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刘秋云脸憋得通红,本来想好了是痛骂他们俩一顿,突然当着白敬斋面又开不出口来,彼此尴尬的僵持着,白敬斋在身后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朝刘秋云傻笑,说:“王先生醒了。”刘秋云有话憋在肚子里不说难受,便要打发他走,神情不卑不亢地说:“白老板你请回吧,我跟她有话说。”这正合白敬斋之意,二话没说一溜烟窜出房间。刚才的砸门声惊动了二楼的沈默然和两名锄奸队员,门打开一条缝在观察发生的事情,见白敬斋从楼上下来,三人不约而同将头缩了回去,直到这时沈默然才放心,认为白敬斋此番来与他无关。
刘秋云闯进屋里对郝允雁教育开了:“允雁妹哪,你的处境当姐的完全明白,可是你们再怎么也不可以在家里呀。”郝允雁并不知道自己家的木板墙上有条细缝,以为仅仅是她心里在怀疑,失口否认道:“姐,我们又没做什么,你说哪儿去啦?”刘秋云不能说自己都看见了,想了想话锋一转说:“好好,就算我是神经过敏,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个白老板以后最好别让他来你家,囡囡看到不好。”郝允雁自知理亏,低头不语,刘秋云忙说:“王先生醒了?有吃的没?”郝允雁说:“这几天他时儿睡时儿醒的,吃得我准备好了,在阳台上凉着呢。”
白敬斋悻悻的回到车上,吴涛问;“怎么去那么久,人在吗?”白敬斋回过神来答道:“人在,刚才我一时脱不了身,这回三楼的两家都在走廊上先别上去。”
他们在车里等了近半个小时,加藤按捺不住掏出枪检查了下弹夹,并推上膛放进裤兜里,说:“上吧,有人在怕什么,谁碍事我一块崩了,你们汽车发动着等我。”吴涛心里也着急,等时间太长怕节外生枝,问白敬斋,“是他一个人吗?”白敬斋答道:“就他一个,我上去时正跟楼上的闲聊着,保证不会错。”吴涛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母亲不在?”白敬斋摇摇头说:“没见到她呀,对门是关着的,大概在里面睡午觉吧。”吴涛按住自己胸口静默了一会,仿佛有种不祥的预兆,转而又一想,干大事的哪有不冒险的,于是吻了吻加藤,叮嘱道:“开始吧,别忘了这个沈默然是格斗高手,你既带着枪就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如果请不动他就当机立断。”
白敬斋发动了汽车,加藤推门出去,外面的天气可谓赤日炎炎,马路上没有多少来去的行人,只有斜对面两个买冰棍的小贩在叫卖,旁边一个黄包车车夫压低着草帽在打瞌睡。当他走到同泰里时,眼皮忽然跳了几下,他出身浪人一生杀人无数,不管是明杀还是暗杀从来没有今天那样隐隐的胆怯过,口袋里握枪的手也在冒汗,他穿过羊肠般狭窄的同泰里来到沈默然家的大楼,大门开着,底层没有人,一阵穿堂风吹醒了他,稳定了些紧张的心绪,攀着楼梯一步一步轻轻的往上走着。
沈默然躲在窗帘后面目送着白敬斋离开大楼,猛然听到声音非常轻的敲门声,就如暗号一般,以为是对门保护他的同志,开门一看原来是加藤,楞了楞这工夫加藤不由分说闯了进去,在房间的另一头与他保持距离站着,沈默然往楼下巡视了番,没发现其他人,略微放心了些,对付他一个人绰绰有余,所以沉着地问:“你来找我何事?”加藤手握着口袋里的枪,得意地答道:“请你跟我走一趟。”沈默然问:“哪里去?”加藤晃了晃脑袋神气活现地说:“宇喜社长要见你。”沈默然知道这是谎言,妻子也被他们这样骗走的,讽刺道:“是请我去饭店吃饭吗?”加藤笑笑,说:“可以这么认为。”沈默然已经无需去证明加藤此番来的目的了,暗中想好准备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按住他,然后迫使他交代莫依萍现在的情况,慢慢的靠过去,边问:“我妻子是否在你们那?”加藤煞有介事地说:“她先去了饭店在等你。”沈默然边与他周旋,边继续往前靠着,加藤发觉不对,拔枪对准他威胁道:“别过来,我知道你手脚快,但我的子弹更快,老实的话转身往门口走,只要你跟我走,我们不会伤害你和你妻子,否则……”沈默然停住脚步没有冒险,决定先跟他出门另外找机会,忙说:“好好,我跟你走。”说着慢慢的跨出房门,加藤枪顶着他脑后谨慎的跟在后面,沈默然在走廊上故意大声说话通知母亲房间里的同志:“我都跟你走了别拿枪顶我,小心走火。”