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辑)
艾伯特自身并不擅长干什么事。可他的内里有着一个低贱的窍门:他制造出的各类机器能出色地完成所有的事务。
艾伯特的机器们能稍微做点事情。你该记得,老早以前城市里全都弥漫着烟雾。哦,要把烟雾从空气中驱除干净非常的简单。所需的,只是一个气泵。艾伯特制造出一台气泵机。每天早晨艾伯特会把气泵机打点干净,机器接着就会以艾伯特的陋室为圆心,在一个半径300码的圆内清洁空气,每24个小时就会积聚起一吨多一点的残渣。这些残渣富含大分子的复杂化合物,正好可以给艾伯特的另一台化学反应机作原料。
人们问艾伯特:“你为什么不把空气统统清洁干净呢?”
“现在积聚出的残渣足够克拉伦斯·脱氧核糖核考尼巴斯每日之需了,”艾伯特答道。克拉伦斯·脱氧核糖核考尼巴斯就是那台化学反应机的名字。
“可我们会因为烟雾而死掉,”人们这么说,“怜悯下我们吧。”“哦,好吧,”艾伯特答道。他把气泵机交给他的一台复制机,命令它制造出大量复制品,以满足所需。
你该记得,以前还有个不良青少年的问题?你还记得那些小讨厌鬼在过去代表着什么吗?艾伯特受够了他们。那些坏小孩有太多笨拙的地方,让艾伯特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他按自己的标准造出了一个青少年。它模样很粗鲁。在那些坏小孩看来,它就像是他们中的一员:左耳朵上的耳环、配在体侧晃荡作响的随身用刀
、黄铜制的指关节、长长的刀子,还有一把随时要刺入别人眼睛的拨吉他器。可比起人类的不良少年,它可可怕得多了。它震慑了四邻的少年,让它们严守规矩,令少年的穿戴变得正常。说到艾伯特制造的这个机器青少年,还有一个特点:它是用极化过的金属与玻璃制造的,除了青少年的眼睛,没人看得见它。
“为什么你的四邻与众不同呢?”人们询问艾伯特,“为什么在你的社区里青少年如此的品行端正、彬彬有礼,而与此同时在其它地方尽是些没礼貌的孩子?好像在这儿四周缭绕着高尚与公义。”
“哦,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讨厌那些坏孩子呢。”艾伯特说。
“哦,不,不是的,”人们这么回答他,“假若你有什么法子的话——”
就这样,艾伯特把那个机器青少年交给了一台复制机,让它按着需求制造出大量机器,接着在每个街区放置上一个。从那一天起,直到今日,青少年们都品行端正、彬彬有礼、捎带少许的惧怯。是什么教化了青少年,原因无从得知,除了偶尔可以看见一个被隐形的拨吉他器戳刺后垂落的眼珠。
由此,20世纪后半叶的两个最为紧迫的难题在无意间得到了解决,可功劳却无从所归。
当时光流逝,艾伯特在他自己的机器跟前感到极度自卑,特别是那些具有人形的机器。艾伯特正好缺少了人形机器的温文尔雅、光彩四射和无比的睿智。他是那些机器身边的一个大蠢瓜,那些机器令他感受如此。
为什么不是这样呢?艾伯特发明的一个机器进入了总统内阁。有一个进入了世界观察者最高理事会,维护四处的和平。有一个在管理瑞奇斯无限责任公司(那家私人公共国际机构保证世界上每个人拥有合理的财富)。还有一个是健康与长寿基金会的当家人(那家基金会给所有人提供健康与长寿)。那些机器如此的优秀与成功,它们干吗不鄙视这个制造出它们的猥琐大叔呢?
