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烫





    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张处长铁青着脸没有吭声。过了半晌,他声音沉重地说:“李凯啊李凯,你怎么这样糊涂?你知道隐瞒真相的后果吗?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太不成熟了!” 
    我低下头,“处长,我当时没有想得太多。也许我太感情用事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差点铸成大错啊!这条线索如果断了,你怎么向组织交代?” 
    “请张处长放心,我不会推卸责任的。在几天前,我配了一把钥匙,而且要塞宝藏的具体位置,我也标注清楚了,都在这里。”说着话,我从裤袋里掏出图纸和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你是怎么拿到的?”他展开图纸问道。 
    “那天晚上,我凭记忆画出来的,大概是这个地点和方位。” 
    “李凯,我了解你,年轻人嘛,难免会感情冲动。可是,作为一名刑警,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国家的安全高于一切,你懂吗?” 
    “张处长,我懂得这个道理。您放心,我一定抛开感情上的包袱,做一个让人民放心的刑警。” 
    张处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了出去。 
    沉思了片刻,他说道,“我马上和局领导汇报,最近局里的任务紧,你要保持清醒,有什么消息,马上和我汇报。至于你这次犯的错误,等这件案子侦破后,等局里再做处理吧。”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是,张处长。”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对你有信心。”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从张佐铭处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我发觉自己的衬衣全湿透了。因为一时犹豫,我险些铸成了大错。如果当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那么,或许对案情的侦破工作会产生很大的帮助,而我却没有那么做,错过了抓捕田中美作的时机。在内心里,我对自己的过错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第二天一大早,佟剑锋忽然来电话通知我们火速赶回市局。我问他,“出什么事情了?” 
    佟剑锋气急败坏地喊道——“刘远樵跑了!” 
    “什么时候?” 
    “估计就在昨天晚上。他从公司回到位于市郊的花园别墅后不久,他乘坐的奔驰又开出来了。咱们的人跟踪他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尾随追了两百多公里。后来,干警们设卡截住了奔驰汽车一看,他根本没在车子里。乔四使了个他妈的掉包计,把我们都给骗了!” 
    “进别墅查了吗?”老赵在旁边焦急地问。 
    “查了,只抓到了郝媛媛,她也不知道乔四去了哪里。不过,据民航部门的电脑资料反映,刘远樵在当天下午通过网络预定过三张去广州的飞机票,他很可能想坐飞机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刘远樵很可能听到了警方即将抓捕他的消息。像他这样的人,一般的风吹草动,他不会这么急于逃亡。可是,他能去哪儿呢?预定去广州的飞机票,会不会是他故意布下的迷魂阵呢?也许,他真想去的地方正是与其相反的方向。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所有负责监控和派查的干警都集中到了市局,通过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深入分析,大家重新把整个案情清理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个头绪。 
    张佐铭处长一边焦急地看着表,一边在闷头吸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空调机发出的嗡嗡声。因为案情进入主攻阶段,市公安局给予了高度重视。王宏伟局长亲自主持会议,他眉头紧锁,用指头敲打着桌子,问道:“大家还有什么线索和建议吗?”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主动说话。 
    佟剑锋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对我说:“李凯,你说吧。”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说道:“我说什么啊?” 
    看我没发言的意思,佟剑锋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我觉得刘远樵不会轻易这么走掉,他的突然失踪,很可能与那个日本考察团有着必然联系。大家仔细想想,他离开金瑞集团总部前,在办公室里开过一个碰头会,主要的内容是从俄罗斯进口2000万吨废钢,这个项目的前期资金就有上亿元,而且他通过国际信托公司汇往东欧的私人帐户的资金还不止这一笔。我怀疑他在此之前,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旦贩毒网络被捣毁,他就逃之夭夭。” 
    坐在佟剑锋对面的张处长焦急地问:“你的意思是,刘远樵的逃跑路线是由此向北吗?” 