这声音果然被对门的锄奸队员听见,加藤押着沈默然刚要下楼,两名锄奸队员的枪同时对准了他,加藤是个剑道高手反应快,一抓沈默然的后领来了个大转身躲到了他身后,不料踩了个空,两人一块从楼梯上滚下,加藤本能的扣动扳机,正打中沈默然的腹部,两名锄奸队员同时开枪,加藤胸部中弹举枪要还击,被沈默然敏捷的夺下顶着他脑袋问:“我妻子在哪?”加藤自知活不了了,瘫软在地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嘲讽的语气问:“沈先生是要问活的太太还是死的?”两名队员冲下来大声问:“莫依萍死了?”加藤用劲最后的气力咯咯咯的狂笑起来,得意地说:“她已经献身于我们十几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了,她真有味道,还是大肚子……”话没说完头一歪死了。
沈默然用手堵着腹部汩汩喷出的雪,脸色渐渐的苍白起来,他相信人之将死其言善,加藤的话不会是说谎,得知妻子被日本人折磨致死,顿时泪流满面,想大哭一场却没有力气去哭,一名队员抱起他,说:“老沈,你坚持,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郝允雁和刘秋云正在房间里喂王守财吃东西,听到枪声从房间里冲出来,就看见二楼楼梯转弯处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其中一个正是沈默然,一名队员大声问她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刘秋云胆子小没敢出声,郝允雁还算镇定,回答道:“广慈医院,也是上海最好的医院。”
“在哪里,请带我们去。”
沈默然换过气吃力的指指加藤的尸体对一人说:“从我房间里拿条被单把他包住,先藏匿在我床底下然后处理掉,枪声响了说不定一会巡捕就会赶到,别给这里的人惹麻烦。”说着又指挥另外一个说,“你快去找辆黄包车来。”
一个人跑下楼去叫黄包车,他记得中午来的时候弄堂口有辆黄包车在等客人,不料出去找的时候车夫不在了,便往远处去寻找。
刚才的三声枪响,隐隐的传到了吴涛耳朵里,他们的车停得比较远,这声音不是很强烈就像放鞭炮一样,自言自语道:“这是枪声还是谁在放鞭炮?”白敬斋紧张起来,这时他们看见从弄堂里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年轻人似乎在找什么,心里生疑,问白敬斋:“你是这里的常客,刚才心急火燎跑出来的人认识吗?”白敬斋摇摇头说:“从未见过。”吴涛说:“同泰里只有这一个进出口,不像是过路的,看他急噪的样子会不会跟加藤和刚才枪声有关?”白敬斋问:“你确定是枪声?”吴涛说:“要不你回去看看。”白敬斋哪里敢出去,忙说:“不不,如果加藤出事情了,我要是过去就自投罗网了,我要被他们抓住,你们也不安全了,不不,死也不过去,我们跑吧。”吴涛气急败坏地说:“你不去,难道要我亲自去?加藤要有个好歹,宇喜社长不会饶你。”白敬斋权衡了利弊只得硬着头皮去,正要打开车门,迎面一辆黑色轿车往同泰里驶入,吴涛忙阻止道:“等等,先别过去,这车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二章 抢救伤员

车内坐的是欧阳雅夫和关洁,他们是在贝当路偶遇的。中午时分,关洁随工人游行队伍散发传单到位于贝当路的法租界工部局俱乐部门前,欧阳雅夫从大楼内出来正欲打开停泊着旁边的座车,两人同时看见了对方。关洁本来是不愿见他的,离开欧阳公馆有一个多月,起初有些想他,后来凇沪战争开始她忙于游行散发传单,渐渐的忘掉了似的,但此时她的目光与他相触的刹那间,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记忆的阀门,不由自主的喊出他的名字:“欧阳!”欧阳雅夫也很激动,跑过去问道:“啊,是关小姐,你怎么……?”关洁笑道:“我在发传单呢,为抗日作出一份力量,你在这干吗?”她望了望刚才他出来的那栋大楼,牌子上写有俱乐部字眼,继而嘲讽道,“你真清闲,全国人民都在为抗日出力,而你却在俱乐部潇洒,正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欧阳雅夫乐了,打趣说:“还一套一套的,你以为只有你在为国家做事情?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他卖了个关子,关洁头一歪哼了声说:“俱乐部能干什么?