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关洁的哭声越来越响,她跟郝允雁的心情是一样的沉重,想痛苦的道出哥哥的罪孽,又觉得说出口脏了姐妹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停的嗫噜着:“我不是来请求你原谅,而是来赎罪的……”
郝允雁终于忍不住喊道:“起来,又不是你干的,你赎什么罪?”说完捂着嘴巴转身跑到丈夫床前趴在他身上闷声大哭起来,抖得床铺吱吱的响。
刘秋云一大早就去日用品商店买驱蚊水,回来时在楼底下就听见上面的哭声,心里一怔,以为是郝允雁在哭她丈夫出状况了,周教授和周太太俩人也在走廊上望着三楼,周教授对刘秋云说:“刚才关洁来了,一进王家小妹家就哭起来,不知道什么事情,你看人家女人的事我也不好上去打听。”周太太见了刘秋云眼睛白了下回房不愿理睬她,刘秋云没工夫跟她计较,问周教授:“关洁来多长时间啦?”周教授答道:“有半个钟头吧,好像只有她在哭,王家小妹没有声音,不像是她男人出事,你快去看看吧。”其实周教授早就想上去看个究竟了,周太太拦着他说:“你总改不了爱管闲事,人家房东不是警告过,王家的事不许多嘴吗?你看了就忍住到处瞎传播。”
刘秋云噼里啪啦的跑上楼一推门,门反锁着,想去敲,耳朵凑到门板上听了听,只有哭声,忙冲回家从墙壁细缝往里探去,只见郝允雁趴在丈夫的床沿伤心的耸动着肩膀,另一头关洁边朝郝允雁磕头边哭哭嚷嚷地说:“我没脸活了,我该死……”郝允雁听到砰砰的磕头声转身去扶她起来,关洁猛抓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抽,说:“你狠狠打我几下,不,你打死我吧,我替哥哥向你赎罪。”
刘秋云听得很清楚,一阵的紧张,关洁的哥哥怎么了?男人对不起女人无非是性冒犯,又一想他们俩应该没有来往,自从周教授脑震荡后,她哥哥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刘秋云决定去敲门问个明白。刚到走廊,欧阳雅夫从楼梯上来,他们有过一面之交,去前沈默然打死日本人时,他和关洁来过这里将沈默然用车救到了医院,欧阳雅夫问:“关洁在里面吗?”
欧阳雅夫昨天半夜和关洁一起将姨妈送往医院治疗,孩子出生后已是凌晨时分,欧阳雅夫不方便进产妇病房让关洁留下自己回了家,第二天上班想想不大放心,由于姨妈是被他大舅子所伤,道理上应该替她支付了这笔医药费,顺便买了些水果送到她病榻边。关阿狗仍然守着,欧阳雅夫不见关洁,问候了几句姨妈问:“关洁回家了吗?”关阿狗含糊着抢答:“是是,回家睡觉去了。”关洁走后姨妈一直没有理睬关阿狗,见他不说实话便说:“没回家,去一个女人家了,这事阿狗知道。”关阿狗惊慌失措,出了这事后欧阳雅夫觉得已经不需要给他面子了,瞪起眼问:“那个女人是谁?”关阿狗怯怯地说:“郝允雁,就是上次你纳我妹妹为妾的宴会上半途跑回去的那个。”欧阳雅夫好奇地问:“去她家干吗?一夜没睡她到有心思串门?”关阿狗哑口无言,紧张的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婆,姨妈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做啥?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坦白。”欧阳雅夫心情十分烦躁,推开关阿狗问:“姨妈,到底怎么回事,别怕,跟我说。”姨妈直起身理直气壮地说:“我怕他?好,他不说,我说。”姨妈一口气把关阿狗强奸郝允雁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倒了出来。郝允雁是欧阳雅夫心中的女神,被白敬斋占去已经心里老大的不痛快,现在居然听到被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瘸子阿狗糟蹋过,怒火瞬间窜上脑门,一抬手连抽了关阿狗两个耳光,大骂:“无耻、下流,人渣!”关阿狗在欧阳公馆一直已大舅子自居,突然被抽了耳光哪里肯定吃尽,与欧阳雅夫对打起来,闹得病房鸡飞狗跳,隔壁的家属不满地抗议道:“你们昨天半夜吵架,第二天还要打架,,让不让我们休息了?这里是病房。”护士闻讯赶来劝阻,欧阳雅夫刚才占先机抽到关阿狗两个耳光,真打起来不是流氓秉性的关阿狗对手,别看他有点瘸,身手很灵活,欧阳雅夫白色西服上被踹了几个脚印,护士推开他劝道:“先生您走吧,这里的病人需要安静。”欧阳雅夫指着关阿狗道:“好,我认识你,亏我一直像条狗一样养着你吃白饭。”关阿狗不服气地回敬道:“谁吃你白饭啦?我不是在你亨达利干活吗?你们资本家剥削我们穷人还没找你算帐了。”欧阳雅夫说:“那好,从今往后别来我亨达利上班,我不剥削你,对了,也不许你来我家。”说完气呼呼离开医院驾车直驶郝允雁家。
