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辑)





  “我来到波特兰大街,突然我的背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还发出碰撞的声音。那个背着一篮苏打水瓶的人惊奇地看着他的篮子,我哈哈大笑,说着‘篮子里有鬼’,就突然把它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向空中扔去。可是站在一家小酒店门外的马车夫突然冲过来接篮子,他张开的手指头猛然戳到我耳朵下面,使我痛得要命,我就把整篮东西砸到他的身上去了。接着人群里一片喧嚷,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就躲到那马车夫的四轮马车后面。
  “由于这次事件,我害怕被人发现,我想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可是人实在太挤,我的脚后跟很快就被人踩着了。我沿着路沟走,路沟粗糙不平,把我的脚硌得好痛。一辆双轮马车这时正好缓慢地驶过,我的肩胛下面被车辕撞坏了。我跌跌撞撞地闪过马车,又用一种痉挛的动作躲开了一辆儿童车,就紧跟在这辆慢慢行驰的马车后面。这是正月里的一个晴天,路面上的薄层泥浆已快结冰,而我竟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我全身发抖。我事先竟没料到:不管我是否隐身,我还得听从气候的摆布。我哆嗦着,心情糟透了,我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摆脱困境了。
  “我沿着马路跑到布隆斯伯里广场,想赶到博物馆的北边去,到了广场西角,一只小白狗发觉了我,它边叫边跳紧跟在我后面,鼻子垂得低低的,原来狗的鼻子就像人的眼睛一样,能嗅出人的踪迹。为了甩掉它,我跑到博物馆栏杆对面一所房子的白色台阶上,打算站在那儿等到人群走过去再说。这时我没注意有两个小孩在我身旁的栏杆那里逗留着,他们注视着我留在新刷白的台阶上的泥脚印,尖声惊叫道:“光脚印!光脚印!”我往下一看,立刻看到在一滩泥浆中隐约可见的一双脚的轮廓,在一瞬间,我都发呆了。
  “一会儿工夫,周围就聚满了人,我又不得不逃了。我奔跑着穿过附近纵横交错的偏僻马路。”
  隐身人停下来默默思索。肯普神经质地向窗外瞥了一眼说:“请继续讲下去。”
  “当我越过广场的时候,雪花已像一层薄纱一样地飞落下来,我已经着凉了。我没有藏身之处,没有生活用具,世上也没有一个我能信任的人。我徘徊在街头,希望能找到躲雪的地方,最后,我走进了昂宁百货公司。那里什么都有,肉类、杂货、麻布、家具、衣服,甚至油画。里面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我觉得并不安全。我烦躁地来回寻找,后来在楼上发现一间存放许多床架的大屋子,我爬了上去,这地方早已生上炉子,十分温暖,顿时我感觉舒服多了。我又找到一大堆折叠好的棉褥子,决定躲在这里休息。
  “过了一个小时,商店打烊的时间到了,人也越来越少,我就离开那屋子,溜到店里那些人员不太稀疏的地方。我看到店里的男女青年很利索地把白天陈列待售的货物都收拾好,他们又把整个商店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走了。这时商店里一片寂静,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巨大铺面、走廊和陈列室中间徘徊着。
  “我先到卖袜子、手套的地方,在现金出纳小桌的抽屉里找到了火柴,点了一支蜡烛,在许多盒子和抽屉里翻到了羊毛衬裤和汗衫。然后又找到短袜、一条厚厚的毛围巾。我又跑到服装部,找到几条裤子、一件便装上衣、一件大衣和一顶宽边软帽。我觉得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随后我想到了吃的,就在楼上的茶点部里吃了重新煮热的肉和咖啡。又在旁边的玩具部里找到一些假鼻子,这一发现使我又联想到假发、假面具之类的东西。最后,我躺到一堆鸭绒被里面,十分安稳舒服地睡着了。
  “天亮后,我被一阵谈话声惊醒,我坐起身来看见两个人正从售品部走来。我马上爬起来,想寻路脱身。可一切都迟了,他们已经发现了我这个无头人,大喊着:“抓贼!”他们的喊声惊动了人们,于是大家一起向我围过。
