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辑)
L先生说着摇了摇脑袋。这时,那人颇觉不可思议地发起牢骚:“那么,您这不是失信了吗,这是为什么?”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只要服用一下同我一样多的药片就行了。我早先倒是全忘了:做孩子的时候,这附近住着一个爱欺负人的小孩,我那时老被他欺负。像这种家伙,我已下了决心再也不同他交往。我所指的那人就是……”
L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向他面前的那个人指去。
《药与梦》作者:星新一
有一天,L先生上门拜访一位朋友F博士的研究室,那儿到处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浓浓地散发着一种药品特有的气味。
L先生开口道:“这次您想要研制一种什么药?”
“会做梦的药。我费了好大工夫,总算搞成了试制品。就是这个!”
F博士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只瓶子。瓶内放满了白色的药片。L先生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颇为钦佩地说:
“那真是好极了,有了这种药,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更加快乐。人民就可以去自由自在地追求那些奇妙无比的梦幻。”
不料,F博士却摆摆手说:“不,那可不行,现在还只能做些动物之类的梦。只要服了这药,在梦里就会出现动物。”
“是真的吗?”
“接下来,我要研制一种能做植物梦的药。以后,再研制一种能梦见那高山、大海之类的药。一套备齐了的话,再研究它们的互相配合。比如说,配合得好,就可在睡梦中看见仙鹤在海岸松涛上轻歌曼舞的情景。”
“要做个好梦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么,服了这个药片,会梦见什么动物?”
L先生一边注视那只药瓶,一边询问道。
“我制了好多药片,都掺合在一起了。有马的、也有兔子的。当然,像毒蛇、秃鹰之类不惹人喜爱的东西,我没研制过。”
听了F博士的话,L先生不由得想尝试一下。
“请让我服一片,好吗?”
“当然可以。回家只好,请在上床前服用。我就分一点给你。”
F博士把十粒药片放入小瓶,拿了出来。
L先生问道:“对人体不会有影响吧!”
“这不用担心。我试验过好几次了,并且,在梦中,人是不会被动物抓住或咬住的。”
“谢谢您了!”
L先生道了谢,拿着分给他的药片,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他在临睡前,服了一片。于是,在夜梦里出现了一只狗熊。那只狗熊很驯顺地同他一起玩耍,时而把他放在背上,时而跟他练摔交。他快活得简直像个金太郎。
梦醒之后,L显示自言自语道:“效果倒挺不错。比起只能观看的电视机,它倒是具有别一番的趣味。好,今晚我要多服一点,做个许许多多动物出场的热闹非凡的梦!”
当晚,他服下了三粒药片。一睡着,首先在梦中出现了一只猫,那是只柔毛齐整、招人喜爱的猫。可是正想同它玩耍的当儿,又出现了一只狗,那猫一见这情景,马上丢开L,慌慌张张地开始逃跑。
那只狗一边叫着,一边在猫身后紧追。然而还不只是这样,接着又出现了一只狮子,它有在狗后面紧追起来。
一过花圃,三只动物就不知远远地跑到哪儿去了。就这样,知道第二天早上,整个梦境竟是空空如也。
L先生梦醒之后,不胜遗憾地说道:“哎哟,辛辛苦苦弄来的药都给浪费掉了。看来服再多的药也不过就是这点乐趣而已!”
《野性之口》作者:'日' 小松左京
赵海虹 译
完全没有理由。
为什么需要一个理由呢?人们总想要为每一件事都找出理由,可真理是永远无法解释的。所有的存在为什么是现存的样态?为什么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不是别的方式存在?
那个理由,还灭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他望着窗外磨牙,胸中怒火熊熊。有时候,这种愤怒突然之间就把他淹没了,在他躯体的中心弥漫着一种剧烈的无理性得宠动,一种无法对任何人解释的毁灭的冲动。他猛地拉上窗帘,用力吸气,收紧肩膀,然后回到里屋。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毫无价值、荒谬可笑的。活着是一件荒唐无益的事情。首先,这个毫无价值的玩意儿——我自己——就荒谬得让人无法忍受。
为什么这样荒谬?