刘秋云朝他摆摆手轻声说:“她们可能有点事,别去敲门。”
欧阳雅夫知道关洁此次来的目的,也想当然的认为刘秋云也了解了真相,面带歉意地说:“哎,发生这种事情真不幸,关洁她自然难过,其实我也很难过,甚至很愤怒,要不是看在关洁份上真想杀了那个王八蛋,我手下有的是人。”刘秋云茫然的望着他问:“怎么回事情啊?”欧阳雅夫一楞,问:“原来你不知道啊?哦,没事没事。”
房间里乱作一团,郝允雁怕关洁这样哭下去被邻居听见,尤其是被刘秋云知道了此事太丢人,赶紧把她推到门口恳求道:“行行好,你别哭了好吗?回家吧,这事我早忘记了,也请你别再提。”关洁不肯走重新跪在地,郝允雁急了,大声说:“别害我好不好,你让不让我在这过日子啦?”关洁第一次见她发那么大火,震住了,似乎领悟到了些慢慢站起来,轻声说:“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门打开了,关洁一眼看见欧阳雅夫迎面站着,而郝允雁看到的是刘秋云疑惑的眼神,猛然将关洁推出去关上门,双腿跪着走到丈夫的床前仰天大哭,悲伤的声音犹如荒野深处的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欧阳雅夫将关洁劝回家了,冷静过后他觉得对于郝允雁应该有个经济补偿,试探地道:“曾经听你说郝允雁为了给丈夫治病,委身于白老板,这样吧,我们给她点钱,多少能够让她摆脱白老板的魔爪,也算是个补偿如何?”关洁说:“补偿是应该的,可是你给她多少?少了不起作用,多了你拿得出手吗?人家白老板养着她的全家,你能养吗?”欧阳雅夫有些心虚,搪塞道:“说养她严重了,让白老板知道怕是以为我在抢他的女人,我是同情她,也是因为这祸是你哥哥酿成,给她五十万吧?”关洁吓一跳,觉得他大方得很不正常,惊谔的望着他,马上联想到他在跟上官露结婚的宴会上,日本人进攻上海炮弹炸塌了宴会厅,他们两人曾经被困住一个晚上,女人的心是敏感的,不仅如此,那天沈默然打死日本特务自己也受了重伤,她和欧阳雅夫正好赶上,郝允雁也在场,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现在想想特别的不自然,问:“你和她没有什么过吧?”欧阳雅夫忙否认:“没有没有,你怎么往那去想?我这全是为了你呀。”关洁问:“你有那么多现今吗?”欧阳雅夫说:“凑凑吧。”关洁叹口气说:“那就送吧,只怕她不会收,到时你去,她不会再愿意见我的。”
欧阳雅夫突然想起关阿狗,说:“我已经向你哥哥下逐客令解雇了他,以后也不许踏进我家的门,这种人太恶劣,与他来往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关洁也没话好说,这是自己哥哥不争气,说:“也好,反正他现在跟姨妈结婚了,吃住没有问题,我也放下吧。”欧阳雅夫感慨道:“我真不知道把姨妈介绍给你哥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关洁忿忿地说:“这个哥哥我也不想认了,随他去吧。”她顿了顿低下头又说,“如果郝允雁肯收我们的钱,那我也算安心了,以后可能我和她也不会有来往了。”
欧阳雅夫对郝允雁从来就没有死心过,这次遇到机会准备送笔巨款给她,一来能够让她摆脱白敬斋给自己创造条件,二来也能让她记着这份情意,但是他也很矛盾,怕与白敬斋发生正面冲突,他在社会上属于黑白两道的人物,最近又与日本人有勾结,不好对付,这也就是太太曾经遭他强奸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原因。关洁看穿了他的心事,提醒道:“你送钱的时候注意别让那个白敬斋知道,他们之间有特殊关系,你没有必要搀和进去,我关洁也不是个小气之人,要换了别家的女子,你纳她为妾我也没意见,可人家丈夫还在,又有白老板这层关系,你还是远点好。”
关洁的话说到了欧阳雅夫的痛处,当晚他去了二妈的房间,而且一连好几天没有跟关洁上过床。
他似乎也对未来能够获得郝允雁失去了信心,一日下午,凑了十万元塞进箱子里独自来到郝允雁的家。



