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这一个月过去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今天的春节比往年要晚很多,以往是一、二月份居多,这年却轮到了三月初,雪早就融化了,弄堂里每栋楼都有春联贴着吉祥的句子,有的是大楼里有文化的人写的,有的是小菜场里有铺子在卖,以前周教授在的时候他当仁不让,这回刘秋云买了副回来贴上,周太太看着想起了自己的老伴,张恩华几天前回了北平,有个姑姑去世了,家人发来电报让她回去,张恩华父母早就不在了,姑姑是她最亲的,所以一定要去,而且要周晓天也随着去,周晓天现在是有组织的人了,最近在家赶稿子说走不脱,又偏要说他走了母亲没人照顾,其实周太太基本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只是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张恩华也只好作罢一人去了北平,儿子不在的时候周太太自己烧了一天的饭菜,有时乐呵呵的说自己身体还行,有时突然发牢骚,说养儿真没用,连个媳妇也看不好。
边连友这一月干了大事情了,七十六号的人与重庆的戴笠给耗上了,相互之间进行了腥风血雨的仇杀,两边伤亡巨大,最后日本特高课也参与了进来,军统上海站成员几乎被血洗干净,边连友和赵丽娜免于灾难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暂时与重庆失去了联系,法租界这个孤岛还算相对安全的,他在家憋了几个礼拜忍不住想出去走走,借口顺便帮着母亲买点年货,赵丽娜也一起出去了。中午他们俩在来喜饭店吃德国菜,里面差不多饱满只有靠门口有只桌子客人刚走,连忙过去抢得先机,跑了一大圈子买了不少做菜的腌制品,刘秋云特别喜欢吃这种东西,还给妻子破天荒的买了盒胭脂粉,说过年了打扮打扮,赵丽娜军人出身从来不好这个,也没有用过,说:“不好不好,妖怪似的,我们楼上那个出去时总旗袍裹着,脸涂着胭脂跟什么人似的。”边连友笑笑说:“你说的是郝阿姨啊,在家里可别乱说啊,妈和她可是姐妹相称。”赵丽娜不屑地说:“你妈总是帮着她照顾家里的那个植物人,她倒好一个礼拜要出去两三天晚上也不回家,去哪里谁知道。”边连友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他知道郝允雁跟一个汉奸银行老板关系暧昧,但同时又认识共产党的沈先生,关系不一般,所以不想深入的说她。这时,门口闯进一个报童举着一撸报纸嚷道:“号外号外,日本人制造假币扰乱中国市场……”边连友一楞,招他过来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刊登着几张巨副假币的照片。



第一百零五章 假币案风波

边连友看了报纸后震惊之余,首先想到应该是共产党的杰作,因为军统上海站根本没有得到过类似情报,而且目前组织已经失去功能,从报纸披露的内容看还有后续的文章可以做,决定马上去隐藏这些罪证的宝顺分行查看。赵丽娜看过报纸忿忿地说:“这宝顺分行老板助纣为虐可真是个大汉奸,必须除掉。”边连友说:“他叫白敬斋,你知道是谁?就是刚才说的郝阿姨的相好,上回我们在新公园的行动他也在,差点被沈默然就地正法了,后来让他戴罪立功,想必这报上的消息是他提供的,呵呵。”
菜刚刚上桌,边连友唤来招待结帐将菜打包回家,说:“那家银行目前仍藏着几千万伪钞,报纸一刊登日本人必然会有所行动,我马上去实地侦察,你拿着年货和这些菜回去。”赵丽娜不放心地说:“既然这样肯定已戒备森严,而且七十六号和特高课正在追捕军统人员,万一被发现就糟了。”边连友说:“放心,我远远的观察不会靠太近。”赵丽娜说:“让你一人涉险我不放心,还是我跟你去有个帮手。”边连友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跟我去那么多东西拿着方便吗?再说我只去看看就回,又不是去行动,你一个电译员无战斗经验就别给我添乱了。”最后赵丽娜还是没有去成,两人分头而去。
