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她正在给丈夫洗澡,你过会打来。”说完啪的把电话挂了,轻轻骂道,“男人都没有好东西。”
欧阳雅夫到处碰壁,急得团团转,按照他的这几天的脾气,就直接去杀了关阿狗,可是他已经向关洁保证过不再杀她哥哥,只能等会再将电话打过去。
姨妈左手垮着水果篮子,右手托着四岁的女儿气喘吁吁的到欧阳公馆,院子里放下水果篮和女儿蹲在地上歇气,欧阳雅夫多少知道她是为关阿狗的事来,可能也知道了关阿狗昨晚的所作所为。其实姨妈根本不知情,站起来问:“欧阳先生,关姨太怎么样了?”欧阳雅夫对她没有意见,请进客厅坐下安慰道:“她做了手术没有危险了。”姨妈欣慰的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那好,那好,她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看她,带了水果给她吃吃。”上官露还是在房间里闷着,这倒不是自己受了侮辱心理过不去,而是担心被丈夫变本加厉的歧视,欧阳雅夫刚才去她房间也只是呆了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后,吩咐下人去准备洗澡水让太太去泡,此刻她依稀听到姨妈的声音,跑出来委屈的扑向她哭起来,姨妈以为是久没相见在想她,笑呵呵拍拍她的头说:“这孩子大了懂事儿知道想姨妈了。”上官露不说话只管哭,问她也不答,姨妈奇怪的望望欧阳雅夫严肃的脸微微的在抽筋,问:“她怎么啦?”这倒让欧阳雅夫难以启齿了,他越是这样,姨妈越是在问,欧阳雅夫想这事也终究纸包不住火,就把关阿狗带人上门撒野又轮奸上官露的事陈述了遍,姨妈听得脸一阵一阵白,羞得就像钻到桌子底下去,上官露靠在姨妈身上拼命打着她,姨妈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想想自己命真苦,守身半辈子嫁了个瘸子,又摊上是个畜生不如的男人。
客厅的电话铃骤响,欧阳雅夫抢过手中听,是郝允雁的回电,刚才替丈夫洗完澡,刘秋云顺口说了句有个姓欧阳的找过你,郝允雁很惊讶,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打过电话给她,虽然也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隔了个关洁在中间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纠缠,第一反应可能是关洁有什么意外,前几年因为关阿狗的事他们一直没有来往,这突然来个电话心噗噗的跳,便打过去回电,简单说几句大致知道什么事情后,欧阳雅夫开车去接她,到关洁住的医院探望她,关洁自然意外的惊喜,还是老样子允雁妹妹叫得亲热。这一说到正题上,郝允雁重新唤起了昔日的悲伤,这回关洁也成了受害者,她也不再包庇哥哥,把八年前在老房子住的时候,哥哥在流氓的指使下奸了她的身之事,一股脑倒了出来,郝允雁忿忿地说:“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应该让政府把他收了去。”欧阳雅夫说:“所以我请你帮忙,让白老板通通路子,他跟日本人熟,现在警察不敢抓他,只有日本人了。”
下午郝允雁就去宝顺洋行找白敬斋,川岛芳子正好去拜访他,在会议室谈宝顺分行为日军在华中战场酬军饷的事,白敬斋正在跟她讨价还价,郝允雁在这里是直来直往的,职员都认识她无需禀报,川岛芳子平时外出喜欢穿一身男式西装,戴顶礼貌,郝允雁不认识,白敬斋见是她擅自闯入丢了礼数也不好发作,尴尬的为两人作了介绍,但介绍川岛芳子只说是客户。郝允雁拉拉他说到外面去有要紧事,两人就在门口低声说着,川岛芳子出于职业本能侧耳听着。
郝允雁说明来意,白敬斋有些为难,说:“这浑水我们还是别去趟,这维持会里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有日本人撑腰,都是不要命的。”
郝允雁生气道:“这怎么能够说是趟浑水?这个关阿狗以前对我干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回连自己妹妹关洁也不放过,他妹妹为了救他挡了子弹差点死了,他还不罢休,冲到人家家里闹,又把欧阳太太给奸污了,而且是五个人,简直太可恶了,你要不管我不理你了。”
