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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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慢慢的倒出弄堂,从关洁的身边擦过,郝允雁无意中从车窗往外瞥见崔大夫诊所的大门上贴了个打叉的封条,痛苦的闭上眼睛,一个满头白发长须飘飘的老人在她的大脑中不情愿的浮现,而当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敬斋谢顶的后脑勺,没有想到自己的贞洁丧失在如此丑陋之人。
欧阳公馆门口鞭炮四起,新娘已经迎接回来,按照欧阳家族土洋结合的习俗,先是亲朋好友在家里见证欧阳雅夫与上官露的拜堂仪式,欧阳雅夫穿了身白色晚礼服,系了领结,上官小姐婚纱披身,盘着长发头上插玉簪子,面容显得有些腼腆,交换白钻戒后,进入敬双方父母茶的环节,欧阳雅夫没有父母便有大伯和二妈代替,不得不向只比他大十岁的二妈行磕头大礼,二妈端着架子说了通祝福的话,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惆怅,她想起了自己二十年前过门嫁六十岁欧阳豪的情景,荣华富贵有了,可陪伴的却是既没有生育能力,又患有严重前列腺不能房事的半男人,使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未有一次性生活,只有他变态的虐待取乐,看着眉毛清目秀正当壮年的侄儿,心里喜欢却无法消受,这次欧阳雅夫娶妻其实不是她的意思,欧阳豪因为没有继承者,心里突发奇想,准备在自己剩下不多的有生之年让侄儿赶快结婚,多生几个孩子,然后过继给他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的继承者,于是便把这心境透露给了他的二太太,这倒提醒了二妈,胡乱的臆想起来,如果能够说服老爷向侄儿借种,那么她就是孩子的亲娘了,但是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所以,此时她望着欧阳雅夫满心的想入非非。
四点半,新郎新娘的车队往闸北的小国际饭店浩浩荡荡驶去,与此同时,白敬斋的车从虹口区的日租界检查岗哨附近开过,他远远的望去那里戒备深严,沙袋上还架了好几挺机关枪,进出口前围着几圈铁丝网,仿佛今天要出什么大事情禁止通行,而那头的马路上除了宪兵几乎没有路人,不禁让他想起宇喜多井说的今天有人组织排外游行,他笑了笑讥讽道:“日本人就这么的疑神疑鬼,说今天有人要游行,我从上午到接你前十几个小时守在吴淞区我的分行里,连一根游行的毛也没有,真滑稽。”郝允雁回了他一句问:“你不是法租界的嘛,现在在跟日本人做生意?”白敬斋叹息道:“没办法哪,这年头民国政府保护不了我们,谁不多找几个洋人当靠山?不过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哎,不说了不说了,今天跟你在一起便开心点,今日有酒今日醉啊。”郝允雁天生不大喜欢日本人,应了声无聊的望着窗外,白敬斋突然问:“今天婚礼一定会很晚,晚上我们浪漫点,在婚宴的那家小国际开个房间吧。”郝允雁态度坚决地拒绝道:“白老板,我发现你一直在得寸进尺,先是答应只在宾馆见面,慢慢把我带到外面去了,后来又让我去了你的白府,现在却要我过夜,这绝对不行的,我每次出来都让房东照看女儿和丈夫的,如果我一夜不归又不事先告诉她,你知道我这个房东的性格的,她会急的到处找……”郝允雁还没有说完,白敬斋口袋里扔过来两叠捆扎好的法币,说:“一叠是给你丈夫买药的,另一叠是你的胭脂钱,我说话算数。”郝允雁连忙塞进旗袍兜里,沉没了许久,轻轻说:“到时候再说吧,最好在饭店里找到电话打个过去。”白敬斋得意的笑笑,没有再说话。
第六十二章 炮灰下的婚礼
小国际饭店顶层的大型宴会厅,灯火辉煌宾客满坐,其中头面人物有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工部局董事们、有民国上海政府的官员、企业家以及达官贵人,个个衣着端庄华丽。一身锦缎旗袍叉开到腿根的郝允雁挽着白敬斋缓缓走进宴会厅,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人很多,他没有看见新郎欧阳雅夫,慢慢往大厅中间悠然的闲逛着,遇到熟悉之人聊几句,郝允雁也跟着受人尊敬都唤她白太太,她已经习惯这个称呼,皆微笑着与对方点点头,有位法国领事馆的参赞过来迎向白敬斋,“哈罗,密丝脱白,你太太真美丽,我们法国军人俱乐部每周有舞会,请你带着这位天使般的太太光临,我们蓬荜生辉。”白敬斋点头哈腰道:“欧开,欧开。”法国人吻了吻郝允雁的手走后,郝允雁往白敬斋腰里捅了捅说:“我可不去啊,还参加舞会,西洋人有狐臭很难闻的。”白敬斋笑着说:“刚才那位有吗?人家香喷喷的。”郝允雁轻声说:“这香水很神奇的样子,我怎么感觉闻了心里慌慌的不能控制自己似的。”白敬斋拍拍她的脸说:“那好,明天我去买香水,让你在我的床上控制不住自己。”
白敬斋因为大脑里一直回绕着宇喜多井说的游行之事,看刚才路过日租界的检查处他们如临大敌的架势,还真的担心会不会晚上有游行,他大厅走了圈特意注意了下是否遇到宇喜多井和其他日本人,这很容易辨认,大凡这种正规场合日本的男女宾客都会穿着民族服装出席,这既是他们的礼节,也是一种对本民族的自豪感,即便有的男人会穿西装,带来的女眷绝对是和服,白敬斋一眼望去疑狐重重,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一个日本人也没有?难道欧阳雅夫没邀请?”他正在分析,郝允雁突然在一个角落看见关洁,连忙放开白敬斋说:“你别拉着我,关洁怎么也在?”