“为什么?”——还是这个问题。
毫无价值,荒谬可笑,仅仅因为它就是这样。每件事——财产、科学、爱情、性、生活,老于世故的人——自然、地球、宇宙——所有令人作呕的污秽,让人沮丧的愚蠢。所以——
不。根本不是所以,而是无论如何,我真的要去做那件事。
我要去做。他无声地喊:我确实要。
当然,这将和别的事一样愚蠢——事实上,在一切各式各样的蠢事中间,也许是最愚蠢的?但至少这件事有那么一点刺激——一种锐利的感觉。也许这个详细周全的计划的核心就是一种疯狂的尝试?也许是这样,但至少——
我就要开始做的这件事是任何人在头脑正常的时候从未尝试过的。
毁灭世界?历史上有千千万万人有过这样的狂想,而他这个想法不是那么陈旧的。不可能有更荒谬的想法了,只有它才能扑灭他心头的怒火。我内心的火眼被一种高贵的绝望扇起来了……
进入内室,他锁上门,打开灯。现在——这想法使他两眼放光——现在开始了。
清冷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一个角落里摆着一台家用烤箱、一组煤气灶、一部切片机、大大小小的平底锅、一套刀具、一个装满各种调味料和蔬菜的壁橱。旁边是一个自动工作台,设置了全套长呢工序,可以进行人类有史以来对身体进行过的任何外科手术——不管是难度多大、多么复杂的手术,即使是最大的医院里才能做的,这里也都能完成。手术台旁边,是一些假肢:手、脚,任何一种最先进的人造器官。
万事具备。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去策划细节,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准备工具。据他推算,作好全部准备至少又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好,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他脱下裤子,爬上手术台,把控制器的许多电极接在身上,扭开摄象机。
开始了——
他用一种戏剧化的姿势拿起手术台支架上的注射器,检查压力刻度,调整设置——调高了一点,因为这是第一次注射——然后把禁用的麻醉剂注射进他右大腿。
大约过了五分钟,这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扭开了自动手术机。机器运作时吱吱呜呜的声音,自动指示灯熄熄亮亮,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被向后猛拉,同时黑色的机械手延伸出多个分支。
桌上突出的夹子固定住腿的胫部和足踝,一只钢爪握着一个消毒纱布包往下滑到大腿和骨盆的连接处。
电子解剖刀如丝一般细细地切过皮肤,所过之处非常炽热,几乎没有鲜血流出。切开肌肉组织……露出大动脉……用钳子把肉夹下来……包扎……切除并处理感染的肌肉表面……嗡嗡叫着的轮转机锯条旋转着切向股骨。锯条切中了骨头,那一刹那他闭上了眼睛。
几乎没有什么震动感。当内置钻石头的超高速锯条切过骨头时,只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同时给骨头切面敷上混合的强力酵素。在精确的6分钟内,他的右腿干净利落地同躯干分离了开来。
机器用纱布擦拭他浸透汗水的脸,然后递给他一杯药水。他把药水一口饮尽,深吸了口气。他的脉搏在飞快地上升,更多汗水如雨般涌出,但几乎没有失血,也没有什么近似疼痛的感觉。神经治疗很管用,不需要输血。他吸了一些氧气,以缓解头昏眼花的症状。
他那条和身体分离的右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透过透明塑料的绷带,可以看到一圈外围包着黄色脂肪的收缩的粉红色肌肉组织,白色的骨骼中心可见黑红色的骨髓,几乎没有流血。他望着这条膝盖骨突出的毛茸茸的玩意,几乎忍不住要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但是此刻没有笑的时间,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做。
他休息了片刻以恢复体力,然后发出下一步工作的指令。
机器伸出一条机械手,抓起一条人造腿,把它安在刚才的切割面上。没有扎绷带的肌肉上药以后已经恢复了,人工突出中心的信息终端被与从切割处拉出来的神经叶鞘连在一起。终于,躯干的义肢被用呆子和特殊医疗器械牢牢安在参与的大腿骨上,完成了。他试着小心地弯曲这条新腿。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他极其小心地站起来,变化使他头昏,摇摇晃晃,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战栗也能慢慢走路了。假腿是用某种运动时声音很席位的轻金属制成的。没问题——够好的了——反正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坐轮椅的。
他举起自己的右腿从桌子上放下去。腿太沉,几乎使他蹒跚了一下。他又一次在心里爆发了一阵野蛮的狂笑。我整个一生中一直拖着这些分量来来去去,切下这个肢体使他减轻了多少公斤的体重呢?