白敬斋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样子,忙说:“现在我正忙着,要不晚上到我家去,我们慢慢研究。”
“人家在等我的回信,你还研究个屁,不为关洁,你难道也不替我报仇,要你这种干吗?”郝允雁来了劲。
川岛芳子都听清楚了,有心替白敬斋解这个困,使他在刚才的军饷问题上让步,抓关阿狗甚至杀了他,对她而言属于丢了芝麻得西瓜的买卖,于是走出来笑着说:“抱歉,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个关阿狗真不是东西,我会敦促警察署去逮捕他。”
郝允雁听那女人的口气不凡疑是官家人,拘束的望望白敬斋,川岛芳子淡淡一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川岛芳子,日本梅机关副机关长,请多多关照。”说着微微欠了欠身,郝允雁见她原来是日本人,还是特务,紧张的脸色窘迫,皮笑肉不笑的算是还了个礼,轻轻应道:“你好你好。”心里在琢磨,当年那个宇喜多井也是个职务,想必她是取代了他,权力很大,不禁毛骨悚然。
白敬斋为这事在军饷问题上作了巨大的让步,川岛芳子很满意,马上通知警察署去抓捕关阿狗等人,任务落到了管辖欧阳公馆区域的那个警察身上,他事发那天看见过关阿狗带的另外四个维持会的人,就去他们的总部抓人,其中有个人逃脱找到关阿狗通知快跑,那是晚上,关阿狗在窑子里玩女人,下班回到家见铁将军关门,姨妈带着女儿没有回家住在了欧阳公馆,他也没去多想,无所谓,家里没得饭吃就去馆子里喝了顿酒,出卖关洁他从五十万赎票中拿到了十万回扣,有的是钱,喝完酒就去窑子泡,找了两个女人正在床上游戏,那个兄弟在他家找不到,便知一定在附近他常去的柳花巷里,问了老鸨果然在二楼包间,推门进去里面烟雾缭绕,传出淫秽的嬉笑声,三个人赤条条的在绣花床上打闹,关阿狗丑陋的撅着臀部假装受虐在那呻吟着。门没有关,那兄弟进去时把关阿狗吓了跳,见是他大骂道:“你这死浮尸来干什么?鼻子也太灵了,来来这正好有两个。”那人哪有这份心思,忙把警察下午抓他们几个的事说了遍,关阿狗不信,说:“他们吃豹子胆啦,我是川岛副机关长的人也敢抓?”那人说:“已经有三个被他们戴上手铐押走啦,你不跑我可跑啦?”
关阿狗见他如此慌张断定不会是假,塞给那人一叠钱说:“你自己跑吧,我不用你管。”等那人走后,他迅速穿好衣服回家,从床底下取出剩下的几万元,连夜跑到周家渡码头雇船独自往苏州逃去,六年前他因为对自己妹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后,羞愧难当的决定离开上海这个罪恶之地,可一年多后因为得罪了那里的地痞又逃回上海,打过工也拣过破烂,直到他在白府附近安了家巧遇郝允雁强奸了她,又在外面与流氓打架头破血流,救到治疗后又没钱付医疗费,厚着脸皮到同泰里找妹妹要钱,这时的关洁已经离开,欧阳雅夫纳她为妾,兴高采烈的跑去邀请郝允雁参加,在弄堂口见到了失散一年多的哥哥,种种回忆让关阿狗辛酸不已。
第一百十一章 送照片
这名维持会兄弟从窑子出来回家跟老婆孩子告别,警察守株待兔一下将他逮着,到此,所有轮奸上官露的五名维持会人员除首犯关阿狗全部落网。但这个案子因为涉及到维持会在上海的名誉,不能通过司法路径解决,在日本人的干涉下,警察署立档后又悄悄撤消了,这四个被抓进看守所判不得又放不得的人成了个麻烦,最后他们设计成畏罪自杀了事,也没让家属领回尸体。川岛芳子让警察拍了死者照片后交于白敬斋过目,白敬斋又拿去欧阳公馆让上官露辨认。
关洁仍住在医院枪伤愈合之中,白敬斋去的时候欧阳雅夫在上班,二妈带着关洁的女儿到医院探望母亲,家里除了下人只有上官露管着二妈与自己的那两个儿子,坐在风凉的客厅里喝绿豆汤,另外两碗搁在盛着凉水的面盆里。香案上有只无线电放着独脚戏,正好与一只陶瓷关公像并排,香和供着的水果边上挪挪。无线电原来是欧阳雅夫父亲房间里的,以前是他们父子俩电台里学京戏用,后来父亲去世就搁着,现在是二妈的房间里当摆设,欧阳雅夫没有对手戏也不再去听。刚刚搬出来时,小脚女佣吴妈提醒道:“这上面放无线电会不会对神灵不敬?”上官露不信这,一脸无所谓的说:“这关老爷整天怒发冲冠也该笑笑了,不碍事放着吧。”然后听到有劲的地方痴头怪脑一惊一乍咯咯笑着,难得欧阳公馆只有她一个主人,平时压抑着,尤其自己被奸污后言行举止还得悲悲戚戚的神态,做给丈夫看,也做过两个姨太太看,现在彻底放开了。
