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以后几天里,白敬斋晚上一直在三姨太房里照顾她,悄悄地安慰她说:“你这次就吃点亏吧,最近别去惹她,早晚我会让你出这口恶气。”其实这不光是让三姨太平息心中的委屈,也是他对二太太开始起厌心,他最恨被人威胁的主,另外还有一层深意,他看上了王守财的太太,如果有朝一日把她领回家当四姨太,凭二太太现在的秉性是很难过关的。三姨太啜泣着说:“我是为老爷背黑锅,老爷知道我的好,贱妾就心安了,倒是她如果不依不饶时老爷再不帮我,贱妾就只能死了。”白敬斋是个吃软的人,心里被她这番有情有意的话,说得酸酸的滋味,亲亲她嘴唇道:“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你身体痊愈后,我带你去老凤祥买只金手镯气她。”三姨太嘴上说,这样怕二太太又要整我,心里却美滋滋的。
  就在这天的凌晨,阴霾的天空骤起大风,没多久雨就跟着下来扑打在玻璃窗上,一会工夫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了。郝允雁冷得再也支撑不住,又怕被丈夫醒来看见,重新躺进被子里抱着丈夫浑身哆嗦不止。她暗中自问,你不是想为丈夫殉情吗,怎么还活着?
  王守财嘴唇动了动,郝允雁看到冻成紫色的口贴过去,发现丈夫的嘴唇是干枯的,便心疼的舐舔着。王守财其实醒了一会,在想昨天跟白敬斋他们喝酒怎么回来的事情心里很不安,本来带妻子出去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结果也让老板保护着回家,这要是不管他们夫妻俩,遇到流氓后果不堪设想。他软绵绵道:“口好渴,昨天酒喝太多了。”郝允雁说:“昨晚水没有烧,我下去烧点吧。”王守财拉住她说:“别忙了,再捂一会就要去上班,心里总觉得让你也醉倒真对不起,以后不带你出去会那种场面了,女人就应该在家默默的忙家务,还好……”他不想往下瞎想下去,这太可怕了。
  郝允雁问:“还好什么?”
  王守财说:“我老板人真好,还把我们送回家,要不让我们两人如何回来?”
  郝允雁心一颤,她正怀疑那三个老板是否在他们醉时起歹念,丈夫却恍然不知在夸奖他们,有苦说不出,支吾着敷衍丈夫,说:“好在现在无事,我仍是你干净的女人。”她的潜意识强调着“干净”二字。王守财拿起劲来,开玩笑答道:“这倒是万幸,要是你有了不测我便不要你了。”郝允雁虽然也听出这是戏言,不禁也心寒得卷起身子,仿佛丈夫已经洞悉这一切,更让她多心的是王守财并没有往常那样睡觉醒来就抱着她要缠绵一次。
  她心里在想,昨天的事不能责怪丈夫,一个有事业的丈夫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偶尔带太太出来应酬在社会上也是很普遍的,昨晚跪了一夜她也在反思下午宴会的经过,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到一个本分女人该做的事,说是不喜欢喝酒,竟然跟素昧平生的亨达利老板公子干杯这才醉倒,人家明明说我喝干你随意,而自己像是怕欠了他的情也喝干,分明是在那一瞬间精神先背叛了丈夫,才会让自己不省人事,想必那时丈夫也被他们相继灌倒,三人才脏了她的身子,越想身体卷缩得越厉害。
  王守财翻过身将她打开全部贴上去,奇怪地问,“太太平日里热腾腾的让我暖手,怎么现在冰冰凉,难不成我睡相不好抢了你的被子?”郝允雁一时答不上来,照直说:“那你今儿个给我捂捂,我好冷。”王守财摸摸她额头,吃惊地问:“你高烧了?家里有体温表量量。”说着跳下去找口腔表,量完一看是三十九度,害怕起来,郝允雁不常有高烧的时候,以前有过也是在三十七度几,就全家大惊小怪了。看时间七点刚过,起来取毛巾浸上凉水拧干附在妻子额头,说:“你哪里有不舒服?”郝允雁不大习惯让丈夫伺候她,说:“倒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头晕,一会就好,你别管我再睡会只管去上班。”王守财着急地说:“那是重感冒了,八点钟时我背你去医院看看。”郝允雁说:“不用,我身体好着呢,你下班回来我便已好,别去浪费这钱,只怨我不能给先生热泡饭了,要不你今天就委屈点到门口摊贩买大饼油条吃,也给囡囡带副。”
