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警察停住脚步并让开路,关阿狗挟持女儿背对着大门慢慢后退,刀仍然搁在她的脖子上,女儿惊恐得哇哇大哭,退到门槛边时,姨妈说:“阿狗,现在可以放你女儿了,你逃吧,你逃吧。”关阿狗不会现在就放,因为他是个瘸子跑不快,等手上没有人质警察就会冲上来抓住他,甚至开枪,便说:“放肯定会放,等我跑到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她放在马路上。”一名警察甚至看不下去这等无耻的父亲,往地上开了枪命令,愤怒地道:“你再不放下这孩子,我有权立即击毙你。”关阿狗自知到了穷途末路境地,丧心病狂地将砍柴刀深深的按住女儿脖子,喊道:“好,来吧,我和她同归于尽!”
关洁坐火车四个小时不到就到苏州,下了火车就问路人附近有没有庙宇,正巧遇见一名和尚在化缘,她施舍了几个钱后,和尚往一处指指说:“从这方向穿过一片农田有座破庙,但年久失修已经没有香火了,要不女施主去灵岩寺,乾隆下江南时都拜过,非常灵验,在这坐二路电车几站就到。”
关洁谢过后往农田方向跑过去,她吃不准警察他们的汽车是否已经到达,时间就是哥哥的生命,原来她打算带姨妈一起来苏州,让他们全家三口离开南方,现在姨妈在警察那边,只能先让哥哥逃跑,被警察抓回去的后果将会跟其他四个维持会的人一样的下场,而她只想为关家留住唯一的血脉。
她远远的望见有座破庙在杂草丛中竖立,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想应该就是这里,但愿自己能够赶在警察的前面。
庙宇由小变大,她的心跳也随着奔跑加速,一声清脆的枪声仿佛是从正前方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冲过去,惊谔的发现庙里隐约有很多人,距离越来越近,她看见哥哥背对着挟持一个孩子,然后是熟悉的喊声,是姨妈,“阿狗,不要啊,她是你的女儿!”关阿狗疯狂的嚎道:“你们快放下枪,我数到三再不放下我就杀了她,一、二……”此时关洁已经走到庙宇门口,当关阿狗数到三时,她抱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往他头部砸去,关阿狗腿一软昏倒在地。
姨妈冲过去抱住关阿狗拼命摇他,喊道:“阿狗,阿狗……”女儿也扑上去哭着叫爹爹。一警察手放在关阿狗鼻孔下检查有没有呼吸,又搭了搭他脉搏,朝另外一个笑笑说:“可能死了。”两名警察耳语了下,他们认为关阿狗被其他人砸死或许更好,省得还要抓他回上海一样是个死,也不管他是真的死了还是一时的昏厥,马上宣布:“犯人已经死亡,我们不能带着他走,这样,先就地掩埋,等我们回局里请示如何运会上海。”
姨妈和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关洁楞在那里,当认出被哥哥绑架的孩子是谁时,一时性急搬起地上的石头就砸过去,也仅仅想砸昏让他罢手,这回警察宣布死亡,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是条臭河浜,岸边有块凹陷的泥坑,警察厉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得回去交差了。”说完推开姨妈和孩子,抬起关阿狗扔向泥坑,周围的松土将他埋没,然后上去踩踩紧,边说:“人死了会有细菌孳生,得埋紧点。”这时关洁回过神咕咚望泥坑跪下泪流雨下自责道:“哥哥,是我杀了你,我有罪。”姨妈和女儿扑到泥坑里要挖开,被警察拖了上来,严重警告道:“你再挖,如果造成苏州瘟疫你负得了责吗?”
