯……然而一切都在霎时间结束,除了灯还在低低发出嘶嘶声,还有从他头发中冒出的缕缕青烟。
我掀起马桶盖大吐特吐,接着捂住鼻子去了客厅。我的双脚有千斤重,瘫倒在沙发上。
大概过了一小时,我才在厨房里找到一盒漂白剂、阿摩尼亚和一瓶威士忌。回到浴室后我把头扭开不去看弗吉尔的尸体,先把威士忌倒入水中,接着是漂白剂,然后是阿摩尼亚。当氯气在水中翻滚冒泡时我就离去了,在身后掩上了房门。
回到家后,电话铃响了起来,但我没接。是医院打来的还是伯纳德打来的?也许是警方的电话?我能想像:当我向警方吐露一切时,公司会完全加以否认,伯纳德也会声明他对此毫不知情。我觉得全身疲劳得无法形容,所有的肌肉都由于紧张而痉挛,经历这一切以后我甚至无法形容出这种感觉……
我犯下了灭绝种族的滔天大罪?
这想法太疯狂了。我无法相信刚才亲手杀害过上百亿智能生物,这相当于消灭了银河系……太可笑了,不过我笑不出来。
比较可信的是我杀死了一个人,一个朋友。那青烟,那熔化的灯架,插座下流淌的塑料,烧焦的电线。
还有弗吉尔!
是我把通上电的灯扔进浴缸,而浴缸中正坐着弗吉尔。
我感到疲软乏力。噩梦,强奸盖儿的城市(真有趣,怎么还有弗吉尔从前的女友坎迪丝),流进下水道的水,在我们周围闪烁的银河系。无休无止的恐惧——但同时又是何等美丽——新的生活方式,共生,变形……
我把它们统统杀死了吗?我惊慌失措。我想明天还得去那幢公寓消消毒。不知怎的,我压根没想起伯纳德。
盖儿回家时我已在沙发上睡着了。后来我爬起时觉得头昏眼花,她当然也发觉了。
盖儿摸摸我的前额。“爱德华,你在发烧,还挺烫哪!”
我勉强走进浴室,在镜子里照照自己,盖儿紧贴身后。“这是什么?”她问。
在我的衣领上方,整个脖子都布满了白色条纹,如同公路一般。看样子它们早就渗进了我的机体,可能是好几天前的事。
“全怪那潮润的手掌……”我说。
奇怪,怎么早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想我们大概要死了。我虽奋力挣扎,但不到几分钟就累得不能再动。盖儿在一小时后也得了这种病。
我大汗淋漓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盖儿则躺在长沙发上。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像实验室里涂上防腐油的一具尸体,有段时间我以为她死了。我愤恨,憎恶,对我的软弱,迟缓,没能及时发觉这种可能而感到负疚有罪,然而我已无力动弹,连眨眼的气力都没有,只得瞑目等待着。
某种节律出现在我的手和脚上,随着脉搏我全身都在响起某种声音,像是有上千位乐师在演奏交响乐,但并不协调,各自都在演奏交响乐的某个片段。血里的音乐……然后这声音逐渐变得刺耳,但更加协调。最后归于静寂,化为悦耳的敲击声。
这种回声似乎融化在我体内,与我的心跳频率同步。
起先它们迫使我们的免疫反应投降,这是一场战争——这的确是一场地球上前所未有的战争,是亿万战斗员参与的战争——大约过了两天才宣告结束。
这段时期过后,我终于有气力到厨房旋开水龙头。我能感到它们正在我脑内忙碌,企图破译密码,找出隐藏在原生质里的上帝。
我先是大口大口地喝,接着改为小口啜呷。我带了杯水给盖儿,她也把杯子凑近干裂的唇边贪婪地喝了又喝。她双眼红肿,眼圈满布黄色污垢,不过现在她的肤色慢慢恢复正常,几分钟后我们已坐在厨房小桌旁,无力地咀嚼食物。
“我们碰上什么鬼名堂啦?”她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这个问题。
我没勇气解释,所以光是摇头,然后剥了个橘子两人分着吃。
“应当去请医生。”她又说。
不过我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做,我已从它们那里接到通知,它们告诉我说我们所产生的自由感纯属是一种幻象。
这个通知起初非常简单,脑海中闪现的甚至不是命令本身而只是对命令的回忆。它们禁止我们离开住宅,看来发号施令者也懂得自己并不受欢迎,尽管这概念对它们非常抽象。它们禁止我们和别人接触,在此期间只准许我们吃点食物,从龙头里喝点水。
体温下降后,变化的过程进行得更快更猛烈,我和盖儿几乎在同时被逼得一动不能动。她当时坐在桌旁,而我则跪在地板上,只有眼角余光还能看见她。
她的手臂上已出现明显的白色隆起物。
它们在弗吉尔体内时已学到很多东西,现在则采取不同的战术。整整两小时我浑身出现难以忍受的搔痒——简直是地狱中的两小时!随后它们实现最后突破闯进大脑并掌握了我。如果用它们的时间尺度来衡量,应该说是经过多年奋斗后终于有了结果。现在它们得以和那个巨大而笨拙的智能生物进行通话了,那生物控制过它们的世界!