“我是靠一个充满好奇的窍门致富的,”某一天艾伯特自言自语地说,“又借助一个命运中的差错获得了荣耀。可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台机器是我真正的朋友。这儿有一本书交待了怎么交朋友,但我没法那么做。我要以自己的方式交上个朋友。”
就这样,艾伯特开始制造自己的朋友。
他造出了小查尔斯——一个和艾伯特一样愚蠢、笨拙和无能的机器人。
“如今我将有人陪了,”艾伯特说道,可这法子行不通。两个零加一块还是个零。小查尔斯和艾伯特太像了,干不了任何事。
可怜的小查尔斯!他没法思考,他制造了——(可上校,请稍等一下,这根本行不通)——他制造了一台——(可这不就又是那样该受谴责的鬼东西?)——他制造出一台机器来替自己思考——
保持现状,不要继续!那就够了。小查尔斯是艾伯特至今为止造出的唯一一台愚笨得可以制造出东西的机器。
这么说吧,甭管小查尔斯造出的是啥玩意,当艾伯特意外地看到它们时,那些机器已经控制了状况,也控制住了小查尔斯。这台机器造出的机器——这台小查尔斯制造出来替他思考的机器——正在以一种羞辱人的方式教训小查尔斯。
“惟有无能和有缺陷的人才会发明东西,”那台该死的由机器造出的机器正唠叨着,“辉煌时期的希腊人没有发明东西。他们既不使用附加力,也不使用外在设备。与聪明人和机器们一样,希腊人会使用奴隶。他们不会屈尊使用那些小玩意,而是轻松地解决困难,他们从不寻求省力的途径。
“可那些没能力、能力不够的人就会发明。那些个堕落的家伙、那些流氓就会发明东西。”
带着一阵极少见的怒火,艾伯特杀死了它们两个。但他知道,那台机器造出的机器讲出了实情。
艾伯特心情十分沮丧。换作一个稍聪明点的人,早就能预知到问题出在何处。艾伯特只有一个预感:他不擅预感,而这永远不会改变。看到没有出路,他造出了一台机器,还把它叫作“预感机”。
在多数方面,这是他所造出的最差劲的机器。在构造它时,艾伯特尝试着表达出一些自己对于未来的不安情绪。这机器头脑笨拙、机械结构毛糙,完全是件废物。
当艾伯特组装那机器时,他的那些更为聪明的机器聚拢过来,朝艾伯特大声地叫嚷。
“啊!你是不是疯了啊!”它们嘲骂道,“这东西多么粗糙!它要从周围环境获取能源!早在20年前,我们就说服了你,让你摒弃那方式,给我们所有人建立起统一能源。
“呃——总有一天会发生社会骚乱,所有的能源中心都将遭到关闭,”艾伯特结结巴巴地说,“可如果整个世界被彻底扫平,预感机将能够继续运行。”
“它甚至没有调到我们的信息矩阵,”机器们嘲笑地说,“它比小查理斯还差劲。那个愚笨的家伙几乎就是从零开始。”
“也许有种新的需求需要它,”艾伯特说。
“它甚至还没受家教!”那些彬彬有礼的机器大声喊出了自己的愤愤不平,“看啊!还流了一地板原始的润滑油。”
“它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我同情它。”艾伯特说。
“它能干些什么呢?”机器们追问道。
“嗳——它有预感的能力。”艾伯特咕哝着。
“复制品!”机器们叫喊道,“那是你自己所会的本事,还不是十分擅长。我们提议来一场选举,以取代你这个——请谅解我们的笑声——诸多企业的头头。”
“头儿,我早就预感到要怎样来阻止它们。”尚未完工的预感机悄声说道。
“它们是在虚张声势,”艾伯特悄悄地回应道。“我的第一个逻辑机教会了我:永远不要造出些自己没法摧毁的玩意。我造出了那些机器,它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愿我自己也能像那样思考事情。”
“也许会到来一个笨拙的时代,那我就将有点用处了。”预感机说道。
惟有一次,而且还是在晚年的时候,艾伯特显现出几分诚实。他单靠自身,干了一件事情(这是一次惨淡的失败)。那是在千禧年的晚上,艾伯特被授予了菲涅提—赫彻曼奖,那是文明世界所能给与的最高奖项了。当然,艾伯特是个古怪的人选,可是大家都注意到:在近三十年里,几乎所有的基础发明都可追本溯源,追溯到艾伯特和他的那些机器身上。
你该知道那奖杯。上头是伊瑞玛,那个假想出来的希腊发明女神,她双臂张开,好似要展翅高飞。在她底下,是个剖开的标准大脑模型,显现出沟壑四布的大脑皮层。再底下就是学术院的盾形徽章:正中是银色的古代学者徽章;左侧是红色的安德森分析器花纹;右边是蒙德曼空间驱动花纹(毛皮纹路)。这是戈罗本的杰作,那是在他的第九阶段。
艾伯特的讲演词写作机给他撰写了一篇演讲稿,可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用上它。艾伯特单靠自己讲了一通,那真是场灾难。当主持人介绍他时,艾伯特站起身来,接着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讲的尽是些胡话!