  “我跳起身来,抓了一把椅子从柜台里扔了出去,旋风似地砸到那叫喊着的家伙身上。我转过身来,在拐角的地方,又碰到另一个笨蛋,我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于是我冲上楼去。可是这家伙穷追不放,我就随手拿起堆在楼梯上的一个彩绘花瓶,向那愚蠢的脑瓜顶上砸去。整堆的瓶子都滚下楼去,到处是一片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这时我想到了脱衣服隐身,就蹲在五金部的柜台后面尽快地脱下外套、短上衣、裤子、靴子。当我想脱掉羊毛衫裤时,警察和更多的人来了,我又急着奔向那间贮藏床架的房间,冲到衣柜之间脱掉了羊毛衫和衬裤,心里直喘吁。
  “‘他把脏物丢掉了,’一个年青人说,‘他肯定在这儿附近。’可他们找不到我。我看了一会他们暴躁地搜查,就去吃早餐了,然后坐在茶点部的火炉边,考虑着我的处境。
  “你现在开始了解我的不利条件了。”隐身人说,“我没有藏身之处,没有遮身之物,一穿上衣服,就失去了我的有利条件,变成一个古怪可怕的东西。我还得饿着肚子,否则那些吃进去未消化的东西,就会被别人看成怪相了。
  “我也没有想到不同的天气也会影响我。比方说下雪天我不能在外面走远,因为雪落在我身上,就把我暴露出来。下雨也一样,会使我显出一个水淋淋的轮廓,一个亮晶晶的人形,一个大水泡。而在雾中也会像一个隐约可见的气泡,一个形体,一个阴湿模糊的人形。不仅如此,如果在伦敦的露天地方走远的话,我的脚腕子将沾上污秽,皮肤会粘上煤烟尘土。我也搞不清什么时候因为这些而露出原形。
  “我心里乱透了,漫无目的地向波特兰大街的贫民区走去,走到我曾居住过的那条街的端头,我想到我最紧迫的问题是要弄到衣服。这时,我在一家小杂铺里看到了不少假面具和假鼻子,使我又想起昂宁百货公司里的玩具给我的启发。于是,我转回身来,向河岸北边的街道走去。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要寻找的目标。在德罗利水巷附近的一条偏僻小路上,有一家肮脏的沾满蝇屎的小铺子,橱窗里摆满了镶着金线的长袍、假宝石、假发、拖鞋、化妆舞会上穿的化妆衣服。我透过橱窗看了看,里面没有人,我暗自庆幸。我打算走进屋子,找出假发、假面具、眼镜、戏装穿戴起来,走进世界,我还想偷走这儿所有的钱。
  “于是,我开门进去。门铃的‘当啷’声惊动了店主,这个身材矮少的人来到铺面,用一种期待的神色在店铺里搜索,可是铺子里没有人。他走出门去,向街道的两头张望,一会就回来,嘟哝着向房门走去。
  “我上前跟在他后面,可他一听到我的动静,就突然站住不动了,我也立刻站住。然后他在我面前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我正在迟疑时,他突然又回来了,房门又打开了,他站在那里不放心地看看铺面,又去柜台后面查看,接着就疑心地站着不动。我就趁机溜进了里屋。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杂乱不堪,角落里放着许多大型的假面具。这间屋子有三个门,一扇门通往楼上,一扇通到楼下,可都是关着的。他这么警觉,我根本不能行动,只好站在那里不动。等到他走向地下室,我就坐到火炉旁边的椅子上,炉火不旺,我未加思索地加了一点煤。加煤的声音立刻把他引上楼来,他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四处找寻,还是没发现什么,就又走下楼去。
  “过了好长时间,他上来了,打开上楼的门,我紧紧跟着他爬上楼去。突然他似乎发觉了我在他身边的动静,又回过头来张望,眼睛在楼梯上下瞧来瞧去,并用恫吓的声音说道:‘要是屋里有人的话……’他把手伸进口袋,但没有摸着他所要的东西,于是在我身旁冲了过去,怒气冲冲地下楼去。
  “一会儿他又上来了,迅速地打开房门,我连忙闪进去。我决心搜索这所房子,于是就尽量不出声地搜索了一会。在隔壁的房间里,我找到了许多旧衣服,就不断地翻寻起来。突然我耳边响起了脚步声,抬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左轮枪,瞧着这堆乱七八糟的衣服。我一声不响地站着。
  “他一边骂着,一边悄悄地锁上了门,把我关在屋里了。接着我绕出房间,看见他拿着枪走遍了整所房子,把门一道一道地锁了。然后把钥匙放进口袋。我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我想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就打昏了他,塞住他的嘴,把他捆在一条床单里。”
  “天哪,你够恨的。”肯普叫起来。
  隐身人蓦地站起来,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处境吗?”