它们并不残酷,一旦这些小生物明白它们造成不适并不受欢迎时,就立即努力去消除这种现象。它们的工作卓有成效,一小时后我又感到异常舒服,如同身处极乐世界,和它们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被允许自由活动,这主要是指去盥洗室。它们肯定无法对付某种生命活动的产物,我排出的小便是紫色的。盖儿也跟着来到厕所,我们在盥洗室里眼神空虚地对望,然后她努力露出微笑问:“它们也在和你谈话吗?”
我点点头。
“这说明我并没有疯狂。”
接下来的12小时内对我们的控制有所放松,我利用这段时间才完成这部手稿的主要部分。我怀疑体内正在进行另一场战争,盖儿也能稍许动弹,但无法更多地活动。
当全部控制重新恢复时,我们被下令相互拥抱,于是我们毫不迟疑地服从了。
“爱德华……”她喃喃耳语说,我的名字成为我从外界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直站着并不断在生长。几小时后我们的双脚开始膨胀并朝外伸展出去,伸到窗边去获取阳光,还有的伸到厨房去获取饮用水,触须很快布满房间所有角落,扯下了墙上的油漆和灰泥,剥去了家具上的蒙布及填料。
第二天早上这种变形才宣告结束。
我再也认不清自己是什么模样。我猜大概有点像细胞,可能是两个巨大平滑的细胞,充斥在大部分房间里。大生物在模拟微生物。
我被命令继续写下自己的感受,但很快就力不从心。我们日复一日受到它们的影响,智力已难以保持稳定。我们的个性每天都在衰退,成为真正的巨大的笨拙的恐龙。我们的记忆被成千上万的它们所接管。
所以我很快就没有可能再集中思维了。
它们告诉我说自来水和下水道已被它们占领,整个这幢建筑里的人都将接受变形。
按照老的时间概念,几星期后它们将大规模地到达湖里、河里和海里。
我很难猜测这种后果。这颗行星的每一英寸表面都将充斥这种智能生物。从现在起几年内,也许更快一些,它们还将征服……
新的生物将会出现,它们强大的思维能力无可估量。
我的憎恨和恐惧现在都已不复存在。
我留给它们的——也就是我们的——只有一个问题:
在其它地方这种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几次?外星人永远不会穿越空间来访问地球了,他们已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在每一颗沙粒中都是可以找到宇宙的。
(全文完)
有关生物学名词解释:
核蛋白——由蛋白质与核酸结合而成,遍布于细胞的各个部分或存在于细胞核内。
核糖体——是细胞质内无包膜的颗粒结构,为合成蛋白质的场所。分子量为250万~450万。
核酸及核苷酸——高分子化合物,核酸由许多个核苷酸通过磷酸二脂腱连接而成,存在于所有动植物细胞、微生物内,是生命的最基本物质之一,对生物生长、遗传、变异等起着重要的决定作用。核酸可分为DNA及RNA两种。
DNA——脱氧核糖核酸的缩写,是核酸的一类,因分子含有脱氧核糖而得名。分子极为庞大,分子量一般至少在百万以上,是储藏、复制和传递遗传信息的主要物质基础。
RNA——核糖核酸的缩写,也是一种核酸,因分子中含有核糖而得名,存在于一切细胞的细胞质和细胞核中。
《血肉之躯》作者:特里·比逊
英华 译
“它们都是肉做成的。”
“是肉做的?”
“肉做的。它们都是肉体。”
“肉体?”
“这点毫无疑问。我们在这颗星球上的不同地区将它们抓来了好些个,带到我们的侦察飞碟上边,对他们进行了彻底的研究和探查。它们从头到脚完全是肉身。”
“这怎么可能呢?肉身怎么可能发出无线电讯号?怎么可能向各个星球发出信息呢?”
“它们使用无线电波与外界对话,但是这些无线电讯号并不是由它们的身体发出,讯号来自于一些机器。”
“那么,这些机器是谁制造的呢?我们要和这些机器的制造者接触。”
“机器也是它们制造的。我想向您说明的正是这一点。机器是由这些肉体造出来的。”
“简直不可思议。一团肉怎么会造出机器来呢?你是想让我相信出了有知觉的肉类。”
“我并不是要您相信,而是在告诉您事实。在该宇宙区,这些生物体是唯一具有知觉能力的物种,而且它们都是肉做的。”
“也许它们和奥佛雷星的生物相似。你知道,那种以碳元素为基础的智能生物,总要经历一个肉体性阶段的。”
“完全不是这样。它们出生时是肉体,到老死也还是肉体。我们已经研究了它们的好几代了,它们的生命期并不长。您有没有想过一块肉的生命期是怎么回事?”
“别再让我头疼了,也许它们只有一部分是肉的。就象那个韦迪雷星的生命体,头颅是血肉做的,里面装着一个等离子体的电子大脑。”
“才不是呢。我们也想到过这一点,因为它们和韦迪雷星的生物一样头颅是肉做的,可是我已经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