富人阶层浪漫的地方呗。”欧阳雅夫得意地说:“也许我做的事情比你要来得有效果,告诉你,我刚才是去捐款的,中日开战后,上海成立了‘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公董局华董杜先生任主席团成员,兼筹募委员会主任,总部就设在这家俱乐部内。”关洁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你捐了多少?”欧阳雅夫伸出两根手指头,关洁猜道:“两千?”欧阳雅夫含笑摇摇头,关洁瞪大眼睛道:“两万?”欧阳雅夫耸耸肩膀道:“你太小看我了,告诉你,二十万。”关洁顿时目瞪口呆,回过神道:“骗人,资本家只知道剥削,没那么好心肠。”欧阳雅夫很想让关洁回到他身边,所以很在意她对自己的好感,从口袋里掏出收据,说:“你看,这是人家打的条子,上面有后援会的图章,不会假吧?”关洁拿过一看果真不假,内心油然产生了对他的崇敬之情,笑吟吟说:“你真伟大。”欧阳雅夫乘机调侃说:“现在你知道我好了吧?这二十万不算什么,我在考虑继续捐赠些实物,你跟我回家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捐什么好如何?”关洁收出笑容,低头思忖了半晌弱弱地说:“我跟你回家算啥?你已经结婚了,我去了你太太能容忍吗?”欧阳雅夫拉着她的胳臂说:“上官露只是个孩子,她再是正房也盖不住你,我心里爱的女人是你,这你应该感觉到的,如今我婚结也结了,如果你仍爱着我,就别去计较名分了好吗?”关洁惊诧地问:“上官露是孩子,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打理欧阳公馆?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能力。”欧阳雅夫笑道:“你误会啦,你若回来就是我的大姨太,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别的有二妈打理。”关洁一怔,不满地问:“二妈住你家了?”欧阳雅夫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大伯死后她被家里的三个姨太太联合其他叔叔们一起赶出了家,我也没有办法,她毕竟曾经是我的长辈总得收留于她,以前她在家里管理大伯的大小事情,这次由她来管也算是驾轻就熟吧。”欧阳雅并没有说出二妈被赶出家的真相,事实上二妈最近已经发现怀孕了,巧合的是他的太太上官露也同时怀上了,此时欧阳雅夫不敢说,打算先让关洁回欧阳公馆再说。其实关洁也想通了,自己不过是名烟花女子,欧阳雅夫是上海企业界的大老板,能够受他的垂青当姨太太简直是福星高照,以后不用再沦落红尘,为生存奔波了,想到这表情严肃地说:“好吧,欧阳,我答应你,关洁这后半辈子就依托给你了,可不要欺负我。”欧阳雅夫兴奋地一拍掌,说:“好好,那现在就跟我回家吧,你看游行队伍早走远了。”关洁莞尔一笑说:“看把你急的,说跟你回去就不会反悔,就是你赶我也不走的,这次算是永远跟你去了,我得回家拿衣服和私人的东西啊,另外我交的房租到月底还有十几天,得事先跟房东打声招呼,告诉她到时候退房。”欧阳雅夫心里也想她赶快退了房子断了回去的念头,说:“那我们这就去。”
就这样,欧阳雅夫开车带着关洁回到了同泰里,蜿蜒的在大楼门口停下,欧阳雅夫一起出来帮她搬东西,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扫了下大楼的全貌,略带恭维地感叹道:“嗯,不错,这楼应该是晚清时建造的小洋房,虽然破旧了些依稀可以领略其别具一格之处,很有观赏性,你看这周围它与其它的不一样。”关洁明察秋毫,知道他是拍马屁,笑道:“你今天咋嘴巴那么甜?见我跟你回去了我便什么都是个好字,快搬东西去吧。”
他们走进大楼,关洁本能的望了望周教授家关着的门,说:“怪不得很安静,对门的老教授不在,要在的话被他看见你,又不知要嚷嚷得全世界知道了。”欧阳雅夫接过话问:“他是谁呀?喜欢放喇叭吗?”关洁一边开门一边说:“人是好人,救过我,就是心态有点问题,总纠缠我。”欧阳雅夫笑了,调侃道:“那说明我的关洁属于大众情人嘛。”关洁粉拳打了他一下甜甜的骂道:“休得胡说,我现在可是你的女人。”
他们刚要进屋,二楼楼梯上的郝允雁奔了下来,底层与二楼的楼梯中间有个转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