宇喜多井一早来梅机关上班没有出去过,正在总结这次在上海扰乱金融市场的经验,准备向其它地区推广,加速实施日本军票代替民国法币的战略计划,电话铃骤然响起,是兴亚院总务长柳川平助打来,假币就是他一手策划并在幕后指挥进行的,他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质问假币事情怎么会被捅到报纸上,宇喜多井一脸茫然,被大骂一顿后马上命人弄来这张报纸,上面巨大的黑体字赫然写着“日本制造大量民国假币投放市场,企图扰乱中国金融。”还配有几张大副清晰照片,有假币的样品,有藏匿的仓库背景和宝顺分行名字及其所在地址,宇喜多井气得发抖。不久前,有情报获悉上海交易市场已经发现大量真假难辩的民国法币,造成市场恐慌,可谓处见成效,然而海军购买军事物质时,供应商拒绝法币交易,海军得到情报此乃日本陆军部所为便找上门来,陆军部失口否认,海军也拿不出可靠证据只好作罢,之后为了慎重起见,位于松江县的秘密仓库暂时停止内印刷假币,机器进行了封存掩埋,为逃避海军的进一步追查。这回报纸都有鼻子有眼的刊登出来直指宝顺分行,他第一反应就是立即销毁在那的几千万假币死不认帐。
他开始布置,打电话命令唐辛亥宝顺分行立刻歇业,将柜台上的假币全部入库,赶走所有职员一会他有重要命令宣布,泄密的事没有交代,目的是稳住唐辛亥,直觉告诉他,泄密者很可能就是唐辛亥,只有他有条件在如此机密的地方从容拍下那么多照片,因为其他人没有钥匙,如果是被砸了锁早就被发现了,为今之计必须先销毁假币,然后再进行调查。
唐辛亥从宇喜多井的电话里的语气闻到了火药味,怀疑宝顺分行兑现假币的事被人发现了,并没有马上执行他的指示,而是本能的在思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陈安从唐辛亥紧张的神情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停的问他宇喜多井的电话内容,唐辛亥一时手足无措,说:“我出去一次,这里你看着。”说完匆匆跑出宝顺分行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路边有家报刊亭在吆喝假币的新闻报道,他买了份看到这条消息手脚都软了,顷刻明白过来,这照片是白敬斋所拍,前几日他与郝允雁联合起来做了一个局让他陷入了情网中,而自己恰恰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将藏有秘密仓库钥匙的公文包留在办公室,以为门关着万无一失,疏忽了白敬斋应该有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现在的问题自己掌管着秘密仓库的钥匙,就是把白敬斋和郝允雁抓起来,自己也逃不过玩忽职守的罪名,而如果隐瞒事实,最后也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两者都难免一死,宇喜多井需要替罪羊,想到这,立刻决定——逃跑,去天津寻求身为日本天津领事馆参赞的岳父保护。
与此同时,日军驻上海的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得此消息马上向驻沪领事馆进行了投诉,由领事牵头召集宪兵司令、梅机关机长和兴亚院会议总务长举行紧急会议,并通知宇喜多井到会,可他这时已经在去宝顺分行的路上了。他不在这个会议没有实际意义,在五拨人中,除了领事是政治家持中立立场,其他都是军人中将衔,各自代表本部的利益,相比之下长谷川清处于孤独一方,其余三方皆属陆军人马。长谷川清要陆军为此负责,并逮捕宇喜多井,但是单凭报纸上那些照片的捕风捉影是不够的,这时长谷川清才想起到宝顺分行实地取证,亲自带领海军陆战队员气势汹汹赶往宝顺分行。
宇喜多井带着汽油桶已经到达那里,跳下车发现仍然在营业,气急败坏的闯进去,见陈安坐在唐辛亥的办公桌子上,怒道:“不是命令你们歇业关门吗?”他四周一扫没见唐辛亥,问:“唐经理呢?”陈安看宇喜多井这张抽筋的脸判断一定出了大事情,支支吾吾地答道:“他,他刚才出去了,让我帮他照看,怎么了?”宇喜多井意识到唐辛亥不会回来了,朝带来的特务一挥手道:“去,把这里的人全部赶走,然后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时间极其紧迫,宇喜多井没工夫解释,同陈安一起砸开秘密仓库的锁,用推车将二十几箱假币运到院子里浇上汽油,陈安这才惊恐地问:“副机关长,干嘛要销毁啊?”宇喜多井紧绷着脸反问道:“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陈安摇摇头说:“没有,出什么事了?”
