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郝允雁与白敬斋同坐一辆车先去宝顺洋行,白敬斋以自己名义支出8000块法币,随后送她回家取另外7000块原来买房子的钱,半路上,白敬斋不断的安慰着郝允雁,时隔一年,他们居然又回到了同一个位置。
第二部
圈套
第三十一章 昏迷的爱情
九点半钟的时候,同泰里弄堂里已经没有人,通常冬天这里六点多大家吃晚饭后就不下来走动了,到了八点基本就死气沉沉的一条荒芜人烟的地方。电线杆上两盏路灯坏了一只,黑漆漆的照在石头路面上,白敬斋送郝允雁的车直接拐到大门口,大门紧闭,郝允雁掏出钥匙顺利的打开门,正撞见底层的过道上周教授在寒冷中甩胳臂、活络自己的脖子,这个时间点他每天一定在,夏天在门口,到了春冬季节就关上大门在过道的空地上坚持锻炼,当然他的目的是在等关洁出来,昨天得罪了她想当面道歉,白天出来几次都没有遇见,他考虑着晚上九点她总得出门去接客,到时就有机会和她说声对不起了。原来这个时候门是反锁的,关洁外出接客一出,刘秋云就会下来把门上的插销插上,如果有邻居在外,门背后有根洋丁挂上谁家的提示牌,上写“某某家有人在外”的字样,后来刘秋云见周教授九点多总在锻炼身体,便请他代劳,周教授也乐得接受这项光荣任务,总算守候关洁有正当的理由了。今天门没有反锁是因为郝允雁在医院里,刘秋云关照过周教授,关洁平时九点出门,可过了半小时还不出现,周教授很着急,老伴出来骂道:“你这老缺西,外面这么冷还不插上门回家睡觉?”周教授理直气壮地说:“王家小妹不是在医院里吗?我得等她回来了锁上门才睡觉。”
这回郝允雁门外冲进来,并没有和周教授打招呼。
白敬斋坐在车没有出来,现在是夜里,人家丈夫在医院里,家中现在顶多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这孤男寡女的上去不合适,他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目的,摆出绅士的风度说:“你自己上去取吧,我就不上去了,这么晚了影响不好。”
周教授在郝允雁后面问:“王家小妹,王先生怎么样啦?”这时,关洁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欧阳家,今天她身体不好睡了一个白天睡过了点,必须马上赶去欧阳家,他家每个月付她200块,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嫖资,她将这钱一分为三,一部分交房租等日用开销,另一部分存起来,留下的部分如果哥哥再来问她讨钱就给他。周教授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关洁现身,便厚着脸皮笑着朝她打招呼,准备等她答腔时道出正题,没成想关洁瞅都没瞅他只管开大门要出去,周教授开腔道:“王家出事儿了。”这一声把关洁叫住,她紧张地望着周教授问:“你说什么?王家怎么着了?”她边说边望望楼上,但楼梯到二楼是拐了个弯的,她走过去几步,心砰砰乱跳,觉得周教授这话不像是胡说八道。周教授终于逮到关洁理睬他了,便进入他的主题,说:“关小姐,昨天晚上真对不起啊,我……”关洁哪里要听他这话,板起脸问:“你刚才说王家出什么事?现在他们家有人的吧?”周教授不得不告诉了她,谨慎地说:“王家小妹才上去,好像是她男人住院了,被人打得很厉害,还有生命危险,是房东说的。”
郝允雁打开五斗橱门取出丈夫的公文包,到刘秋云家看看女儿再去医院,关洁冲上楼,问:“允雁妹,听周教授说你家先生被人打伤了?”郝允雁边拍刘秋云家的门,边说:“是啊,刚刚做完手术,脸一点血色也没有,我叫他,他都没答应我。”说完趴着门痛哭起来。
夜里天气寒冷,刘秋云怕王月韵冻着让她睡被窝里,自己陪着哄她。猛听得郝允雁在拍门,穿衣服起床一打开门,郝允雁扑在她怀里喊道:“刘姐……”
刘秋云被她的举动吓得不敢问王守财的情况,关洁和周教室涌进屋,问:“王先生刀开得怎么样?”刘秋云怕小孩子听到不好,把他们推出门外,说:“孩子在睡觉,小声点。”转而婉转的问郝允雁:“现在他情况好吗?”郝允雁哽咽着摇摇头,把医生的话大致说了遍,又道:“我是来取钱的,医疗费一下要先交一万五,中午我们刚刚从宝顺洋行拿出7000块的储蓄准备去买房子,全部用上才一半不到……”刘秋云毫不犹豫的抢过话说:“钱不够要么大家凑凑?我拿大头,其余的找别人想想办法吧?”刘秋云这几年房租积了些钱,但每次儿子来都要去不少,现在银行里还有三千多块钱,这是她硬性压着的底钱,不让儿子全部拿走,准备给他以后结婚讨老婆用。周教授听说大家凑钱,毫无疑问自己也包括在其中了,有点心慌,表情非常的尴尬,后悔自己不该跟着上来管闲事。
郝允砚忙说:“谢谢刘姐,谢谢大家,不过这钱暂时解决了,我家先生的洋行老板愿意借钱给我先掂上,这么大的一笔数目啊,他真是个大善人。”周教授的脸马上又活路了,微笑着说:“钱到位就好,钱到位就好,这下王先生就有救了。”郝允雁说:“我不跟你们讲了,来看看囡囡就去医院交医疗费,楼下有车等着,她睡着了吗?”
