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 作者:林继明(腾讯2013-12-16完结)
社工作添了些薪水,但也多了两张吃饭的口,周太太的人脉关系很糟糕,特别是在这楼里与房东刘秋云积怨已久,大家见了基本不打招呼,他们家的事也少有人去关心,有次郝允雁烧了好吃的送过去被周太太不冷不热的谢绝,背后还说不吃嗟来之食。
郝允雁对刘秋云说:“那周太太就是嘴巴硬,其实也没有什么坏,人家现在有困难我们应该帮帮她。”刘秋云一边剥着毛豆壳一边说:“我也没说她坏呀,她先不理我,我去贴她冷屁股做啥?”郝允雁说:“可不是啊,昨天我送菜下去也被她回绝了,弄得我好尴尬,不过人家毕竟是读书人爱面子,没钱的苦我是有体会的,这样吧,下个月开始周家这两间房的房租我替他们付。”刘秋云一扔手上的毛豆没好气地说:“你现在算有钱了是吧?两间的房租一月五百块哪。”郝允雁说:“我哪算有钱,不瞒你说,我这钱的来源随时会没有。”她收住话怕说了嘴。”刘秋云抢过话说:“那就好好多积点钱吧,丈夫买药要花钱,囡囡学费也贵得来要命,现在的法币越来越不值钱。”郝允雁触景生情叹口气说:“这日子何时到头啊,每家都有难处,不过那周太太在我困难的时候也时不时的送菜送汤给我。”她笑了笑又说,“秋云姐,做人哪可不能太计较了,你看我们这楼里就只剩三家邻居了,大家都应该像家人一样才对,我知道你现在房租少了两家收入少很多,所以他们家的房租就暂时我来替他们付一年吧,你也不要对他们明说,周太太来付房租时就说大家免租一年。”
郝允雁目前在白敬斋那每月可拿到五千块,丈夫买药和家里的开销除去还剩一千多,都给她存了起来,如果她准备负担周家五百块房租的话,意味着自己每月就少储蓄那么些钱,这是笔不小的额外支出,但她觉得是自己良心应该做的,是在给丈夫积德。
月底的时候,周太太扎了五百块放抽屉里对老伴哀声叹气道:“这破房子房租真太贵了,我们一下付两间,老头子,是不是让天天和他女朋友和我们挤挤,把另外的退了啊?”周教授说:“你想得出,人家女孩子和我这糟老头睡一房间像话吗?你就给我太平点,别老没事寻新花样了。”周太太火噌的窜上来大声道:“你说话倒轻松,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不知道柴米贵。”
两人吵了老半天到晚饭的时候,儿子和他女朋友没有回家,天气冷,他们吃完了将饭菜闷在饭窟里,周教授跟老伴吵一下午吃完饭支撑不住就睡了,周太太坐立不安的走到弄堂口迎着寒风等儿子。天渐渐黑下来,到十点钟的时候仍不见儿子踪影,她急得双脚跳回家嚷嚷着:“你这老头子就知道睡觉,儿子失踪了也不着急。”郝允雁本来是睡下了,发现丈夫尿床便起身替他擦洗换垫子,听到楼下周太太在喊叫,下楼问:“吆,这么晚你这是怎么啦?”周太太哭丧着脸说:“我儿子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这是到哪去会不会出事啦?”郝允雁也没有主意,只好安慰几句说:“别想那么坏嘛,也许他们与大学同学在一起没时间通知你,人都那么大了,放心吧,这回黑灯瞎火的没有车,明天一早保证会回来。”
周太太想到,她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现在正蹲在巡捕房黑漆漆的监狱里,下午的时候,周晓天的那家报社突然闯进来一队巡捕,宣布他们“扰乱法租界社会治安。”把十几个人带回警局。最近大批上海进步人士利用租界这个日本人管辖之外的孤岛进行散发传单、讲座,以及在报刊上发表抗日宣传文章,日本上海领事馆非常恼火,向法租界和英美公共租界提出了抗议,要求他们恪守中立承诺,法英美三国在这方面不希望过早的与日本国发生摩擦,于是立即行动起来,按照日本领事馆提供的报社名单进行查封,周晓天所在的那家进步报社首当其冲。
第二天上午,郝允雁接到白敬斋电话让她去白府,她自然将照顾丈夫和女儿的任务交给了刘秋云,说:“秋云姐不好意思啊老麻烦你。”刘秋云撇撇嘴说:“还这么客气干吗,都快四年了,我什么时候不肯过?你就放心去吧,晚上回来睡觉不?”郝允雁边打扮边说:“不一定呢,看工作有多少。”刘秋云背后白了她一眼,心想你这装到什么时候,也不去戳穿她敷衍道:“那我就负责喃喃睡觉喽,反正她也长大不要我陪了。”
郝允雁照例打扮得像位贵夫人一样下楼自己叫黄包车去白府,周太太正眼泪汪汪的在煎中药,郝允雁问:“周家姆妈,你儿子回家了吗?”周太太立刻抽泣道:“没有,这孩子到底哪去啦?把我急死了,他阿爸昨天突然又头晕躺着起不来,真叫我怎么办啊?”