“呃——仅有不健康的牡蛎才能孕育出珍珠,”艾伯特说道,所有的观众都紧瞪着他看。哪有这样的演讲开场辞啊?“或者说我拥有的是错误的生命?”艾伯特弱弱地发问。
“伊瑞玛女神并不是这般模样!”艾伯特呆视前方,突然指向那个奖杯,“不,那根本不是她。伊瑞玛倒着走路,是个瞎子。她的母亲还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全体的观众都带着痛苦的表情望向艾伯特。
“没有了酵母,也就没有了发酵,”艾伯特试图作出解释,“可酵母本身就是种真菌,是种病患。你们大家都规规矩矩,优秀非凡!可没有了反常规的东西,你们没法生存。你们会死去,谁又会告诉你们自己已死去呢?当世界上不再有笨蛋和蠢瓜,谁又会发明呢?如果我们大家都不会发明,你会做些什么呢?到那时谁会帮助你们这群蠢瓜呢?”
“你是不是病了?”司仪沉着地问艾伯特,“你是不是该结束了?大家会理解你的话的。”
“我的确是病了。我一直都是个病人,”艾伯特讲,“要不然我能怎样呢?你们定下了完美的标准:所有人都该身体健康、身心平衡。不!不!如果我们全都身心平衡,我们也就将僵化并且灭亡。这个世界要保持健康,惟有让一些头脑疯狂的家伙暗藏其中。人类制造出的第一件工具并不是什么刮刀,也不是石斧,更不是石刀,而是把拐杖。它可不是由健康人发明出来的。”
“兴许你该休息下了,”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道。在以前的颁奖宴会上还没出现过这样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
“你该知道,”艾伯特说,“健壮的公牛和牲畜可踩不出新的小径,惟有瘸腿的小牛犊才行。在得以幸存的每样事物中,必定含有不相称的元素。嗨,你知道有女人这么说‘我的丈夫有点不般配,可我从没有喜欢过夏日的华盛顿城。’”
每个观众都恍恍惚惚地凝视着艾伯特。
“那是我讲过的第一个笑话,”艾伯特毫无说服力地讲道,“我的讲笑话机可比我要会讲笑话多了。”他停顿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大大地吞了口气。
“笨蛋!”艾伯特接着声色俱厉地嘶叫起来,“当我们这些发明者彻底灭亡,你们将要为笨蛋们做些什么呢?离开了我们,你们怎么才能生存下来呢?”
艾伯特结束了讲话。他大张嘴巴,忘记了合上。工作人员引领着他回到座位。艾伯特的公关机解释说艾伯特由于过度操劳而疲惫不堪,接着那台机器分发了一些演讲稿副本,那本该是由艾伯特分发的。
这是段让人遗憾的插曲。多么令人不快啊,改革者从来就不是伟大人物,伟大人物从来就是一无是处,他们只是伟大人物而已。
在那一年里,凯撒发布了一条法令:将进行全国人口的普查。这条法令来自于凯撒·潘尼比安寇——这个国家的总统。人口普查以十年为隔,这条法令并没有丝毫的不同寻常。然而,其中有些条款要求对流浪者和年老体衰者进行调查(以前常常会忽略他们),还要求仔细审查他们、弄清他们为何如此的原因。在此期间,艾伯特被挑中了。假若有什么人模样像个流浪者、又年老体衰,那人定是艾伯特。
艾伯特与其他流浪者一道,被赶到一块,坐在一张桌子前面,被拐弯抹角地询问了一些问题。问题如下:
“你的姓名?”
艾伯特几乎就要错答问题,可他及时做了补救,答道:“我叫艾伯特。”
“那个时钟上显示的时间?”
他们逮住了艾伯特的那个老早之前的弱点。哪根是分针,哪根是时针?艾伯特张大了嘴巴,没有作答。
“你能阅读吗?”他们问道。
“不能,如果没有我的——”艾伯特开始回答,“我没有带上我的——不,光靠自己,我没法很好地阅读。”
“尝试下。”
他们给了艾伯特一张单子,让他做一些判断题。艾伯特把它们全部标为正确,心里以为自己应该做对了一半的题目。可答案全部为否。那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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