    “是的,他很可能就在赶往中俄边境的路上。我昨天到移动公司查过,刘远樵和田中美作一直有着密切的联络,据我们侦察员的调查结果看,田中美作最近在虎林出现了,她是作为游客的身份在当地酒店登记的,化名萧作美。目前,国家安全局的工作组和虎林警方已经进行了严密布控。” 
    王宏伟局长对佟剑锋的分析很感兴趣,他点点头,示意小佟继续说。 
    “我的想法是,事不宜迟,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赶到虎林,在追击嫌犯的同时,把贩毒分子和黑恶势力一举全歼。”  
    佟剑锋说到这里时,很夸张地作了个手势。他的表情很严肃,颇有几分大将风度。 
    沉吟了半晌,王宏伟局长扭头征询张处长的意见。张处长毕竟老刑警出身,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全体干警兵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人马赶往虎林方向,配合国安局和当地警方捉拿田中美作;另一路人马原地待命,继续排查线索,并且和广州警方联系,对沿途的城市发出协查通报,请各地警方协助抓捕。在虎林境内,如果发现了刘远樵的行踪,那么就立即给予增援。 
    为了节省时间,王局长当场拍板,任命张处长为总指挥,佟剑锋为一中队队长,带领十七名干警直奔虎林市;老赵为二中队队长,组织九名干警负责后援。在会议结束前一分钟,佟剑锋主动向张处长请示,要我参加他的中队,张处长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洛兵在旁边冲着佟剑锋直挤咕眼睛,他只装作没看见。这把洛兵急的,在那里直跺脚。 
    在市局大院里,张处长简短布置任务后,一声令下——“出发!” 
    随着他的命令,一辆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出了大门。在路上,张处长接到侦察员小尹的电话,原来,郝媛媛招供了,刘远樵果然连夜去了虎林市,最终逃跑的目的地就是莫斯科。 
    事实证明,佟剑锋的分析是正确的。距离刘远樵出逃的时间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根据推算,他已经先期到达了虎林市。我们还能追得上他吗?这个疑虑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彼此的表情都分外凝重。 
    几台警车沿着107高速公路向北疾驶,很快把市区、田野和树木甩在了身后。前面汽车扬起的尘沙击打在我们车子的风挡玻璃上,发出劈劈啪啪的脆响。为了调节气氛,张处长面带微笑说:“谁说小佟开车不熟练,这不也能开快车嘛。” 
    听处长夸奖自己,佟剑锋表现得很谦虚,他说,“这里的路况不太好,如果像市区的道路一样,一百七八十迈绝对没问题。” 
    张处长笑着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办事要稳,这个速度我看就可以了,不能太着急。“ 
    张处长说话来个急转弯,佟剑锋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说,那是那是,安全第一。 
    说话间,他脚底下轻收油门,把车速慢下来。 
    佟剑锋的驾驶技术我领教过,他遇到紧急情况不喜欢踩刹车,习惯于用档别,这个坏毛病是老赵教给他的。平时,我就不爱坐他开的车,危险就不用说了,还颠得屁股直发麻。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我看了看车窗外面的景色,发现秋天已经不知不觉中来了。山坡上的树丛黄绿相间,有些红枫树的叶子泛着微红,就像油画中的重彩,在绵延不绝的山色里分外夺目。   
    在路上,张处长的手机总在响,他和虎林市刑警大队的龚队长联系后,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刘远樵刚一进入虎林,就被侦察员盯上了,他们一行共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个女的。在电话里,张处长问那个女的是谁,对方没有回答上来,只是简单介绍了衣着和相貌。我猜测在刘远樵身边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柳晓菲,她怎么能和他一起逃亡呢?难道是被劫持了么? 
    我正犯嘀咕呢,佟剑锋说话了。他说:“乔四身边的青年男子叫小克,是他的贴身保镖。那个女的,很可能是柳晓菲。处长,现在他们在哪儿?” 