  八点钟的时候,刘秋云给他们的女儿吃完早饭送上门,也想来观察一下情况,昨天晚上她从墙壁的木板缝里看见她跪在床上就知道里面有事,又不方便问,进屋时得知郝允雁发高烧了,忙对王守财说:“你去陪她看医生,囡囡我送他去幼稚园,她早饭也吃了,先扶我阿妹去医院。”郝允雁硬是不肯舍不得这个钱,说:“医院都是宰人的,我们怎么看得起,要不我们弄堂口有个郎中把他请来,据楼下周围教授说看病很灵的,让他来看几贴中药又灵又便宜。”
  刘秋云僵不过她,拖着不是办法,只能应允说她马上去叫然后送囡囡去幼稚园。
  她领着囡囡急急下楼时,二楼的唐辛亥正在房门口抬头望着上面在等什么似的,刘秋云没有工夫理他径直继续下楼。唐辛亥跟王守财约定今天上班一起去把钱给存了,所以他昨天半夜就把地板里埋着的60万法币取出来装皮箱里,左等右等不见他下来上班去的意思,刚才看到他们的女儿被房东领出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上楼去他家看看催王守财上班去。
  门虚掩着,他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一眼就望见王太太裸着身体在套内衣,郎中一会要来,准备穿衣服起床体面些,此时手臂举得高高的内衣正卡着脑袋,两只就像西洋画里女神的母乳饱满的挺立着,手感十足,王守财背对着门在翻大橱找保暖衣服,都没有发现有人闯入。唐辛亥知趣的退出敲敲门,两人吓一跳,心想刘秋云刚走这郎中不会那么快就到,郝允雁更是慌忙钻被窝里,王守财问:“谁,请进。”
  唐辛亥进来,脸有些尴尬,笑着说:“王太太还在睡觉啊,不好意思,我找王兄有点事。”王守财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跟他约好去洋行存钱的事儿,略带歉意说:“哎呀我差点忘记,你稍等会,我太太发高烧,房东去请郎中了,一会要看了没事我就带你走,不耽误的。”唐辛亥倒不急,说:“你忙你忙,嫂子的健康要紧,我的事上午下午都一样,怎么,需要我帮忙吗?”
  郝允雁猫在被子里勉强套完内衣想穿正装起来,就这样躺着郎中来了只能够在床上看病多有不便,何况下身还光秃秃的,就说:“唐家爷叔客气了,我没事,要不你先回,我家先生忙完去上班时再叫你。”
  唐辛亥未知其意,觉得人家帮忙替他解决60万巨款的储蓄,也总得替人家做点什么,拎不清地说:“没关系,我就在这等,说不定还可以搭把手。”郝允雁面皮薄,请人家回避自己要穿衣服这话说不出口,王守财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与唐辛亥东拉西扯的等郎中来。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郝允雁急中生智对丈夫说:“先生,要不你把楼下沈家阿婆叫来看着我,你只管去上班吧,别迟到了老板要怪罪,唐先生也好像等的急。”王守财迟疑了片刻,心里也想着洋行的那摊子事情,老板跟阜昌参店老板朱伯鸿的意向性协议近日要签署,他必须尽快从财务上支持这份协议,固定贷款利率,还有亨达利这笔存款业务需要把计划形成文字,此外年底已到,本年度宝顺洋行的盈亏报告要制作出来提交给老板,小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元旦给职员发奖金等等,所以他点点头说:“也罢,见你似乎也就是感冒发高烧,房东去唤郎中应该马上可以药到病除,我去叫沈家阿婆吧。”他对唐辛亥说,“你坐会,我马上来。”
  沈家阿婆开着门在下圆子,王守财把事情告诉她,她满答应:“好好,我盛了圆子就上来,小妹吃了吗,我也端份给她,这还有多。”她拿了两只碗,盛完同王守财一人一碗的端了上去。这时刘秋云带着郎中急匆匆赶到。
  这郎中是弄堂口临时搭建的一间小诊所里的乡下医生,叫崔大毛,大家都尊他为崔大夫,七十六岁高龄仍然神采奕奕,像个老神仙。辛亥革命那年他跟父亲一起来上海行医,主治男女性病,没生意时也给人看看感冒咳嗽之类的,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当然他的病人主要是穷人。
  沈家阿婆站着吃圆子一边嘱咐王守财:“圆子要冷了,先吃了看病吧。”郝允雁说:“阿婆,我现在没胃口,看完热着吃吧,您老别站着吃呀,那有长凳子你坐那慢慢吃啊。”
  沈家阿婆笑着说:“大夫既然来了,有房东照顾你,我回家去,炉子还旺着我要去弄弄。”
  崔大夫不耐烦地干站着问:“还看不看了?”