周教授昨天与老伴吵了一下午后便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一方面是气老伴,另一方面是急儿子,儿子在报社里写抗日报道他心里是清楚的,有好几次听他去楼上打扫卫生,看见桌子上有儿子撰写的宣传抗日的文章,他不敢说,在家里老伴护着儿子很紧,只要他说儿子一句,马上噼里啪啦的教训他老半天,事实上儿子也根本不听他,久而久之周教授身体不好也懒得去管,这回儿子一个晚上不回家更不敢多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今年虚岁七七的他自我感觉每况愈下,有时想想自己的过去,也会不自觉的将关洁映入大脑,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纠结的一份情感,他对她口头上的看不起,内心里却十分的在意,自从看见她赤裸裸丰满的身体后,常常为她陷入无尽的臆想泥潭,他自责过,也快感过。
周太太突然想起儿子一个可能的去处,问郝允雁:“对了,上次天天失踪是被以前住楼上的沈先生叫到家里了,这次会不会也在他家,你有他家地址吗?”郝允雁耐心跟她解释道:“上次是沈家阿婆去世,沈先生到这来报丧正好在这路口撞见,这次跟他毫无关系怎么会去他家?再说我与他也不熟没有他家地址。”
他们正说着大门外传来摩托车声吱的停下,进来两名中国巡捕,劈头就问:“周晓天的家在哪?”周太太怔了怔,上前答道:“我是他母亲。”巡捕道:“那好,你儿子周晓天涉嫌扰乱社会治安在我们巡捕房里接受调查中,有什么进一步情况我们会再来通知你们。”周太太慌忙问:“什么扰乱社会治安?我儿子一向规规矩矩从来不闯祸的。”郝允雁也问:“警察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对了,他的女朋友也被抓到巡捕房了吗?”巡捕道:“对对,还有一个据称是他的女朋友。”周太太拉住巡捕又问:“那我现在是否可以跟你们过去看看我儿子?”巡捕生硬地回答:“不行,这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起诉他们时会安排你们见面的,好,我们走了。”巡捕甩开周太太转身走了,周太太追出去还想争取,摩托车绝尘而去,周太太瘫软在地上大哭起来,郝允雁一时还走不了,将她扶到房里,再将煎好的药灌入暖水壶,安慰了一阵后才匆匆赶往白府。
这一耽误时间长了点,白敬斋躺在自己房间床上等得很不耐烦,质问道:“现在叫你过来好像都很不情愿嘛,老子今天难得放自己一天假这大半天给你浪费了。”
白敬斋最近确实非常的繁忙,主要是宝顺分行的业务,宇喜多井这些天在松江仓库负责印刷假钞,然后运到宝顺分行来洗钱,并要求与其他流通领域进帐的法币分开管理,这是日本陆军部主导的一次扰乱中国金融市场的阴谋,用假钞通过银行兑换成真钞,同时用来套购大量黄金,更深的背景是因为日本陆军部目前军费极度紧张,而海军在攻入上海时,率先掠夺了大批民国法币,所以试图通过扰乱中国的金融市场,让法币严重贬值不再被人信任,继而推出日本军票取代法币,所以这件事的知情者仅限于陆军部少数高级官员,连东京内阁也不知情,更是对海军部封锁消息,因为一旦法币严重贬值,海军手上的大量法币将成为垃圾。白敬斋也不知道内情,心里是怀疑的,宝顺分行一向是日本华中地区驻华军队的印钞机,只有出来没有进去的时候,可是最近源源不断崭新的法币入库,帐目都叫唐辛亥记录,不让他这个老板过问,今天又有一大批法币在宇喜多井的监督下运抵宝顺分行,他知趣的请了个假回家找郝允雁消遣来了。
郝允雁钻入被窝后乘机跟他说起了周太太儿子的事,说:“周家挺可怜的,七十多的周教授大脑有淤血没钱手术,只能躺在床上喝中药,周太太年纪大身体不怎么好,两人都需要照顾,这要是儿子判了刑叫他们家日子怎么过啊?敬斋,你在法租界有些人脉能否帮着说说情?”白敬斋不屑地回答道:“我有个屁人脉,去年跟法国领事馆的参赞闹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坏着呢。”郝允雁往他身上靠了靠,温柔地说:“后来不是都解决了吗?器量大点去向人家套套近乎,我可是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呢,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好吗?”她亲了亲白敬斋洁白的胸脯,惹得白敬斋一身的骚激动的抱住她热吻起来,他对这个女人自认识到现在每次看到都觉得新新鲜鲜,即便她被人奸污过几次,郝允雁不属于如白敬斋接触过的女人那样,只会庸俗的发发嗲讨宠,她对白敬斋一直冷面相对,就是笑也是微微嘴角一撇,笑得那么得高雅端庄,在床上她会表现出难以抑制的那种痛苦表情,所以白敬斋在她身体获得的不仅是肉体上的性满足,还有精神上的占有。