院子里太阳旺旺的像个大蒸笼冒着热气,两个小少爷如蒸笼里的馒头跑来跑去,又举了根竹竿树下挑唧唧喳喳的夏蝉,吴妈跟着他们在那直喘气。上官露笑着喊道:“吴妈,你就过来歇会吧,他们小孩出出汗不碍事,你别中暑啊。”吴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行,二妈关照我一步也不离二少爷,万一擦破点皮我饭碗也要敲掉。”上官露笑了,说:“没那么严重,回来吧,我替你兜着。”
大门口在叫卖赤豆棒冰,声音洪亮而又打着卷,她儿子在喊:“姆妈我要吃赤豆棒冰。”另一个也喊:“我也要吃。”上官露向吴妈招招手一边掏出零钱给她,吩咐:“你快去拦住那卖棒冰的,买四根。”
吴妈听自己也有吃,乐呵呵接过钱出院子,在大门口正好撞上来送照片的白敬斋,她认识,唤了声:“白老板您来啦?”白敬斋欠个身问:“主人在家吗?”他特意挑选正午时分来是有意回避欧阳雅夫,所以问的是主人,而不是欧阳雅夫,若回答他不在家,是进去还不进?吴妈急着要去拦卖棒冰的,说:“只有太太在,您请进吧。”门卫也不好说什么,白敬斋心头窃喜自己今天来着了,大大方方的进得院子远远的看见上官露夹着皮包招呼道:“欧阳太太,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他的热情是虚伪的,而且略带着玩世不恭,上官露一怔,自从在丈夫纳妾宴会上被他胁迫奸污后有大约五年未见,突然像是从天而降不免心慌意乱,关掉无线电,端起已喝到碗底的绿豆汤假装舀了几口送嘴里慢慢嚼着,显得对他不屑一顾。白敬斋到客厅又叫了声:“欧阳太太您好。”上官露不想表现出自己弱者的一面,爱理不理的放下碗眼皮抬起问:“你怎么来了?我丈夫不在,请回吧。”白敬斋左顾右盼发现其他姨太太确实也不在,便不当自己是外人找了个位子坐下,笑容可掬地道:“不不不,今天我是专程来找欧阳太太的,有份东西想必您一定感兴趣。”说着从包里取出四张照片,分别是被“畏罪自杀”的那四名维持会强奸犯,往桌上一扔,说,“来看看这是什么?”
上官露坐在大堂的香案旁,白敬斋坐的是中间吃饭的八仙桌边,隔了几步距离她伸长脖子望了望,好奇的站过去一看大惊失色,照片上是四个人吐着舌头的死人,脖子上各勒着一道麻绳,眼珠子还瞪着,顿时就要呕吐,惊慌不堪地喊道:“快拿开,快拿开。”白敬斋敲敲桌子问:“这么快你就忘记他们了?”此话一出仿佛点醒梦中人,上官露觉得面熟,他们正是前个礼拜闯到家里来奸淫过她的人,激动的转过身看了又看,惊蛰似的尖叫:“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死了?”白敬斋满意的点点头说:“是白某走的关系抓到警察署的,据说他们是畏罪自杀,嘿嘿,死得正好。”说着诡谲得笑笑,暗示是自己的功劳。
吴妈拿来棒冰分给两个少爷后,递给上官露,自己嘴里含着一根,好像生怕白敬斋在自己轮不到吃一样,上官露被这几张死人照看了反胃,加之又想起自己的遭遇,挥挥手轻声说:“我不吃,你吃两根吧。”吴妈含在嘴里的棒冰接住,哈了口气,把另一根递给白敬斋,问:“白老板您……?”上官露嫌她烦,说:“人家不吃,你忙少爷去吧。”吴妈看看尴尬的白敬斋灰溜溜到院子里去了。
白敬斋装着神情凝重地说:“可惜只抓了四个,据说当时是五个,还有一个居然是关姨太的哥哥,哎,遭雷劈啊。”
上官露斜眼看看他,心想,你也得遭雷劈,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对他说:“谢谢你给我看了这些照片,我知道了,你回吧。”又一看儿子抓了只夏蝉跑着引二妈的儿子大喊大叫着,他打了个赤膊,上身晒得黑黝黝又脏兮兮的,便训斥道:“富儿别跑,蝉给你弟弟玩,你们可以回来了,都晒成煤炭啦。”白敬斋并不想这么就离开欧阳公馆,两人能够单独在一起是很难再觅到的机会,正找着话题问:“那前面跑的是你儿子?”上官露本来不想搭理他,说到儿子猛然想起丈夫的怀疑来,有意让他给澄清一下,便顺着他话应道:“是,前面打赤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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