119。救姨太太
警车抵达上海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在下阵雨,而姨妈淫雨不断了一路,镜片湿了摘下来擦干戴上,一会又摘下,警察刚才匆忙处理了人家丈夫的尸体,虽是生命迹象消失了却人还热着,即使送到医院里抢救或可起死回生,但是这个要犯是不可以公开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上次四个同案犯被秘密以自杀结案后,不料让报刊曝光,警方非常的被动,所以此次前来抓捕他,局长面授机宜,如无外人在场就地正法,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车开到姨妈的水果铺停下,雨仍然强劲的下着,一干人放下来,惟独留下了关洁,一个警察给她戴上手铐,客气地说:“很抱歉小姐,你涉嫌杀人,我们必须逮捕你。”其余下车的人怔住了,欧阳谦好歹是男人壮着胆子问:“警察先生,这女人是死者的哥哥,刚才要不是她大义灭亲,小孩子怕就没命了,所以非但没罪,而且锄奸除恶乃有功之人。”一名警察多心了,以为他在影射骂他们是汉奸,恼怒道:“谁是奸?嘴巴放干净点,老子带她回去也是例行公事,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
姨妈哆哆嗦嗦的打开水果铺门冲进屋,手忙脚乱的从橱柜里拿出关阿狗的衣服蒙在脸上哀号起来,嘴里还连带着在埋怨关洁:“阿狗啊,你好可怜,就做了一点点的错事,人家就要取你性命,这是什么世道,妹妹杀哥哥……”欧阳谦见天在下雨一时走不了,就走进去安慰几句:“夫人请节哀,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关小姐。”程姨太一直没吱声,人是她带去的,现在关阿狗死了倒像是自己的过,怯怯的说:“关阿狗本来只是被砸昏过去,警察硬要说死了匆匆埋下,这不死也死了。”欧阳谦为瞪了她眼,这事没少被贵儿骂,憋了股子气数落道:“你就别怪警察了,都是你骨头轻,给他买酒又陪着喝,不出事才怪。”程姨太一听把这事儿全推在她身上,反驳道:“你这话说得糊涂,我是受害者啊,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办了,即便如此我都没打算告诉你们,是你太太发现后逼我说出真相,你又是跑去告诉他妹妹,又是报警,你不这样关阿狗会死吗?”姨妈在哭,耳朵却听着他们俩狗咬狗,猛的转过身问程姨太:“你刚才说什么,你怀了阿狗的孩子?”程姨太点点头,哽了声抱住姨妈抽泣起来,一下子好像她们同病相怜了。
欧阳谦被她刚才戳了通说不过她,气恼地说:“好,你嘴巴厉害,我不管你了,你也别再回欧阳府,让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慢慢养大吧,我走了。”他刚刚跨出水果铺,欧阳雅夫一头撞进来,半个小时前,他下班回家收到关洁的纸条,太太和二妈早看到了也在客厅里不知所措,问欧阳雅夫:“这大姨太去苏州做啥?上面写着是晚上回来,这晚上几点钟啊?”他们都没有得到苏州发现关阿狗的消息,还是欧阳雅夫有点脑子,联想到之前姨妈说要去找关阿狗,是否跟此事有关,马上开车赶往姨妈家,她要是也不在家就说明两人一块去苏州找关阿狗了。
姨妈见欧阳雅夫来了,又捶胸顿足哭起来,念叨着:“侄女婿啊,阿狗死了,是他妹妹用石头砸死的呀,你叫我今后怎么生活?”欧阳雅夫有点莫名,问:“关洁人呢,回去了吗?”欧阳谦说:“她被警察带走了,说她涉嫌杀人,我据理力争他们不听。”欧阳雅夫大脑嗡嗡作响,杀人罪可是要枪毙的,喃喃道:“她杀人?杀她哥哥……这怎么可能?”关洁即便遭到关阿狗无耻的侮辱,当他要去报警她暗地里是不赞成的,现在说她杀哥哥欧阳雅夫怎么也不相信,说:“一定是误会,警察可能搞错了。”欧阳谦说:“没搞错,我们也去了苏州都看见的。”欧阳雅夫连忙冲出水果铺往马路四处巡视,欧阳谦跟出去说:“警车都开走十来分钟了。”
“不行,我得去警察局。”
“这天色已晚,你又不知道是哪边的警局,先去打听打听再去,这回人家怕也下班了。”
欧阳雅夫觉得在理,对姨妈说:“姨妈,你跟我回去吧。”
姨妈倔强的抹抹眼泪说:“不,我住杀人犯的家。”欧阳谦解释说:“夫人,关洁不能说是杀人犯,她是保护你女儿才砸昏你先生的,他死没死刚才程小姐不是说得很清楚了,那是警察太匆忙把他给埋了,这话我就说到这儿,别说是我说的。”姨妈激动地说:“我不管,我只看到阿狗被她砸得一动不动,喊他也不醒。”欧阳雅夫无奈的摇摇头,也不想再劝,他完全理解姨妈丧夫的心情,结果关阿狗属于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他说:“既然如此,那好,你先暂时不走,过几天我让你侄女来接你。”说完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百元的钱放在姨妈手中。
欧阳雅夫打开车门时,欧阳谦也跟了出来,说:“我也回去了,你送送我行吗?看这雨那么大。”
“行,叔。”他转头问怯生生倚门口的程姨太:“三奶奶你上来吗?”