  “看的看的,大夫您坐这。”王守财指指床沿,又对刘秋云说,“刘姐麻烦你了,我得上班去,洋行事太多了,有需要我回来的打电话到我行里,电话号码你是知道的。”说着搀扶着沈家阿婆回家,唐辛亥跟了出去。房间里除了郝允雁只剩下刘秋云和郎中,崔大夫床沿边端坐,慈祥地望诊了会,亲切地问:“你哪不舒服?”刘秋云插嘴道:“大夫她高烧三十九度呢,快给她降降啊,要烧坏就不得了了。”崔大夫嫌她烦,眉头一皱道:“请安静别插嘴,我问,病人自己答,你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病人正确表达自己感受对医治很重要。”
  刘秋云伸伸舌头不响了,郝允雁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身体虚弱,头晕……”崔大夫频频点头细听着,然后说:“我给你切脉,太太请你把手伸出被子。”
  郝允雁小心的慢慢将一只雪白光亮的肉臂伸出,崔大夫两指并拢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闭目宁神,稍顷,睁开眼睛,收回手若有所思淡定地道:“心动过速,我得听听心肺有无异常。”说着取出听诊器等病人掀开被子。
  郝允雁里面穿的是半透明的短内衣,勉强罩住胸部的那种,犹豫了几秒,怯怯的撩开被子一角露出窿起的胸脯,犹如连绵的双峰笼罩在一层稀薄的迷雾下,依稀可见山顶上两座深褐色的庙宇相对而立,梵钟长鸣。崔大夫握着的听诊器微微哆嗦了一下,他行医几十年,从达官贵人到民间百姓,名乳见过不少,却从未有过今天的失态,郝允雁一声:“大夫,您检查吧。”把他拉回凡间,轻咳了下听诊器探头轻轻的,又深深的埋入郝允雁羞怯的弹性中。



第八章 顺利洗钱

刘秋云旁边看着心也怦怦直跳,就像在目睹一头野兽在戏弄爪下的猎物,然后再把它吞啮。郝允雁害羞的闭上眼睛,两腿在被窝里紧紧的夹着来抵抗内心的脆弱,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复杂的心理波动,也许是听诊器探头太凉,崔大夫每次移动都会令她肌肉抽搐一下,仿佛是被针所扎。
隔壁刘秋云房间电话铃骤响,她兴奋地对郝允雁说:“大概是我儿子打来的,每年元旦他回不回来都会告诉一声,我去听,就来。”
郝允雁睁眼说:“你去吧,这有崔大夫。”
他们说话似乎打乱了崔大夫宁静的神志,不高兴地道:“别说话。”他收起听诊器挂脖子上,然后说:“你可能有炎症,我敲敲胸部检查一下。”还没等郝允雁开口,他的三指并拢已经触到胸部,来回轻敲着,而对郝允雁来说这简直是在非礼,反感的斜视着一本正经的崔大夫,却抵御不住内心莫名涌出的犯罪感,她把脸转到另一头看落地窗外的风景,两只小鸟停在阳台上的竹竿上,一只正在啄着另一只胸脯上的羽毛,每啄一次犹如啄在自己心头,这一刻,她不敢再看下去,只觉得浑身软软的产生着任人宰割的念头。
刘秋云兴高采烈的闯进屋喊道:“妹啊,好消息,我儿子后天回上海。”她一看大夫的手在郝允雁的胸部动来动去着,挑衅地问:“看感冒看到妇科啦?”
崔大夫忙缩回手说:“嚷什么,病人高烧很容易引起肺炎,这是必要的检查,你不懂别多嘴。”说着和颜悦色的对郝允雁说,“王太太,目前情况看你只是高烧,有轻微的炎症,你如果想好的快,我给你开些西药止炎,3块钱一瓶,如果觉得贵,那我给你开中药鸭舌草吧,5分钱一包,它具有清火败毒和退烧的功效,用沸水煮汤一日喝两次,没有西药见效快,但无副作用。”郝允雁听鸭舌草便宜,就说:“就鸭舌草,我们中国人相信中药。”
刘秋云随崔大夫回诊所取来鸭舌草,煮了给郝允雁灌下,又热过沈家阿婆送来的小圆子吃上几口掂掂胃,郝允雁已说感觉好多了,刘秋云说:“别大意啊,你还得躺着,今儿个我菜也没去买,一会也给你梢来,帮你烧好晚上给你家先生和公主吃,嘿嘿,今天我不去搓麻将了,你们家的事情姐全包。”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话,咯咯的笑起来说,“包你家的事,可不包括陪你家先生睡觉啊。”
郝允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