    “问题复杂了,如果柳晓菲是被挟持的,那么,我们的抓捕难度就大了。刚才龚队长说,他们已经上山了。”张处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什么?上山了。那我们怎么走?”小佟问。 
    “咱们从前面的岔道进去,大约二十公里就可以和龚队长他们会合了。李凯,你马上通知后面的同志跟紧这台车,一个也不能掉队,这里是山区,道路很复杂。还有,进入林区后,四个人为一个小组,统一听我的指挥,不可以单独行动。” 
    “好的。”我的回答比较简短。 
    在车厢里,我按照处长的行动布置挨个通知。等我通知完毕,车子正好到达了会合地点。   
    到达会合地点后,我们看见了龚队长,他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浓眉大眼的。看我们下了汽车,他焦急地和大家握了握手,然后就开始叙述案情。两地的干警们第一次协同作战,并不感到拘谨,主动围成一圈,听从领导们的行动布置。 
    龚队长的嗓音十分洪亮,他介绍说:“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虎头要塞遗址的猛虎山南麓。虎头要塞遗址分布在虎东山、猛虎山、虎西山、虎啸山等标高为100…150米的丘陵地带,其中心区域正面宽12公里,纵深6公里。要塞的地面工事大多遭到毁坏,但地下工事大部分完好,小部分穹顶塌落,墙体和地面大体完整。目前,已探明的地下甬道总长度为4000延长米,通往俄罗斯边境线的甬道早在五十年代初就被封死了。可是,按照罪犯们逃跑的路线看,他们直接进入了甬道,我初步怀疑,很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地道通往境外。” 
    “他们进入甬道有多久了?” 佟剑锋问道。 
    “大约有十几分钟吧。跟踪案犯的侦察员们已经进入要塞,他们在墙壁上做了标记,是警徽的符号加个箭头,大家要留意标记,否则就会很容易迷路。地下甬道前面1500米是游览区,墙壁上有照明电。后面的道路必须使用手电筒和应急灯,一会儿,我们的干警会发给你们。” 
    张处长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地图,他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个图案,然后摆上几颗石子。随后,他和龚队长商量了片刻,高声和干警们说:“现在我们分头行动,第一行动组驱车到边境线配合边防部队的同志进行地毯式搜查,严密监控有可能出现的洞口;第二行动组主要针对虎西山、虎啸山这两个地段进行户外派查;第三行动组负责虎北山、虎东山的地面搜索;第四、第五行动组进入山洞追踪嫌犯。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干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马上开始行动!” 
    张处长把自己的子弹夹撤下来,塞在佟剑锋手里,表情严肃地说:“你们的任务很艰巨,进入山洞后,要格外小心,嫌犯手里肯定有家伙。” 
    “您就放心吧。” 佟剑锋说。 
    “还有,我负责地面的指挥,等老赵和洛兵他们小组来了以后,会进去支援你们的。”交待完这些话,张处长还不太放心,提醒说:“李凯,你们要互相配合好,山洞里的地形复杂,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知道了,处长,您就放心吧。”我回答道。 
    佟剑锋从龚队长的车里拿出两个应急灯,交给我一个,低声说:“李凯,走吧。” 
    我问:“就我们俩啊?” 
    佟剑锋听我这么一说,笑了。“怎么?你害怕啦?” 
    “没有,我才没害怕呢。我就是随便问问。” 
    “还有两位当地的刑警,他俩在洞口等我们呢。”顺着佟剑锋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两位身穿迷彩服的同志在向我们招手,他们端着微型冲锋枪,早就等不及了。 
    为了保证抓捕行动的万无一失,当地刑警部队早已把游客们疏散到山下,要塞的入口由五名荷枪实弹的干警把守。清点过人数后,我们两组人马一起进入了地下山洞,由于刚过雨季,山洞里十分潮湿,走过1500米长的地下通道后,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干警们陆续打开了应急灯。   
    与我和佟剑锋分在第五行动组的两位刑警对地形比较熟悉,走在了前面。那个年纪大的同志姓宋,一边走,他一边和我们介绍了虎头要塞的情况。原来,虎头要塞是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