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支架
「你喜欢就好。」安臻没有把脸转过来。
谢庆低声笑笑,说:「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吧。」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围在安臻的脖子上。
「温暖牌的哦。」
安臻伸出手,摸摸围巾,把脸埋进去,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谢庆垂下眼:「该说谢谢的是我。」
安臻抬抬头,露出嘴,说:「没有什么。」
「你啊,总是说没有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庆突然恼火地扯扯安臻的脸。
安臻惊讶地瞪大眼睛。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你吧,我已经忍很久了,很早就想这么做了!」谢庆双手都用上,揪着安臻的脸。
总是很淡定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无法打扰他,怎么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样子的人,对他说在一起,对他说不用勉强自己,一副即使自己吃亏也没什么的样子。真是可恨啊。
可恨到让人忍不住心疼了。
安臻虽然不是很疼,但是大街上两个男人这个样子实在太诡异。他头一次体会到哭笑不得的感觉,扯下谢庆的手,说:「你干什么呢。」
谢庆还意犹未尽,说了一句:「手感不错。」
安臻再次偏过头去。
安臻送谢庆到家,谢庆闷闷地说:「为什么是你送我?」
安臻说:「谁送谁不都一样。」
谢庆抬手,拉着他围巾的末端,不说话。
安臻知道他在想一些事情,也没有打扰。
过了一会,谢庆轻轻叫:「安臻……」
安臻回应:「嗯?」
他慢慢地俯下身,安臻感觉到他越来越靠近的气息,闭上眼。
然后那个温暖的气息突然从他颊边擦过。
他听见谢庆说:「不早了,你也回家吧。」
安臻睁开眼,看见谢庆侧过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安臻本来以为会有一个吻的,但是那个人在关键时刻偏过了头。
即使是安臻也觉得有点难堪,匆忙地道了别。
谢庆看着安臻的背影,低下头,握紧拳头。
说实在的,对于安臻来说,谈恋爱并不是他擅长的事。但即使他不擅长,也可以看出谢庆很擅长。
无论是偶尔的小礼物,还是平时空闲时带他出去玩,谢庆总表现出一种积极地体贴。跟他一起出去,除了笑话实在有点无聊之外,其他都很有意思。
可是,安臻看得出来,谢庆在遵循某种模式,公式化的同时总觉得少了什么。
有约会,也只有约会。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连去他家都仅仅停留在客厅。
安臻不是会催促什么的人,于是他们的关系就一直这样了。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事情起源于某个星期五。
照例是一起喝酒,不知怎么就讨论到谢庆跟安臻身上了。
人喝了酒之后总会脑子发热,王锦程搭上安臻的肩,边笑边问:「安臻,你们在一起谁上谁下?」
谢庆跟安臻两个人同时楞住。
王锦程也楞了:「你们不会还没……」他又问,「接吻?」
谢庆一把拍开他搭在安臻肩上的手,说:「关你什么事!」
王锦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圣人啊圣人!容我一拜!」
自从那以后,谢庆总是怪怪的,有时候会突然握住安臻的手,过了一会又放下。还有的时候,他会偷看安臻,然后看着看着自己就发呆去了。
就这么又耗了一些日子,有天晚上安臻正在家里,突然接到谢庆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安臻,现在来我家好不好?」
安臻垂下眼,只说了一个字:「好。」
来到谢庆家的时候,谢庆打开门,然后靠在门框上,衣服也没扣好,头发一片凌乱,他直勾勾地看着安臻,眼睛黑得吓人。
安臻站在门口,感觉一阵酒气扑来。
安臻立刻就明白了,又无奈又好笑,还觉得这样子的谢庆太可怜了。
「你这个笨蛋。」
笨蛋一把拉住安臻,把他往门里带。
安臻踉跄一下,跌在他身上。然后就被狠狠压在门上,下巴也被捏住,头被迫仰起,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谢庆的嘴唇烫得有点惊人,安臻吃惊一下,嘴唇就被咬了,他反射性地张开嘴,于是就被人扶住后脑掠夺了。