“好吧,”他咕哝着说,还在咯咯笑,“够了。现在该把血排干净了。”
他把这一大块肉扛上操作台,剥掉塑料包装,系住脚踝倒吊在天花板上,用他的双手挤压,从切口处放血。
后来,在洗涤槽里冲洗它的时候,上面的毛被水濡湿了,在所有动物的肢体中,它看上去最像一只巨大的蛙腿。他瞪着以古怪的姿势伸出不锈钢洗涤槽里的那只脚的脚底心。
我的腿。凸出的膝盖,很难找到合脚鞋子的高脚背,一只运动员的脚上生的脚趾——这是我的腿!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恶毒的狂笑,在笑声中痉挛地折起腰。最后,这只见鬼的坚韧的运动员的脚终于完蛋了……
是准备烹调的时候了。
他用大切片刀把这条腿从膝部切成两截,然后开始用一把锋利的猪肉刀剥皮。大腿骨裹着看上去很可口的肉,很是粗壮。当然,这是火腿。筋腱很有韧性,他用硬切片刀切得大汗淋漓,很跨再审边垒起了厚厚的带着肌肉膜的肉块。他把大块胫骨处的肉放进装满滚水的大罐子,加上桂皮、丁香、芹菜、洋葱、茴香、藏红花、胡椒粒和其他辛辣的调料与蔬菜一起炖。脚被他丢掉了,只从足踝处刮了些肉下来。他把腿肉中用来做肉排的都切了片,擦了盐和胡椒,并拍打肉片使它们变软。
我会有勇气吃它吗?他突然问自己。结实的肉团总会梗在他咽喉的某处,他真的能够把它咽下去吗?
他咬紧牙关,油一般的汗水流了下来。我会吃的。这和人类一直以来烹制并享用其它有智慧的晡乳动物没有什么不同:母牛和绵羊,那些温和的,无辜的,有着悲伤眼睛的食草动物。原始人甚至吃自己的同类,有些种族直到现代还延续着吃人的习俗。为了吃而杀掉动物——也许这中间有正当的理由。其它食肉动物也不得不靠杀戮生存,但是人类……
从他们存在的那一天起,贯穿人类历史,有多少亿万人被杀掉而连吃也没有吃?和那个相比,这样绝对是清白无罪的。我将不屈杀任何别的人,也不会去屠杀可怜的动物。通过这种方法,我自己吃的是我自己的肉,还有哪种别的肉能像这种一样毫无罪过?
煎锅里的油开始劈啪作响。他用颤抖的手抓起一大块肉排,犹豫片刻,把它丢进锅里。劈啪作响的脂肪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他仍在发抖,他把轮椅把手握得太紧,几乎要把它折断了。
好吧。我是一只猪。或者,人类比猪要糟糕得多:卑鄙,污秽。早我体内有个部分比猪还不如,还有个“高贵”的部分为比猪还不如感到无尽的愤怒,那个高贵的部分将把那比猪还不如的部分吃掉。这件事里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么?
被烤得金黄松脆的肉排在盘子上滋滋作响,他往上面抹了芥末,配上柠檬和奶油,浇上肉汁。他拿起餐刀的时候,手在打颤,餐刀敲在盘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汗如雨下,用尽全力握住餐刀,切割,用叉子戳起来,然后提心吊胆地把它送进嘴里。
第三天,他截下了左腿。这一只,胫骨和全部表面都被抹上了大量的奶油,用烤肉叉叉起来,架在旋转型烤肉架上烤了。至此他已不再恐惧。他发现自己惊人的可口:这个发现使一种混合着愤怒和疯狂的情绪在他心底牢牢扎下了根。
第一周以后,事情越来越艰难了,他不得不切断了自己的下半身。
在轮椅的方便马桶上,他最后依次享受了排泄的乐趣。当他喷射的时候,他大笑了。
看看这肮脏的货色!我排泄的是我自己,在我自己的内脏中储存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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