白敬斋无法拒绝,放开她伸手拿了支床头柜上雪茄叼在嘴上,郝允雁为他点上匍匐着抱紧他,默默的闻着他的体味,白敬斋思索良久后说:“去说情必定要通过肖恩,但他这个人很贪婪,如果是贪钱倒也罢了,他贪的是色,前次我在工部局遇见他,没聊几句他就眉飞色舞的提到了你,那天他肯定强奸过你,否则不会如此语气暧昧,求他帮忙他要求见你怎么办?”郝允雁惊讶地问:“难道他还想非礼我不成?这个法国参赞正是道貌岸然。”白敬斋真真假假地讨好她说:“要不是三姨太现在疯疯癫癫的,我宁愿用她去跟肖恩进行交易,他要你,我绝对不会同意。”郝允雁幸福的望着白敬斋,转而又愁眉苦脸地说:“人家不一定是这样,先去试试嘛,不行就拉倒。”
第二天白敬斋借公事请肖恩吃西餐,席间谈起请他帮忙巡捕房救周晓天和张恩华出来,肖恩耸耸肩说:“法租界是法治地方,一切依法办事,我可无能为力。”接着装腔作势的举起高脚杯欣赏了回,抿了口赞叹道:“这红酒口感真美,世界上怕只有白老板的太太能与它媲美,所谓英雄配宝剑,美女配美酒,白老板,其实今天你应该把你的郝带来一起聚聚,别老是金屋藏娇。”白敬斋明白他说这话的含义,故意避开说:“参赞先生,你我已经有很多合作的项目,如果你这次能够帮白某,白某就欠你份人情,以后会让利反馈给你。”肖恩笑着摆摆手说:“不不不,我们是按规矩合作,不想沾你的便宜,不过……”他切了块牛排放嘴里嚼着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白净斋十分了解他要的是郝允雁,而肖恩也相信白敬斋是听得懂的。白敬斋假装懵懂,问:“不过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白某能够做到的一定满足你。”肖恩突然来了精神,以为这是他同意的暗示,做了个鬼脸拍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差点忘了,这个周末俱乐部有舞会,白老板要是赏光,请带郝小姐一起来参加如何?”他饮下杯中酒,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有个俄罗斯女人,比那个玛格丽特更漂亮,身段一流,这次我人格担保不是妓女,她是住在我们租界一个俄罗斯商人的女儿,呵呵呵。”这要是其他人对他这么说,白敬斋会兴奋不已,肖恩的条件是让郝允雁陪一夜,他万万不会答应,忙说:“舞会白某可以来参加,只是怕要一个人来了,郝小姐最近身体有恙,我的三姨太呢神智不清,把她带来不合适,不过没关系,参赞不是说介绍白某认识一个俄罗斯美女吗?”白敬寨狡猾的把他的话顶了回去,肖恩听罢颇感失望,尴尬地说:“这个,那以后再说吧,等你的郝小姐康复后也不迟,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事就算无果而终,郝允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回来看到周家鸡犬不宁的哭喊声心如刀割,这令她想起丈夫刚刚被诊断出植物人,自己没钱给他治病时的走投无路,周太太虽然是个极度自私又小气之人,但人家在她困难时伸出过援手,送的东西固然没有多少,这片情让她终身难忘,然而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自己愿意献身去拯救他们家吗?她很痛苦。
那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被楼下周太太的惊呼声中吵醒,穿上衣服跑出来周太太可能是开着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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