自从发现她怀孕后,欧阳谦对她彻底失去了信心,板着脸说:“她上哪儿?她已经无家可归了。”欧阳雅夫知道她之前住在原来大伯的家,说起来大伯虽已故去,人家未改嫁这关系道理上还在,还得唤她声三奶奶,眼看人家回不了欧阳谦的家不管很为难,欧阳谦说,“侄儿你别管,她现在怀了关阿狗的孽种,已经不是咱们欧阳家的人,就让他跟你的姨妈住一起好了。”欧阳雅夫很同情她,不忍丢下她不管,程姨太一赌气回到水果铺里,欧阳谦说:“走走走,你自己事情还没搞定呢,快先去联络关系救关洁吧。”欧阳雅夫喊了声:“三奶奶,那你暂时跟姨妈住吧,姨妈你照顾一下啊。”
晚上,欧阳雅夫到处打电话托人,终于找到关洁被拘押在市看守所里,第二天就赶到那里要见关洁,警察不让,说案子在没有结果之前不容许串供,让他在家等通知,欧阳雅夫只得无功而返。
关洁被逮捕给警察局一个绝好的机会,首先最后一名要犯死了,警方可以向公众宣布本来是想抓住犯人查明真相,结果被其妹妹失手杀死,因此公众要求撤消维持会,也由于该案五名当事人全部死亡,没有证据说明跟上海维持会有关而不了了之,其次依法处置杀人犯可以体现上海司法的公正。几天后,上海警方对外发布公告,宣布就所谓的维持会五名成员涉嫌私闯民宅强奸妇女案证据不足消案。
欧阳雅夫聘请了律师,由律师负责从中跟警方周旋,得到的消息是关洁可能是因“过失杀人罪”遭到起诉,一般五到十年之间,这可把欧阳雅夫急坏了,别说十年,五年他也受不住,到处通关系试图免于起诉,可是他的朋友都表示无能为力,想来想去突然想到郝允雁,她跟白敬斋关系特殊,而白敬斋又是日本人的宠儿,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这么一个小案子肯定不在话下。他关照了店员,准备去郝允雁家,肖恩出现在他面前,问候道:“嗨,老兄,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惹上事了吧?”欧阳雅夫不想告诉他,不卑不亢地道:“没有啊,对了,你找我有事?有事快说,我马上要出去。”肖恩笑笑,从柜台外面手臂伸过去拍拍他肩膀说:“老兄,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是不是因你姨太太的事发愁啊?我还知道你这几天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怎么样,都没办法吧?那是你没有找对人。”欧阳雅夫认真起来,问:“应该找谁?”肖恩得意的取笑道:“你这人平时蛮聪明的,我是谁呀,曾经法租界领事馆参赞,我的路通四海,连日本人那也玩得通,这事情只要日本人一句话,那些警察敢不放人?”欧阳雅夫眼睛一亮,从柜台里绕出来拉着肖恩到旁边接待顾客的椅子坐下,心急火燎地恳求道:“那还有劳肖恩先生帮忙了,事成之后欧阳必有重谢。”肖恩诡异的笑笑问:“谢?你打算怎么个谢法?”欧阳雅夫问:“你开个价吧。”肖恩兴奋的一拍桌子道:“好,爽快!不过,欧阳兄,鄙人帮朋友的忙从来不要回报。”他干咳了几声说到正题上,斜眼望望边上陈列柜内的两只“自鸣钟”,说,“欧阳老兄,你我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我上次跟你提到的这只‘天球自鸣钟’能否割爱卖给鄙人,价格尽管开,呵呵。”欧阳雅夫楞了楞,婉言道:“很抱歉,肖恩先生,这店里所有东西你随便挑,事成之后欧阳可以赠送给你,惟独这两只‘自鸣钟’非本人所有,即便是本人的也不能出卖,更别提卖到国外去了,这是中国的一级文物,谁卖谁就是千古罪人。”肖恩尴尬地说:“哎呀,你呀你呀,这文物到哪不是中国的?我们罗浮宫有一流的保护文物的技术,只有我们才能够更好的保护中国的国粹。”欧阳雅夫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不能当卖国贼。”肖恩笑了,说:“如果这也算卖国,那么贵国汪先生的曲线救国怎么解释?”欧阳雅夫越听越反感,针锋相对说:“对不起,我只承认重庆的国民政府。”肖恩摆摆手说:“目前大半个中国皆在日本人手里,早晚都是日本人的,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算了吧,还是自己顾全自己,有钱赚就多赚点,你每天守着这两尊古玩有用吗?爱国能当饭吃?”欧阳雅夫听不下去了,霍的站起身义正词严道:“对不起,中国不是你们法国,1940年5月10日德国仅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你们就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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