第九十章 争风吃醋

欧阳雅夫思前想后,认为由于白敬斋已经捷足先登,想用五十万去拆散他们成功率不高,更重要的是还不知道郝允雁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们之间纯粹是性交易关系,还是另有感情或者其它的成分,欧阳雅夫一概不知,不如先送一小部分去试探,如果欣然收下,那以后来日方长。
那天上午,他从银行取出十万法币现钞装在一只箱子里准备去拜访郝允雁,今天将是他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单独见她,而且在某种程度是决定他们关系的一次,为了能够给她留下更好的印象,虽然时任高温季节,仍然衣着整齐,隆重的打扮了下自己,梳了个奶油包头,一身白色西服,表袋塞了块花色装饰手绢,脚上是香槟式皮鞋,就像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聚会。欧阳雅夫平时穿着一向考究,但表袋上花手绢不常见他塞,去上班前吃早饭,几个太太都起来陪着用餐,每人推着一只摇篮里面睡着自己的孩子热闹的很,关洁眼尖问他:“雅夫今儿个有重要应酬吗?晚上回不回来吃饭?”欧阳雅夫笑笑,没有说要去郝允雁家,“只是心情好吧。”他回答道。关洁是最看得懂他的女人,就猜到可能要去郝允雁家,这事他说过,她也同意并表示不愿意跟着去,在这席间也不方便叮嘱几句,二妈不识相调侃道:“看老爷这派头是去约会女孩子啊?咯咯咯。”关洁脸一板训斥道:“二妈你胡说八道什么呀?雅夫是你想的那种庸俗之人吗?”二妈忙敷衍道:“玩笑玩笑。”关洁端手里的碗桌上重重一放道:“这种玩笑以后少开。”二妈立刻收声低头吃饭,上官露自始至终没有答话,她虽是太太级别最高,但在家里没有说话的份,连二妈也常常欺负她,从对欧阳雅夫的称谓上就可以看出,关洁亲切的唤他雅夫,上官露和二妈唤他老爷,当然这其中有各自的原因,关洁以前一直这么叫着习惯了,欧阳雅夫也爱听,上官露因为白敬斋的事对他始终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二妈以前嘴巴上叫惯了侄儿,有次在客厅里不慎漏了出来,被欧阳雅夫真真假假戳了个霉头,说:“我平时唤你二妈,你唤我侄儿很好,你以后就这样唤吧。”吓得二妈再也不敢冒犯,二妈是欧阳公馆的外人,而姨太太才沾得上女主人的边,她很计较这个名分。
天气越到中午越闷热,郝允雁给丈夫洗完澡自己顺便冲了把出来,头发盘了个结,换了套露胳膊露腿的薄衣薄裤,水蒸气还挂在额头,湿漉漉的就像刚从蒸笼里出来。今天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平时三楼没有男人上来也就随便点了,房门大开着,又敞开了落地窗户,弄堂里那几棵大树上知了嗞嗞的叫声随着清风扑面而来,她仍不满足,摆来电风扇坐床上和丈夫一起吹着自说自话道:“守财,这下适意了吧?这天啊太热啦,要不是你太太一人搬不动你老麻烦人家房东,我天天给你洗一次呢。”刘秋云门口喊道:“允雁妹,我也洗个澡,你放在卫生间的衣服我旁边挪挪啊,你一会再洗。”郝允雁大声应道:“好好好,我现在洗不动,最好你替我洗了。”
欧阳雅夫将车停泊在郝允雁家楼栋对面,风度翩翩提着钱箱子走进大楼,时间是快要中午的时候,底层冷冷清清,周教授最近头晕,周太太陪他去医院检查原因,他总觉得那是前年脑震荡的后遗症,儿子周晓天在一家沈默然介绍的进步报社工作,女朋友张恩华也在那帮忙校对,欧阳雅夫缓慢的走上楼梯,几乎没有声音,到郝允雁家门口一眼望见她姿势随便的坐在床上吹电风扇,与他印象中的那种高贵截然不同,多了一份平民百姓居家过日子的朴素,他敲敲门板,笑吟吟开口道:“你好,郝允小姐。”郝允雁猛的抬头一怔,本能的警觉起来,不知他提了个箱子来自己家所为何事,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一直对她有企图,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内心也默默的喜欢过他,但很快控制住了这种荒唐的念头,如今情已经还了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何况现在关洁是他的姨太太更应该回避,此刻看到他就想起关洁,就又想起被关洁的哥哥糟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