  肯普脸上显得有些冷酷,他差点儿要把本意说出来,可马上改口道:“当然,那你接下去做了什么?”
  “我在楼下找到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搜索起来。我把所有可能对我有用的东西,都堆集到藏衣室里,然后再从容地加以挑选。我找到一个盒式的提包,还有一副黑眼镜、灰色的假胡子和假发,最后我挑选了一个样子比较好的假鼻子。又用化装舞会上穿的白色衣服和一些白色羊毛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穿上了那家伙的靴子。为了不让人们看出破绽,我站在镜子前,从各个角度打量自己,觉得一切装备停当后,才鼓起勇气带着那矮人的八镑金币,大步走上街去。
  “过了5分钟左右,我已经拐了十几个弯,没有人特别注意我,就放心多了。我认为再也不会有麻烦事了,只要不泄露秘密,就能为所欲为,而不会受到任何处罚。我以为不管做什么,也不管后果如何,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把长袍一扔,就无影无踪了,谁也找不到我。只要能找到的东西,我就能拿到手。我决定来一个豪华的筵席,然后找一个上等旅馆住下,再攒一笔资产,我很自信。可这一切幻想又破灭了,当我来到一个豪华饭店时,忽然想起我不能吃东西,要不然就得把我那张隐去的脸露出来。我只好沮丧地走出来,找了一个不显眼的私人房间吃起来,可人们又好奇地瞅着我。
  “肯普,我愈来愈觉得,一个隐身人在寒冷泥泞的气候中,在人口拥挤的文明城市里是多么无能。在进行这一次疯狂的实验以前,我梦想过无数的好处。可是在那天下午,却好像全是失望。我心里仔细琢磨人们想弄到手的一桩桩、一件件东西,毫无疑问,用隐身术肯定可以弄到,可是到手以后,却不能享受,包括女人、爱情、名誉和地位……”
  隐身人停了下来,向窗外放眼眺望。
  “可是,你到叶宾去干什么呢?”肯普说。他非常想使他的客人说个不停。
  “我只是想去那儿继续我的研究工作,可是我受到了干扰,那些该死的家伙。而现在我只想拿回那三本实验记录和支票簿,再购置一些化学药品,和你合作实现我的理想,这也就是我现在找你的原因。”隐身人激动地说。

  八、隐身人被出卖

  这时肯普似乎有些慌张,急急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向窗外一瞥。
  肯普已看到三个人正向山路走来,为了不让客人发现,他向客人更加靠拢过去,故作镇静地问:“你动身去伯多克港的时候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从那里乘船去法国,然后去西班牙或阿尔及尔,那儿没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就可以隐身一辈子。可倒霉的是那流浪汉偷走了我的钱和书。”隐身人回答。
  “这样说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那流浪汉,并设法把东西拿回来。”肯普建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市警察局里。根据他的要求,被锁在那儿最坚固的监牢里。”
  “狗杂种!”隐身人骂道,“那些书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一定要把它弄回来。”
  “那当然。”肯普神经质地说,他似乎已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我想这不会很困难。”
  隐身人不作回答,默默地沉思起来。肯普想找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但隐身人却自动开口谈了起来。
  “肯普,我知道你不像那些乡巴佬,你通情达理。经过了那么多的遭遇,我有点气馁了,可见到你,我又有信心了,我觉得我们会成功……”
  “你没跟任何人说起我在这儿吧?”他突然问道。
  肯普迟疑了一下,“这一点我早已答应过了。”他说。
  “这样就好。肯普,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一个帮手,这样我可以平平安安地吃饭、睡觉、休息,而不受到干扰。”
  “以前我一直糊里糊涂,从没有考虑过隐身术的利弊。现在我知道,隐身术最大的好处是杀人,我可以走近一个人,不管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