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
老牛家养了五只猫,两笼仓鼠,还有四缸鱼。
这些动物都是老牛自己捡了回来的,猫是小区的野猫,仓鼠则是弄堂里小孩子家养的仓鼠一窝生了七八只,不愿意养了就丢了出来,也被老牛捡了回来。而鱼则更为哭笑不得,是牛妈在菜市场买的小黄鱼,本来准备做炸鱼的,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家养的宠物。
老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上海,并不是一个好人就能生活的如意的城市。
老牛家是上海的老石库门房子,这种房子是上海上个世纪中期以前就存在的属于半历史古迹的上海民情建筑。在上海政府日趋重视这种老上海滩民情风俗建设的今天,老石库门房子的历代居民们,对房子只拥有居住权,却并没有所有权。
即是说,这种老石库门房子,你如果自己住,那么没有问题,数十年之后,给自己的孩子继续住,也没有问题。
可是,如果你要卖掉,对不起,不可以。
因为老石库门房子已经隶属于上海市历史文化保护的一部分,所以,禁止进行转让买卖。
而老牛家从爷爷辈开始,就住在这种弄堂式的老石库门房子了。其实,石库门房子也没什么不好,虽然阴暗了点,但胜在冬暖夏凉,且邻里之间由于并不是单元楼式的老死不相往来,再加上老牛一家人缘极好,因此邻居之间的关系也极为融洽。
所以,老牛一家从来没有觉得老石库门房子有什么不好。
可是,当阿乱出现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就扭转了。
阿乱跟老牛算是半青梅竹马的关系了,从高中时代开始,阿乱跟老牛就是坐前后排的关系,加上考试之间互相的递个纸条,早晨带个早餐什么的,一来二去,当男孩遇到女孩,这个世界的恋爱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
毕业后,老牛跟阿乱的大学距离不近,但老牛每周都从杨浦坐车到南汇,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然后又赶上老牛和阿乱志趣相投,最后还一起加入了我们JRS公会。
所以,我们都认为,在JRS公会的情侣去死团成员中,老牛绝对应该是第一个脱团的成员。
可惜,这个世界不是日剧或者韩剧中演绎的那些子虚乌有的爱情故事。
这里,是上海。
很快,老牛和阿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阿乱家的父母也算开明,并没有指明阿乱一定要嫁个海归精英或者坐拥两千万的大款之类。不过阿乱的妈妈很婉转的告诉老牛妈妈:两个小家伙结婚,没有问题,但是,你不能打算结婚也让我们家囡囡跟你们一起住石库门吧?
由于全国人民都知道的缘故,上海早已经消灭掉每平方一万元以下的房价了,所有房子,无论新旧,全部是万元向上……所以一般来说,上海普通工薪家庭如果要买房子,大多是选择将父母的房子卖掉,然后用卖掉旧房的钱做新房的首期款,然后三十年还贷,接着,用新房来结婚,父母一间,新人一间。
可是,上海的石库门房子,是不能够买卖的。
于是,阿乱和老牛最终谁也没能牵到谁的手。
阿乱后来虽然没有离开JRS公会,但是,几乎没有上过线,据说,在忙着相亲……
老牛后来也没有离开JRS公会,但是,他全身心投入到了游戏开荒冲级的事业中去了……
偶尔公会聚会,会象征性的打电话给阿乱,但是她基本都是谢绝,而老牛,雷打不动每场必到。
今天的聚会,阿乱惯例性的没有出席,老牛惯例性的选择一个人在那里喝酒。
我和冰翼对视了眼,不再说话,我挪了挪椅子,坐到老牛身边。咬开一瓶冰镇啤酒,跟他碰了下,仰头灌下。
那一夜,我们都酩酊大醉。
聚会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我拉着老牛在马路上拦出租车。
老牛喝高了,被冷风一激,禁不住就蹲在马路旁大吐起来。我在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默默无言。
良久,老牛突然转身问我:“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行?”
我愣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上班也没有着落,谈朋友也没有结果,就连打游戏,我也是最垫底的那个!!”老牛转头又开始大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牛是那种比较憨厚老实的人,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在游戏中,他往往会被一个最简单的骗局骗去身上所有的家当,甚至就是在公会集体练级,他也是最跟不上大部队节奏的人。
“无所谓啊,”我安慰他:“玩游戏什么的,本就没什么好计较的,大家兄弟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呀。”
老牛没有理我,肩膀起伏。
我默默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拭去眼角和嘴角的液体。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那句压抑在心里很久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老牛转头看着我,苦笑,“我想,我连游戏都打不好,做什么其他事情都不可能会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不知所措的转移视线。
“你呢?你以后准备做什么?”老牛突然反问我。
“我?我要做一个受人敬仰的GM!”说到理想,我顿时神采飞扬起来。
老牛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风,你一定会是个很棒的GM的!”
我沾沾自喜的拼命点头。
“到那时,你可要帮我搞点好装备,让我也威风一把啊!”老牛也笑得异常灿烂。
“好了好,越说越离谱了!车来了,你住莘庄,先走吧。”我一拍他肩膀,把他推进了出租车里。
老牛感激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坐了进去。
突然,老牛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正待问他发什么神经,他开口了。
“小风……你说,猫,会不会打游戏?”
我莫名其妙,道:“啊?猫?打游戏?”
这时候出租车司机已经发动引擎,载着老牛扬长而去。
这,是我最近一次见到老牛。后来,我终于得偿所愿进入游戏公司做了一名游戏客服,而老牛,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成天扑在游戏里,如同阿乱一般,再未参与我们的聚会。
(本章结束)…多多电子书
第二章 网游客服从业者大会
上海,张江高科。
“风停雪!”