这个吻很急促,仿佛是为了验证什么,谢庆含住安臻的舌头,反复吸吮啃咬,安臻被逼得快要窒息,好不容易松开了,刚要喘口气,却是换了个角度继续。
「安臻……」
情热间,安臻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可是从口腔里的触动在背部引发的酥麻太魅惑人,再加上谢庆嘴里的酒气,他的神智已经迷乱,手攀上那个人的背,除了亲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久,谢庆才离开安臻的唇,他垂目,看看安臻因为亲吻而红肿的嘴唇,再次俯下身,亲亲他的嘴角,然后向下,吻过他的下巴,顺着美好的曲线,啃噬他的脖子。
安臻仰着头,渐渐清醒过来,而谢庆伏在他的颈项间,停止了动作。
「安臻……安臻……」
安臻这才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怎样的绝望。
他只有在严肃的时候才这么叫他,嬉皮笑脸的时候仿佛一声「小臻臻」就能掩盖一切。
就连这点都跟那个人一样。
安臻抱住他,紧紧的。
「我说过的,不用勉强自己。」安臻开口,声音沙哑慵懒,很迷人。
谢庆没有抬头,闷闷地说:「不,今天一定要……一定要……我对不起你……」
安臻叹了口气,撑住他的头,逼迫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接吻也好,做爱也好,并不是完成任务。如果你带着内疚的心情强迫自己跟我发生关系,这才叫对不起我。」
并不是因为答应了在一次就需要勉强的,安臻知道谢庆心里怎么想。他不过是想当个称职的情人而已。可是违心的亲吻或是拥抱,并不是安臻想要的。接吻还是要情不自禁的好,比如像他这样。
安臻将自己的唇贴上谢庆的脸颊,慢慢地吻到嘴唇上。谢庆呆住了,浑身僵直。刚才那么娴熟火热的人,因为安臻的主动变成了石头。
安臻的吻很温柔,就像他的人一样。谢庆闭上眼,心里泛起又酸又涩的感觉。太温柔了,越是对他好,他越是觉得无以为报。
谢庆喝了酒,最后倒下睡了,安臻坐在床前,拂开他额前的头发。
这还是安臻头一次进谢庆卧室,他环视了一周,发现果然如想象中的诡异。
房间里放着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彩绘的盘子啊,布艺啊,还有一团团杂草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似乎都是某地的纪念品。但是风格实在奇怪,当安臻看见一只暴露生殖器的男性木雕之后就彻底黑线了。
那可能不是生殖器,而是一尊大炮。
安臻见谢庆睡得很沉,起身走到客厅,想了想,走进书房里。
书房里有很多书,似乎是废话,可更多的是影集。安臻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了下来,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是本笑话集,看得出来被翻看过许多次,但书被保护得很好。他翻开书,看见扉页的下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
「送给一眠,祝你生日快乐,另:你应该多培养一下幽默细胞。」
落款写的是「景言」。
安臻以为经过了那天的事,谢庆应该会放得开,但是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还是少得可怜。但毕竟他们是公认的一对了,虽然这个「公认」距离普遍的意义还有点远。
谢庆坐在自己的店前晒太阳,眯着眼睛,看着路上的行人。
安彤走过去,问:「老板,你这么早就进入老年生活了。」
谢庆回头,露出一口白牙:「这叫闲情逸致懂吗?」
安彤翻个白眼。
谢庆见没什么客人,就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看着就好了。」
安彤摇摇头,也在谢庆旁边坐下,说:「反正我也没事干。」
两人在门口晒太阳,实在很安逸。
安彤问谢庆:「老板,你是怎么跟小哥认识的?」
谢庆笑道:「是通过王锦程。」
「哦,怪不得。」
「怎么?」
安彤微笑道:「小哥那个人的生活圈子小得可怜,当初他说有个开花店的朋友时,我还吃了一惊。」
谢庆微微睁大眼:「不会吧,这有什么奇怪的。」
安彤说:「会啊,小哥的朋友,无非就是同学和同事,他突然认识个老板,我都奇怪。啊——」她想了想,「原来也有个奇怪的人。」
「什么?」