“什么,她这身份怎么会出现?”白敬斋朝着所指方向望去,关洁孤单的躲在静处远远的眺望着主席台,欧阳雅夫身穿燕尾服,旁边有位披婚纱的女人,她看不清楚漂亮不漂亮又不敢靠近,既怕欧阳雅夫知道她来了,又怕他的二妈看到撵她,走过来一个侍从她顺手取了一杯饮料夹在手中,抿一口望一望,充斥着惘然若失的心情。白敬斋很好奇想问问是谁给的请柬,便说:“她既然来了总会发现我们,不如大大方方的过去打声招呼。”郝允雁觉得有道理,说:“过去可以,一会遇见熟人不许称我是白太太啊,让她晓得我就完了。”
两人一前一后过去时关洁也看见了他们,惊奇地问:“允雁,你怎么在这?”郝允雁沉着地反问:“我还要问你呢,你不是说家附近有人请客吗?”关洁嘴巴一撅,反唇相讥说:“你更厉害,说是参加客户的招待会,哼哼。”白敬斋乐了,说:“你们俩脚碰脚谁也别嘲笑谁啦,其实我们是新郎邀请来的嘉宾,你也是吗?”关洁比刚才一个人时活络了许多,摆出得意的样子答道:“当然啦,我也是新郎邀请的,没有请柬怎么进得来?”白敬斋突然回忆起去年他在华懋请客欧阳雅夫和关洁都在,可能他们在这个时候认识以后发展成性关系,神秘兮兮地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来,我们一道去祝贺新郎如何?”
他们三个穿过拥挤的大厅来到主桌,欧阳雅夫正在招呼客人,见关洁来了非常高兴,说明她还在乎自己,可这个环境不方便多说,忙介绍新娘和大家认识,关洁醋意十足地打量了番上官露,不认为她漂亮,但认为比自己年轻和清纯,活脱一个未成年人,夸奖了几句敷衍道:“欧阳先生的太太端庄美丽,今后一定是个好贤妻啊。”上官露害羞的低下头,轻轻说:“谢谢姐姐的美言,姐姐更加美丽。”她的声音轻得如小鸟呢喃。郝允雁跟欧阳雅夫不熟,点点头没有吭声,只一味的露着矜持的微笑,欧阳雅夫的目光对着她时心里咯噔了下,觉得这个女人的容貌雅致,身段雍容华丽气质逼人,正是他一直向往的那种,可惜世界之大没能及时相遇,又似乎世界很小,让他在大婚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定了定神指着她问白敬斋:“这位是白太太吗?”关洁一听扑哧笑出声来,说:“她叫郝允雁,是我的邻居,也是好姐妹,你别看到是男人带来的就是太太。”白敬斋也眯眯笑着解释说:“这是我洋行的秘书,今天下午我们去客户那里谈生意,时间到这点上就冒昧的带她一起来了。”关洁偷笑不止,心想,明明他们是从家里出发的,却又要骗人家是跟客户谈生意,转而有琢磨着为什么他们要骗人?欧阳雅夫好尴尬,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欧阳失言了。”
这时,欧阳雅夫的二妈看见关洁冲过来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谁放你进来的?”