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把我从半神游天外的状态惊回现实世界。我抬头看去,却是舅爷那有些扭曲的面孔正呈现在我面前。
“好啊!又被我抓到了,”舅爷颇有些得意的用手指戳着我的头:“自己说吧,今天是这个月你第几次上班打瞌睡了?!”
我赶忙赔笑着站起来,道:“老大,抱歉,昨天晚上睡晚了点,今天又上早班,地铁上没抢到座位,本打算上班途中打个盹的也没打成,所以不小心咪了会,真不是故意的啊……”
舅爷鼻子里轻蔑的哼唧一声,勾勾手指,示意我跟他走。
我认命的把电脑锁屏,低眉顺眼的跟着他后面亦步亦趋。
不知道我到底是跟舅爷命中相克还是咋的,自从我进入这个客服组以来,舅爷就没对我有好脸色过,而我虽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可是却每每被他抓住小辫子不放。
可是,在上个星期我连续两天逃班,去跟那个莫名其妙的九零后非主流少女帮老黑和LULU解决传奇事件,结果被舅爷发现我连客户面访当班都敢逃班,然后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来追杀我,弄得我最终把手机关机了事。
事实上,当时我已经有了被开除的觉悟了。
可是,当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公司时,除了被舅爷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以后,他却没有再追究什么了。
后来月底考勤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还是全勤!私下里问人,才知道竟然是舅爷帮我做了上班时间外出的考勤记录……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舅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想什么!快点跟上!”一声怒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忙赔笑着紧赶两步追上舅爷的脚步。
“到了,等等吧!”我们来到了公司大门口,舅爷叼上一根绿双喜,头也没回的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是干吗?上班时间拉我到公司大门口做甚?我原本以为他又要拉我到小黑屋训斥来着。
不到五分钟,一辆依维柯的小型面包车开了过来,径直停在我们面前。车门拉开,一个人弹出头来,道:“上来吧。”
舅爷一马当先,跳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我也赶紧跟上,坐在后排。
面包车开动,直行开了不到五十米,停在我们公司旁边另外一家公司大楼旁。这家公司跟我们公司一样,同样是一家游戏行业算得上前列的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口同样有两个人等在那里。
车门拉开,那两人也上了车来。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两个人,分明是隔壁那家游戏的客服主管和客服二组的组长!
一直以来,我们公司跟他们公司都颇有些不大对路的,虽然这些事情都是公司之间的商场恩怨,但是连带的,我们这些小职员们也都自觉的互相保持距离,道路以目。
可是,怎生今天会把我们两家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家公司客服人员拉到了一块?
舅爷却一副了然的态度,他居然还主动跟对方的客服组长挑了挑眉毛,对方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我们四人,默默的坐在这辆面包车上,看着这车开上快车道,向浦西方向进发。
大约开了半个来小时,进入了市区,面包车拐上了高架桥,随即融入了上海川流不息的车流当中。
我怀着一肚皮的疑问,可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有表露出交谈的意向,我也只能非常知趣的闭紧了自己的嘴。
又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面包车终于下了高架,缓缓开进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司机停好车,“吧嗒”一声打开了车门安全锁,舅爷和那家公司的两位客服组长径直下了车,我也只能跟着下车。
我们向电梯间走去,我回头望了望,那面包车又发动,开出停车场去了。
“叮——”电梯到了,舅爷一马当先走进电梯里,我赶忙也跟了进去,另外两位随即也进来站在我们身旁。
那家公司的客服组长直接按了二十六楼,然后垂手站好。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好静。
四个大男人站在那里谁也不看谁,只有头顶的抽风机在嗡嗡的响着。
这压抑而诡秘的气氛还好没有持续多久,电梯终于抵达了二十六楼。
二十六楼是一个会议厅楼层,有大小四个会议包间,在舅爷的率先引领下,我们进入了最大的那间锦绣厅。
这是一间空间庞大的会议厅,一张硕大无比的会议桌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围绕着会议桌的是一圈三十来张高背椅子,会议桌上摆放着话筒和多方会议的电话机。
这是个很专业的会议用商业会议厅。
会议室里还没有人,舅爷直接走过去,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挑了挑眉毛让我坐在他身边,而那两位隔壁公司的客服组长则坐在了我们的对面。
我彻底一头雾水,这种格局的会议室,我也就在TVB的商业金融狗血剧里看过,在这种会议桌上,一众穿着名牌西装,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或者领结,女人们戴着无框的变色镜片,男人们或叼着雪茄,或嚼着香口胶,好一派商业精英白领做派!
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那双假冒的Cr胶鞋,以及穿了三天还没洗的七分裤,不由一阵自惭形秽,偷偷把鞋子往会议桌子下面踢了踢。
“老大,我们……这是来干吗?”我终于压抑不住满腹的疑问,开口问舅爷。
“你管这么多干吗?”舅爷眉头一皱,“你待会做好记录就是!”
我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我惊讶的发现,随着坐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我认识却叫不出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个,坐在我左手边的戴眼镜的一头乱发的男人,就是劲舞团客服小组的组长。再过去那个正拿着游戏的胸部快要从衣服里面撑出来的女的,就是征途三组声音最好听的客服美眉!还有那个……
我有点犯晕,今天是怎么回事?上海游戏行业客服人员从业者工会成立大会吗?怎么基本所有上海游戏公司的客服组的头目级人员都在这里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我也只能呆呆的握着一只铅笔,僵硬的转着笔。
终于,在这个会议室差不多要坐满了的时候,随着两个抱着笔记本的男人进来,会议室的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两个男人走到那两张一直空着没有人落座的会议主持席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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