「唉,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安彤说,「看小哥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他难得有这么要好的朋友。」
虽然知道安彤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谢庆的心还是加速了一下。
「咳咳,是吗?安臻对谁都不错。」
「才不是呢!小哥从来不粘人,但他就喜欢往你这里跑,唉,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谢庆猛地咳嗽起来。
安彤大力地在他背上拍拍,说:「老板要注意身体啊。」
谢庆喘口气,说:「被口水呛死就太丢人了。」
安彤点点头。
「安臻……都没交女朋友吗?」谢庆试探着问。
安彤哼了一声,说:「他那种不主动的人,不指望他了,只能希望他能遇上一个强势的,一举将他拿下才安逸。」
谢庆差点又被呛到,安臻不主动吗?他们之间明明是他主动的。
「不过说起来好笑,有个女同事在他身边晃了好几年,可惜小哥那个木头把人家晾在一边也好久了。」
谢庆皱起眉,心里有点不悦:「怎么呢?」
安彤笑:「小哥这样的人,主动点还有希望,可是那个同事就只会在旁边暗示。『安工程师、安工程师,我昨天烤蛋糕多做了一些,你尝尝?』」安彤双手合十,贴在脸侧,学人家说话,「你知道小哥怎么说吗?小哥说,『哦,我不吃鸡蛋。』」
「哇哈哈哈。」谢庆看着笑到板凳底下的安彤,头一次找不到笑点在哪里了。
谢庆只找到一个重点,问:「你小哥不吃鸡蛋?」
「嗯。」
「为什么?」
安彤收起笑,说:「这件事说起来有点久远,小哥上初中的时候,有次打鸡蛋,做鸡蛋羹,结果那个鸡蛋里有只成型的死小鸡,后来小哥就再也不吃鸡蛋了。」
「初中?他初中就自己做饭了?」
「小哥小时候可乖了,小叔小姑那时候上班忙,他就自己热菜热饭。」
谢庆沈默一会,说:「天才啊……」
「嘿嘿,那当然。」
谢庆斜眼看看安彤,这丫头怎么有点恋兄情节啊。
不过说起来,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安臻了解的实在不多,除了姓名电话职业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连生日都不知道。
「安彤。」谢庆突然热切地看着她,安彤被看得咽咽口水,问:「干嘛?」
谢庆谄媚地笑。身边有个情报站真不错。
安臻到达咖啡厅的时候,杨简已经到了。
杨简看到他,微微一笑,说:「真没想到你会单独找我。」毕竟论交情,他们之间最浅。
安臻也不解释,坐下来,也没问杨简的意见,点了两杯咖啡打发了侍者。
他开门见山,问:「听王锦程说,你比他更早认识谢庆?」
杨简笑得很开心,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你不像没事找我出来聊天的人。」他双手交迭在桌上,「是,最开始是我认识他的。你想知道什么?」
安臻说:「就说说那时的他是什么样子吧。」
杨简似乎在回忆:「那个时候啊,他初到这个城市,个性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想想,他真是个奇迹,短短几年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如果他再变回去,你绝对认不出来。」
安臻垂下眼,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城市来吗?」
杨简摇头,然后又笑:「不过想也知道,无非是为了逃避什么,他一来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感情或是金钱,总有失意的地方,然后他就逃到这里来了。」
杨简接着说:「你知道他会摄影吧?我把他照出来的照片给摄影界的朋友看,他说照片是职业人照出来的。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脖子上就挂着个照相机,我以为他会去影楼,结果他开了个花店。」
「开花店也就算了,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还没饿死,就可以看出他有点钱。还有他号称是gay,但是一直没见跟谁在一起过,所以,我觉得他当初肯定是情伤。」
安臻叹了口气,说:「你不去做侦探可惜了。」
杨简笑眯眯地:「我比较喜欢观察人。」他实在不喜欢看不透别人的感觉。
而面前这个人绝对是个挑战。
杨简仔细凝视安臻,末了,得出一句:「其实你知道的比我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