她正问到,女儿穿了睡觉的单衣哆哆嗦嗦从屋里走出来,眼睛眨巴眨巴的对妈妈喊着:“姆妈,我要爹爹……”郝允雁一下抱住她,眼泪瞬间喷出,把她抱到屋内塞进被窝,安慰道:“囡囡乖,你爹爹现在在睡觉,姆妈明天白天等他醒了时带你去看好吗?”女儿勾着妈妈的脖子不放,她幼小的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不幸,郝允雁怎么也扳不开她的手,泪珠淌到了女儿的嘴唇上,王月韵抿了抿,放声大哭。
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郝允雁猛然想起白老板还在车里等她去医院,毅然挣脱女儿,对刘秋云道:“囡囡今天就睡你这,我晚上可能不回来了,要陪她爹。”王月韵哭得嗓子也哑了,见妈妈要走伸手就去抓,被刘秋云抱住,道:“囡囡、囡囡,你姆妈明天带你去爹爹。”王月韵一发急,揪着刘秋云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喊着:“姆妈……爹爹……”
郝允雁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窜出屋下楼,二楼沈家阿婆披着棉衣门半开着探出头在听上面的动静,看到郝允雁下来也没有吱声,事情的大概她在门口都听清楚了,知道现在人家忙的时候也不去添乱,底层的周太太刚才在洗澡,外面闹哄哄的时候跑不出来,现在正抱着替换的衣服傻傻的望着郝允雁跑下来,出了门汽车的发动机声响起,她好奇的追出去看看,郝允雁钻进一辆黑色轿车中慢慢驶离,回来时看见老伴和关洁说着话双双从楼梯上下来,气不打一处来,酸溜溜地寒碜道:“吆。我想老头子哪去啦,原来找地方谈心去了。”关洁要去欧阳家,没工夫跟她磨嘴皮子,白了她一眼甩门出去了。
郝允雁到了广慈医院,已经有护士在等候她结帐,然后说:“病人正在高危病房检查,可以进去的时候护士会通知你们的,请先到休息室静候。”郝允雁向白敬斋鞠了个躬,说:“谢谢白老板相助,已经很晚了大家请回吧,我留在这陪丈夫。”白敬斋耗到现在也觉得累了,想走又想最好能够拿到她的借条再走,便支支吾吾、转弯抹角地暗示道:“王太太也不要太着急,钱不够尽管说,这个……”郝允雁也是个聪明的人,猛然想起借条还没有写,便说:“对了,这里有纸和笔,我给你写借条。”写完后签上姓名,想了想又咬破手指重重的按在落款上,然后恭恭敬敬的交给白敬斋。
护士进来喊:“王守财病人家属可以去探房了。”
在高危病房内,医生护士陆续的走出来,郝允雁扑到丈夫的床上拼命的呼唤:“先生,先生,我是你的允雁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白敬斋跑出去问医生:“我是病人公司的老板,请问他的病情如何,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那名医生上下打量了番白敬斋,把他拉出屋,说:“我个人很悲观,他的生命在未来三天内决定,其它的我不方便透露,很抱歉,我们医院有规章制度。”白敬斋是除了郝允雁外最关心王守财死活的人,见医生吞吞吐吐不肯说,连忙挥手打发身边的保镖,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进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说:“你放心吧,我听了不会外传。”医生无奈的摇摇头,轻声说:“这个病人没有希望了,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说着匆匆离去。白敬斋楞了半晌,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虽然王守财有可能活下去,但是一个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意识障碍的半死人跟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有何区别?如今王太太背了他的巨债本来就无法偿还,现在又要增加为维持植物人的丈夫继续这样活下去的医药费用,没有经济来源的她还要抚养一个孩子,对她而言钱是最至关重要的,想到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保镖上来问:“白老板,医生怎么说?”白敬斋眼一瞪道:“你们这么关心做啥?你们饿不哦?门口等候,我请你们喝酒去。”