熊熊烈火在寒风下卷起,窜到了半空中劈啪作响,宇喜多井远远站着,火光映红了他那张冰川般的脸,他知道必须赶在海军前烧毁这些足以让他军事法庭的证据,尽管自己也不过是个具体执行者,但东京内阁追究起来自己一定是个替罪羊,所以毁灭证据还不够,在宝顺分行具体执行的唐辛亥与陈安是个隐患必须除掉,他没有告诉陈安发生了什么,转过脸平静地问:“唐经理接到我电话后马上出去的吗?”陈安答道:“是啊,他只说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没跟你交代什么?”
“没有,需要交代什么?”
“他没将我电话的内容告诉你?”
“一点也没,到底发生什么了要将这辛辛苦苦印制出来的法币烧了?”
宇喜多井想了想说:“好吧,告诉你,我们这暴露了,全上海乃至全世界都快要知道了。”
“谁泄的密?”陈安有些瓜田李下的意味,她是这次计划的现场监督,现在出事怕也逃不了干系,顿了顿,突然想起唐辛亥问,“唐经理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是他?”
唐辛亥一回到家里就对妻子说:“美代子,快点带上家里所的钱我们马上去天津。”美代子不明白,问:“干吗那么急,还带上所有的钱,不回来了吗?”唐辛亥来不及跟她解释,道:“路上跟你说,现在你听我的,晚了怕走不了了。”美代子也被他惊慌起来,问:“走不了?你犯事了?”唐辛亥火了,道:“你怎么跟我们中国妇女一样婆婆妈妈的?叫你去拿钱就快点去,不然你会后悔的,对了,问佣人要两件破衣服一会我们穿。”
边连友来到宝顺分行这条街,远远望去卷帘门已经拉了下来,门口有两名特务守着无法靠近,围着宝顺分行房子绕了圈,后面是几人高的围墙架着电网,里面烟雾缭绕,显然日本人正在毁灭证据,很想潜入一探究竟,但根本攀登不上去。宝顺分行后面几米远是条苏州河,对岸相距百来米远有座五层楼的废弃厂房,他毫不犹豫的跳入冰凉的河水游过去,从五层楼的位置居高临下大致可以看见,在烟雾弥漫中一男一女正忙着用水在冲刷,黑糊糊的焦尘随着水流向阴沟洞。
宇喜多井见差不多了,对陈安说:“你再把这扫扫干净,就像没有烧过东西一样,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打到机关长办公室,领事召集的会议刚刚结束,长谷川清正亲人往宝顺分行冲过来,宪兵和特高课都没有参加,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长谷川清不信任他们,影佐祯昭匆匆回到办公室正要打电话通知宇喜多井,电话先打来了,宇喜多井简单汇报了烧毁假币情况,然后要求秘密派特高课赶往上海各水陆口岸拦截逃跑的唐辛亥,要死的不要活的。
陈安打扫完走到大堂,宇喜多井准备除掉她了,把她杀死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唐辛亥,然后再杀了他,事情将不了了之,他如释重负似的拍拍她肩膀说:“好了,我们再去仓库看看有遗留的没有。”
他们来到秘密仓库,里面空荡荡的其实刚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陈安并没有听到宇喜多井对自己有过埋怨,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说话也自然起来,隐隐的仿佛觉得今后会受副机关长的器重而替代唐辛亥的位置,开始进入角色替他出主意说:“那个唐辛亥背叛大日本帝国真可恶,现在应该去抓捕他,以免到处乱说,他可是个知情者啊。”宇喜多井诡谲地露出笑容,说:“的确,他是个知情者,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安附和道:“对对,格杀勿论。”宇喜多井笑笑,目光严峻的望着她,陈安不知其意害怕的盯着他,两人奇怪的沉默着。
陈安觉得不对劲,怯生生说:“我,我们出去吧,万一有人来我们不要在现场的好。”
宇喜多井一把搂住她,语气温柔地说:“谢谢你这段时期为我做的成绩,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陈安觉得很突兀,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但她挣不脱宇喜多井有力的手臂,这不是友好的拥抱,惊慌的喊道:“副机关长,您勒疼我了。”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腹部一阵巨痛,然后被重重推开,宇喜多井手中握着把鲜血淋淋的匕首,血从自己腹部的创口内如喷井般飙出,陈安拼命捂住身体慢慢瘫软下来,吃力的说道:“你真狠毒……”然后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宇喜多井过去刀在她衣服上擦了擦,关上暗室的门来到大堂准备撤离,接下来他要去指挥抓捕唐辛亥的行动。
卷帘门“哗”的一声被人拉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