欧阳雅夫慌忙把二妈拉到旁边小声说:“我的好二妈,她是我请来的,今天是侄子的婚宴,上海头面人物都在,您就给我点面子行不?”欧阳豪慢腾腾却神采奕奕地走来,今天他自我感觉精神特别爽,他对侄儿的大婚寄托了自己的希望,曾跟他说:“你以后给我多生孩子,过继一个给大伯。”欧阳雅夫以为是玩笑满口答应。他跟白敬斋握握手,他们几年前认识,寒暄几句后把自己的二太太拉走了,呵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去跟一个妓女较劲,想塌侄儿的台还是塌自己的台?我们只要守住不让这个妓女进家门就行。”
婚礼正式开始,欧阳雅夫携上官露转身想上主席台,只听外面传来嘈杂的枪炮声越来越近,窗户玻璃也被震碎,窗帘在冲击波下啪啪的舞动着,大厅的巨型水晶灯剧烈的摇晃,有几盏掉落在摆满美味佳肴的圆桌上,有人喊了声:“是枪炮声,打仗啦?”现场随着这声喊乱作一团,突然几枚炮弹炸开了大厅的屋顶,大小砖块顿时坍塌下来尘土飞扬,将整个大厅分割成无数被死亡包围着的废墟瓦砾,电源中断四周一片漆黑,偶尔有火光从炸开的屋顶上又照亮血肉模糊的人们。
刚才的炮弹袭击,正是在黄浦江上沿岸巡弋的日本军舰发射的炮弹,此时,日本陆战队以虹口区预设阵地为依托,向淞沪铁路天通庵站至横滨路的中国守军开枪挑畔,并在坦克掩护下沿宝山路进攻,与中国守军进行了激烈的交战。
位于闸北区小国际饭店顶层宴会厅内混乱仍然进行着,几十号宾客有的炸伤,有的直接就被屋顶坍塌压死,鬼哭狼嚎声不断,人们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又在闪电般的火光中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一块钢筋朝郝允雁压来,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地上爬起来的欧阳雅夫奋不顾身的扑去,郝允雁一个转身迎面被他按倒在地紧紧的抱住,几个钢筋带着水泥块压在他的后背昏厥了过去。
在离开不远的另外一个被封闭包围着的废墟里,新娘上官露的婚纱被火烧着,长长尾摆噼里啪啦的爆着火星,她吓得大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救命…。。爸,妈……”在高高堆起的灰尘中抬起一个人的头颅,他是白敬斋,看到新娘有危险一伸手抓住婚纱的尾摆用力往外扯,喊道:“快把衣服脱了,别烧死啊。”火势扑的一下眼看要烧到上官露的腿部,她慌忙连脱带扯丢下婚纱,又脱去玻璃丝长筒裤袜,朦朦胧胧中她现在身上几乎裸体一样,火光中超白的肌肤犹如一张白纸,一条极小的短裤勉强的遮盖住她的羞怯,大部分被乌黑的绒毛淹没,她的腿修长匀称,但很瘦,胸部平平三角罩松弛的只是象征性的戴着,没有刚才穿着婚纱看上去那么的丰满,她本能的与白敬斋保持一定距离,抱着自己簌簌发抖,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她蹲着的地板塌陷出一个大洞,整个身体掉落悬空在下一层的天花板上,她拼命抓住边上的钢筋喊道:“救救我!”白敬斋过去抓住她的手,结果两人一起坠下,上官露抱着白敬斋重重的摔在软软的弹簧床上,下面是饭店住宿的房间,没有受到大的破坏,除了屋顶有个洞其它完好如初,上官露没摔伤,倒是白敬斋被她这百来十斤的重量压着胸口隐隐的疼痛,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上官露仍然抱紧着他恳求道:“先生,带我离开这里,我害怕。”白敬斋哼哼着说:“这是什么地方啊?感觉像是在床上一样,我动不了让我歇会再找出口。”说完有意无意的将手放在上官露光滑的背部,用长者的语气安慰说,“别害怕,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你不会死。”上官露听到死字更加慌乱起来,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我不要死,我才十八岁啊。”
郝允雁发觉他们被几根钢筋牢牢的架住无法脱身,便喊道;“先生你醒醒。”欧阳雅夫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以为欧阳雅夫死了,悲伤的痛哭起来,自责道:“我只觉得世上只有我能够为所爱的人牺牲自己,没想到竟然有素昧平生之人肯舍命相救,我是不是天生的克星,把丈夫克成了植物人,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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