白敬斋来到郝允雁背后,拍拍她肩膀道:“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坚信你丈夫会醒过来的。”郝允雁站起来激动地说:“是的是的,他虽然眼睛闭着,可我刚才看见他的眼珠在转动,他活着,活着。”白敬斋在医生那掌握了王守财病情的真实资料,对次已经不感兴趣,敷衍了几句说:“那白某先告退了,以后若有空我还会来看望他,你有困难尽管跟我提出来,我们也不算是外人嘛。”说着脱了大衣披在她身上,说,“你要陪夜,这个盖着吧。”郝允雁吓得连忙奉还道:“这……这使不得,外面很冷,白老板您别冻着。”白敬斋笑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离开医院同几名保镖一起去吃夜宵,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劲的喝酒,直到醉醺醺回家,他深深的感到自己今天做了一笔人生中最重要的投资,虽然8000元的代价大了些,但王太太却是无价的。
到了三姨太的房间时,三姨太靠着床在等他,女佣搀扶白敬斋进来,三姨太忙披睡袍起来给老爷宽衣,嗲嗲地问:“老爷今儿个哪里去啦?贱妾听人说吴淞区工地在闹事情打死了你们洋行里的一位管理,真为老爷担心呢。”白敬斋酒喝多脑子还清醒能说话,戳她道:“你尽会说好听话,担心我也没见你来找我,你同二太太一样都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三姨太叫起来说:“哎呀,老爷这可冤枉贱妾了,二太太是背着老爷找男人,我可不敢啊,我本想去找你,又怕一个女人出去不安全反倒让老爷疑心了,贱妾认为,男人在外面干事业,女人就应该在家乖乖的带着,男人才不会分心呢。”
白敬斋没心思跟她磨嘴皮子,想早点睡觉,明天早晨上班前再去趟医院给王太太送早点,说:“睡吧,我很累,头也晕忽忽的。”三姨太裸身贴着他问道;“怎么老爷身子冰凉啊,对了,我看你刚才穿很少,大衣呢?”白敬斋不想对她说太多,更不会把他陷害王守财的阴谋对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透露,神秘地笑笑说:“这几天行里事情特别多,我可能会经常很晚回家,我也不每次打电话通知了,你一个人到点就自己吃吧。”三姨太出于女人的敏感担心老爷外面有新欢,开始作他,说:“老爷要经常晚回家让贱妾一人多寂寞,吃饭没个伴吃起来也不香。”白敬斋想起郝允雁,嘴巴一松透露了半句,说:“放心,来年我给你找个陪伴的。”三姨太惊谔的坐起身闹起来:“老爷这是准备找个太太还是姨太太?”白敬斋得意而又轻描淡写地问:“你说呢?”
三姨太认为这不是老爷在开玩笑,也不是那种八字还没一撇的幻想,他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已经有目标而且生米煮成熟饭,从这一天,她开始暗中调查。
广慈医院高危病房内就像一座冰窟,本来这里有热水汀供应热气,白天因为西安的“双十二事变”,上海各区都在闹罢工和游行,锅炉工在参加游行中,与巡捕房发现冲突受伤,锅炉没人烧,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到了下午整个医院都冷冰冰的冒着寒气。郝允雁饥寒交迫卷缩着趴在床沿上,手伸进被子抚摸着丈夫扎着针的手给他活血,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药水瓶子快空了没有,白敬斋给她的大衣搭在椅子上并没有穿,不是忘记了,而是刻意的让丈夫能够感觉到他的妻子宁可挨冻也不接受其他男人的温暖,实在冷得吃不消的时候,就站起来在空地上跳几下活动身子,护士进来查房,看到椅子上的大衣,好奇地问:“太太,这有大衣你为什么不披上?”她勉强地笑笑回道:“我不冷。”护士摇摇头只当是她脑子出问题了也不去搭理她,等护士凌晨再次来查房时,看见郝允雁冷得嘴唇都发紫了,非常同情她,电炉上烧了热水灌进空药水瓶里给她暖手,她捧着瓶子塞进丈夫被子的脚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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